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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衙門接狀子的日子,叫做“放告日”。


    清朝法律規定要從民間挑選正直識字良民考選“代書”,一切訴狀要由代書書寫、蓋有官府發給代書的木戳,才可以呈遞。不過民間一般是找“訟師”起草訴狀,再請代書謄抄。放告日這天,衙門發頭梆、打開大門後,皂隸就在大門兩側樹起“放告”牌,起訴的人們早就在照壁前等候,見了出放告牌,就到東側排隊。待發二梆後就被皂隸領到大堂院落內等待。長官升堂後,跪在月台下的起訴人就依次從東階上月台,將狀紙遞交給坐在長桌後的刑房書吏,到月台中間給老爺叩頭後,再從西階下來,仍舊跪下。刑房書吏將狀紙逐一登記,等到全部收齊,再交給值堂長隨。值堂呈上長官。長官逐張翻閱,並逐個傳喚起訴人上月台問話。長官要仔細觀察他的年齡相貌是否和訴狀上開列的起訴人情況相符。按照明清法律,除了婦女、官員、有功名的紳士、殘疾人以外,所有的起訴人必須自己親自遞狀。而一些“訟棍”經常替人打官司,這個月冒充張三、下個月頂替李四,長官要仔細觀察是否又是訟棍代訴。看了相貌,再提一些有關訴狀內容方麵的問題。實在認為荒唐的,可以當場駁迴起訴,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問完後即退堂,把一疊訴狀交給內衙的刑名師爺去處理。


    刑名師爺還要看訴狀,有的訴狀直接批決,衙門不受理這種事情。有的則要讓調解師出麵,也不需要打官司。還有的狀子衙門就收了,準許案件受理。


    差押房裏,李國樓就隨著鄔得福一起看著遞上來的訴狀,最多的訴狀都是街坊鄰居為爭奪院子空間這種小事,衙門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也沒有油水,鄔得福都把這種訴狀放在一起,待會兒要交給調解師處理。


    有些訴狀荒唐可笑,也被鄔得福放在一邊,批寫“不受理。”


    李國樓隻是拿著鄔得福看過的訴狀,一張張翻閱,也沒有多說話,他還在學習階段,多看多聽,不要冒出頭。


    李國樓觀看到一張不受理的訴狀,覺得難以接受,便拿著這張訴狀,問道:“鄔師爺,這麽卑鄙的小人,為何不嚴厲懲罰他呢。”


    這樁訴狀,是狀告一名無賴,吃喝嫖賭,欠下妓院二百多兩銀子,有憑有據。最後債主追上門去,那名無賴把一隻拇指砍了,不承認欠過妓院一文錢。就是賴掉簽字畫押上的證據,可妓院豈能善擺甘休,他們還有人證,一紙訴狀遞到衙門來了。


    鄔得福瞧了一眼那張訴狀,微微一笑,道:“小李子,這種案子最會帶壞人,最好不要讓老百姓知道世界上還有這號人。再說妓院一定在這小子身上賺到足夠的銀子,不然怎麽肯讓他寫欠條嫖呢。所以那就活該妓院倒黴,衙門犯不著討這筆風流賬。證據既然砍掉了,那就算沒有證據,至於人證,那全部是原告方的人,做不得數。”


    李國樓覺得鄔得福說得有理,點點頭又開始看其他訴狀。


    李國樓又看到一隻血手印,鮮血淋淋的按在訴狀上的畫押處,那不是用紅泥按上去的指印,那是用人的鮮血。這張訴狀埋沒在不受理的卷宗裏,讓李國樓難以承受。


    李國樓拿起這樁訴狀,仔細的觀看起來。原告,黃莊婦女黃田氏,狀告本村的村正黃考好,把她唯一的女兒黃茵茵給


    拐走了,當地的官府不肯受理,跑到京師裏告狀。這樁訴狀原告是女的,這在大清帝國案件裏,已經算是少的,一般家族裏隻要有男人,原告是不能寫女的名字,隻有家族裏沒有男人了,女的才能當原告。這就是說黃田氏告黃考好的狀,家族裏沒有人支持,一個寡母來告狀,不由得讓人唏噓。


    李國樓拿著這樁訴狀,說道:“鄔師爺,為什麽不受理這樁案件呢?拐賣小姑娘,是要殺頭的。”


    鄔得福歎道:“這種有頭沒尾的案子,我們接手也是無頭案,人已經沒有了,我們到哪裏去找?當地的捕快也去看過了,至於到底是不是黃考好作的案?怎麽查啊,就聽一個寡婦胡說八道嗎?那個黃田氏亂咬人,其實是讓我們再查下去,可我們精力財力有限,豈能再派人去查呢。要是被告黃考好再來反咬一口,我們不是被他們煩死啊。”


    李國樓雖然點頭認可,但拿著那張訴狀,笑道:“鄔師爺,反正這兩天我沒事,讓我出城查看一下吧,我對這個血手印很感興趣,有緣啊!”


    聽見李國樓說了一句怪話,鄔得福不由露出笑容,李國樓身上有一種向上的氣質,這是整個衙門裏的人所沒有的。


    鄔得福搖頭道:“你要想吹西北風就去吹吧,那個原告現在還在外麵候著呢,你自己去和她說。簽令!我現在就給你,到時吃一把土迴來,不要怪我啊。”


    李國樓拿著簽令,往兜裏一塞,樂嗬嗬道:“謝謝您嘞,我就知道鄔師爺局器,迴來我給您帶隻野鴨。”


    鄔得福迴道:“小李子,你不要被野雞套住,叫我去救你哦。”


    李國樓尷尬的一笑,鄔得福已經把他住的地方有暗娼這種事也查探清楚了,他在京師的一舉一動,已被鄔得福查了個底兒掉。


    李國樓見不得人受窮、哭訴,看見黃田氏跪在他麵前磕頭,於心不忍。他還有私事,中午要陪陳香芳請李叔李經略吃飯,這種公私兼顧的做法雖然有點不上道,但李國樓做的問心無愧。


    李國樓算了算時間,帶著黃田氏來到西側的一間房,那裏都是來衙門辦事的人。讓黃田氏在這裏等他,下午一起到黃莊去。


    看著黃田氏隨身隻有一隻藍布包,李國樓問道:“黃田氏,中午你吃什麽?身上還有錢嗎?”


    黃田氏點點頭,說道:“放心吧官爺,我把地買了,身上還有錢。”


    聞聽此言,李國樓一陣揪心,人窮誌不短,無依無靠的黃田氏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他還在過優越的生活。


    這種沒有油水的案子,李國樓手下人都沒有興趣出城,隻有金二子自告奮勇,要陪李國樓走一迴。


    看來金二子還是可以用來解悶,李國樓含笑的讓金二子先迴家把隨身衣物準備好,再讓金二子雇一輛馬車。


    聞聽李國樓這麽大方,自己花錢包馬車出城,其他人懊惱異常,捶胸頓足哀歎,把大好機會漏給金二子了。


    金二子笑個不停,喘過氣後,說道:“黃村可是好地方,那裏離香山很近,每年秋季有許多學子去玩,到了春天還能踏青,可惜現在隻能吹西北風嘍。”


    艾海急道:“金二子,那還是讓我去吧。”


    金二子迴道:“別唧,我好不容易讓李隊副對我有點好印象,豈能再砸招牌。”


    看見手下人已經變得親密起來,李國樓心裏泛起暖意。李國樓讓金二子照顧一下黃田氏,然後換好便服離開衙門。陽光已經變得讓人珍惜,陰暗的街道上,黃土飛揚使人低頭走路。


    李國樓心裏一會兒在想那隻血淋淋的手印,一會兒在想陳香芳的笑魘,兩種感覺不同的刺激,使他有種衝動。破案是他喜歡做的事,愛所愛的人,為她付出所有。李國樓忍不住露出笑容,中玉河橋上一位佳人亭亭玉立。


    李國樓迎上前,說道:“小芳,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陳香芳嬌聲道:“人家想多看你幾眼嘛。”


    一雙桃花眼飛眸,讓李國樓打了一個寒顫,實在太豔麗了,快要受不了啦!俗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陳香芳大手大腳,大大咧咧狀,隻有李國樓看著喜歡。


    此時的審美觀點,還是以小巧林瓏為美。畫上的美女以瘦為美,漢人審美觀點還要加上一雙小腳。因為西方文化侵襲,國人也開始變革,婦女地位慢慢提高,已有人讓女孩子讀書,上女子學堂。婦女可以在大街上和男人並肩而行,而過去女的是要跟在男人身後走路的。


    一邊走一邊說話,李國樓問道:“小芳,這兩天裝修的事怎麽樣?”


    陳香芳低頭說道:“還行吧,就是那巴子要求越來越高,早就超支了,我說他幾句,他說這事不要我管,錢他會先墊著。但再這樣搞下去,不是走中高檔路線了,我怕老本都收不迴來啊。”


    李國樓知道那巴子怎麽想的,那巴子的野心也在膨脹,每個人都一樣,每走一步就會更進一步。他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假洋鬼子,但對於女人,李國樓心裏現在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身邊的陳香芳。會滿足於現狀嗎?李國樓從身邊的人,沒有看見過滿足的人,但此刻他心滿意足,以後要帶陳香芳到佩斯西餐館,讓和見識一下洋人的生活。陳香芳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真的很有英倫風範,她是屬於英國貴族生活圈子裏的人。李國樓很滿意自己的選擇,轉而看向身邊的愛人,他要用一生來愛陳香芳,再也不顧世俗的偏見。


    陳香芳不滿道:“小樓,你幹嘛不說話。”


    李國樓恍惚過來,說道:“上一次李叔已經懷疑我了,這次你準備好了嗎?很有可能李叔會一點麵子不給我,還會給你穿小鞋。”


    陳香芳怒道:“小樓,說你笨就是笨,幹嘛要讓李叔看出來呢,現在就說這是你的場子,我隻是股東。”


    李國樓啞然,瞪著奸詐的陳香芳,這個女人總有一天會為了利益把他賣了,這是個十分現實的女人,他被陳香芳玩弄於股掌之間,心甘情願做著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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