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政權並沒有槍斃鄭霍山,因為新政權需要技術人才。鄭霍山是舊軍隊醫科學校的高才生,也就有可能成為新政權的高才生。說到底,醫術這東西,隻認病人和病,並不在乎你是什麽人。國民黨需要醫生,共產黨也需要醫生。


    後來知道了,舊軍隊江淮醫科學校的少將校長宋雨曾果然被國民黨潰軍裹脅到江南了,但是江南也不是國民黨的江山,解放軍很快就打過長江,勢如破竹,風卷殘雲,蔣委員長的最後一點家底,都運到台灣去了。至於宋雨曾校長的最後歸宿,在當時是個懸案,幾十年後才見分曉。


    從戰俘人員學習班到投誠人員學習班,實際距離不到兩公裏,從戰俘到投誠人員的甄別,時間前後也不過用了二十天,但是這個距離對於汪亦適來說,漫長得卻像是過了半個世紀。


    汪亦適卷鋪蓋準備到投誠軍官學習班報到的時候,心亂如麻,捆著鋪蓋的手一直顫抖。他的手顫抖有兩個原因,首先,雖然他不同意把他甄別為投誠,但是投誠這兩個字眼畢竟比被俘要好聽一些,這是有點常識的人一看就明白的道理。但是問題反過來說,如果他汪亦適接受了投誠這個結論,那麽也就意味著他接受了這個事實,那麽以後他就再也不能堅持說他是起義者了。因為有了這個想法,他卷鋪蓋的時候就反複猶豫,有一陣子他甚至想對投誠軍官學習班派來接他的吳教員說他不想去投誠軍官學習班,但是後來轉念一想,投誠軍官比較被俘軍官,畢竟離起義者近了一步,就像二十裏鋪比三十裏鋪離皖西城近了十裏路一樣——這話還是樓炳光點撥他的。再加上鄭霍山在旁邊冷嘲熱諷,汪亦適一氣之下,手就不抖了,把鋪蓋卷捆得像團麻花,撂在肩上,器宇軒昂地摔門而去。


    這一去,就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皖西城的新政權已經籌備就緒,***議即將召開。汪亦適到了投誠學習班,充分地享受了兩天“投誠”的待遇,衣服也整潔起來了。第二天下午他還特意迴到俘虜學習班,去“拜訪”俘虜鄭霍山。鄭霍山仍然在脫磚坯,一身泥水。見汪亦適過來,就知道他的用意,斜著眼睛看他,嘿嘿一聲冷笑說,汪中尉,怎麽著,衣錦還鄉啦?


    汪亦適說,投誠學習班的人員有出入自由啊。我要這個自由別的用處沒有,但是可以請假來看你這個俘虜。


    鄭霍山說,說到底你也還是個國軍舊人員,你有什麽值得炫耀的?我脫磚坯靠勞動吃飯,心安理得。


    汪亦適說,勞動也有高級勞動低級勞動。我勸你還是向組織說真話,不要害別人也害自己。


    鄭霍山說,你是想讓我跟組織說你動員我起義?你做夢吧!


    汪亦適說,一個人不說真話,夜裏做夢都是噩夢。你心安理得什麽,自欺欺人。你要是這樣對抗下去,最終就是一堆臭狗屎。


    鄭霍山說,你滾蛋吧,我當我的臭狗屎,你當你的香餑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汪亦適說,好,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個臭狗屎到底能臭到什麽程度。


    汪亦適說完就走了,走了幾步,又轉身迴到鄭霍山的麵前說,鄭霍山,我真不明白,你怎麽這麽不識時務。你還真的以為你是黨國棟梁啊,國民黨壓根兒不認識你。現在解放了,我勸你還是擦亮眼睛,認認真真地想一想,當一個正直正派的人。


    鄭霍山說,大丈夫縱天下橫也天下,鄭某不吃嗟來之食。


    汪亦適見鄭霍山刀槍不入,再說無益,歎了一口氣,悻悻地走了。


    第三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學習班接到命令,投誠軍官按自己專長和意願,填報分配工作申請表。汪亦適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填報了“行醫”的誌願。沒想到結果來得這麽快,當天下午,就來了幾輛大卡車,把投誠軍官學習班的人全部拉迴到皖西城裏。


    讓汪亦適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他和另外幾個投誠者被卡車送到了他前不久才離開的杏花塢,他又迴到了醫科學校。不過這裏現在不叫醫科學校了,而被整編為解放軍的榮軍醫院了。因為百廢待興,為了解決戰爭遺留問題,皖西城軍管會臨時成立了個榮軍醫院,暫時隸屬皖西警備區。


    晚飯後大家都被集合到禮堂裏開會,主席台上明晃晃地坐著一排解放軍的首長,肖卓然赫然躋身其中。皖西城軍管會主任兼皖西警備區政委陳向真宣布榮軍醫院成立,然後念了一串幹部任命名單,肖卓然是榮軍醫院的副院長,程先覺為醫院的業務股長。陳主任還宣布,所有在皖西城解放戰爭中,主動起義或投誠的原國軍江淮醫科學校的師生,經過甄別,沒有反動行為,積極擁護新政權,均可參加解放軍,分配在榮軍醫院各個科室工作,軍齡從即日算起。


    汪亦適又驚又喜,他沒想到他還可以在解放軍的醫院裏工作,更沒有想到他還可以參加解放軍。


    榮軍醫院雖然是軍隊醫院,但編製是暫時的,性質屬於半軍半民,行政暫編在警備區管轄,服務範圍囊括皖西地區黨政軍民。


    這一夜,汪亦適睡得很不踏實,興奮得輾轉反側。雖然他在三十裏鋪過的是半囚禁的戰俘生活,但是經過管教人員對他們組織的學習,加上道聽途說,也知道解放後的皖西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待汪亦適他們迴到杏花塢,城市用電用水恢複了,工廠的大煙囪開始冒煙了,青石鋪就的街麵上,家家張燈結彩,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時候汪亦適才驚出一身冷汗,慶幸自己那天上午沒有感情衝動,沒有拒絕到投誠學習班報到,慶幸自己走上了一條新生的道路。對比鄭霍山,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這邊已經發放了解放軍的軍服,那邊鄭霍山和樓炳光他們還要繼續脫磚坯。


    半夜裏睡不著,汪亦適便爬起來試穿那身新軍裝。老實說,解放軍的軍裝遠遠沒有國民黨的軍裝氣派挺括,有些臃腫,而且料子很差,無非就是白洋布染上蠟黃,但是因為感覺不一樣,汪亦適還是覺得新奇。他穿著軍裝在房間裏來來迴迴走了幾趟,把同屋的方得森和盛錫福都給吵醒了。盛錫福不高興地說,汪亦適,你是怎麽迴事,你是升官發財了嗎?


    汪亦適說,我幹嗎要升官發財啊,我高興我可以拿聽診器看病了。


    盛錫福說,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們這些人,雖然參加了解放軍,但肯定都是監督改造的,想拿聽診器,恐怕為時尚早。


    方得森把腦袋鑽出被窩說,老盛你說話當心點,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盛錫福說,我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有說。解放軍沒有把我們劃到反動派階層,對我天高地厚了。我又沒有說怪話,我當心什麽?


    方得森說,那你說什麽監督改造的話?肖卓然親口對我說的,穿上這身軍裝,我們就由同學變成同誌了。


    盛錫福說,同誌也有遠近親疏啊。你看我們這些人,地下黨當大官,起義者當小官,我們這些投誠的,當群眾。既然是群眾,那就要接受領導,這是事實吧?


    方得森說,接受領導不等於監督改造,你不要混淆邏輯。


    汪亦適說,監督改造也好,接受領導也好,我認為都是我們的福氣。我們學醫的,隻要安分守己地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對得起老百姓,這就是我們天大的造化。


    第二天早上,汪亦適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著,忽然被一陣清脆的軍號驚醒。大家手忙腳亂,雞飛狗跳地穿好新軍裝,跑出門一看,隊伍已經開始集合,然後是分班報數,再然後就齊步走、跑步走。


    新的生活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在汪亦適的心裏,天空是那樣的晴朗,雲彩是那樣的鮮豔,遠處的山川是那樣的蒼翠,近處的小河是那樣的清澈。走在隊伍裏,他情不自禁地跟著哼起了歌——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02


    肖卓然沒能到軍管會工作,而是到杏花塢當了醫院的副院長,這使他多少感到有點失落,但這失落很快就過去了,因為醫院的院長是老八路丁範生,正兒八經的野戰部隊團長,如此算來,他這個副院長也算是副團級了,在他這個資曆上,已經是相當重用了。


    早晨出操完畢,丁範生向他揮揮手說,小肖,走,我們到杏花塢轉一圈,看看我們的根據地。


    站在杏花塢東北角的高崗上,丁範生捋著胳膊感歎,哈,我們的醫院可真大啊!戰爭年代,哪裏有什麽醫院啊,到了一個地方,找一家院子大的民宅,就是醫院了。解放戰爭時期,條件好了一點,到了一個地方,搭幾個帳篷,就是醫院了。


    登高而望,杏花塢地盤確實不小,這裏在國軍征用之前,是皖西國立師範,有幾幢小洋樓,掩映在梧桐叢中,灰牆紅瓦,隱露一角。往南,波光粼粼的史河呈弧線由西而東,在朝陽中溢金流彩。


    肖卓然說,丁院長,新政權成立了,人民翻身當家了,我們的醫院要成為新型的人民醫院。現在我們住的、用的,都還是國民黨留下的那些破爛,我們要盡快改變這種狀況,早一點清除舊社會的痕跡。


    丁範生笑眯眯地看著肖卓然說,你有什麽想法?


    肖卓然說,那幾幢小洋樓,都是國民黨達官貴人住的,無論作為門診還是病房,都不實用。等安頓好之後,我建議把它們拆除,蓋一棟氣象更新的醫療大樓,標誌著這是人民的醫院。


    丁範生沒有思想準備,想了想說,啊,那不是要花錢嗎?


    肖卓然說,是要花一些錢,但是值得啊。我們現在這個地方,說是醫院,但是建築七零八落,老百姓來看病,門都找不到。


    丁範生來了點興趣說,你說的這個醫療大樓都幹什麽用?


    肖卓然說,我從畫報上看,蘇聯的集體農莊都有體係化配套設施,一幢大樓四通八達,上下分工。工人農民看病,從掛號到就診,再到治療住院,就在一幢樓裏全解決了。可以模仿。


    丁範生說,哈,那個沒有必要。蘇聯人嬌氣,動不動就上醫院,我們哪有那麽多病人?我們中國人都是鋼筋鐵骨。


    肖卓然說,丁院長,說真的,你說我們中國人都是鋼筋鐵骨,這話不假,但這是精神上的。其實,我們最需要改善的就是醫療衛生條件。就拿我們皖西地區來說,要說沒有病人,那是不了解情況。從醫學的角度來看,兩百多萬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患有疾病,隻不過病有大有小,有輕有重。在舊社會,老百姓是根本沒有看病意識的,一直是自生自滅。我們新中國要解放老百姓,最先入手的就要改善他們的醫療衛生條件。


    丁範生思忖良久說,小肖,你講的,理是這個理,但是做不到。我們國家剛剛解放,方方麵麵都需要錢,我們現在不可能向**要錢,我們隻能自力更生,所以我們要樹立長期艱苦創業的思想準備。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跟蘇聯比,他們有錢,我們是窮光蛋。


    肖卓然感覺到,丁院長這是在批評他了。他很想說,可是我們不能永遠當窮光蛋,也不會永遠當窮光蛋。搞事業,就應該有遠大理想,不能以窮光蛋為理由不做事,更不能以窮光蛋為榮。但是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在丁範生這樣戰功赫赫的老八路麵前,他感到自己還很渺小,還需要學習。盡管丁範生一口一個小肖地喊他,他也覺得順理成章,僅僅是有點不受用。


    肖卓然那時候確實有點向往蘇聯,他搜集了不少有關蘇聯的報紙資料,研究這個龐大的社會主義政權。蘇聯的集體農莊是那樣的富饒,蘇聯的道路是那樣的寬廣,蘇聯的醫院是那樣的先進,蘇聯的教育是那樣的普及!蘇聯的工人手裏高舉鐵錘,蘇聯的農民懷裏抱著沉甸甸的穀穗,蘇聯的孩子脖子上係著紅領巾,臉上洋溢著幸福燦爛的笑容。相比之下,皖西的老百姓差得很遠很遠,市民們臉色灰暗,山民們瘦骨嶙峋,孩子們流著鼻涕,睜著茫然和渴望的眼睛……他希望這一切都盡快改變,他希望新政權成立之後的第一所人民醫院迅速發展擴大起來,給多災多難的父老鄉親打上第一支強心針。


    但是,他預感到,從他同丁範生的第一次談話中,就拉開了在建設目標和思路上的分野,並為他以後在政治上屢遭曲折埋下了伏筆。這是後話了。


    03


    汪亦適正式上班的時候,還沒有明確的分工,中醫西醫齊頭並進,混雜著上馬。剛剛整編的醫院設備也很簡陋。汪亦適本來是學骨科的,但是被分配在名義上的內科,其實主要工作就是治療腸胃病,因為部隊南下官兵多,有不少人來到江淮,水土不服,鬧肚子的事情經常發生。這種病看起來不費事,處方也無非就是藿香正氣丸黃連素之類的東西。


    上班的第二天上午,汪亦適看見了舒雲舒。


    舒雲舒現在的身份是榮軍醫院的團委書記兼婦科主任,這當然是亂點鴛鴦譜,因為舒雲舒在醫科學校學的專業是麻醉,但是醫院需要婦科醫生,而且極缺,舒雲舒又是女同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婦科主任,其實這時候婦科連她在內隻有兩名醫生和一名護士。


    在給舒雲舒分配工作的時候,肖卓然向院長丁範生提出異議,認為這是驢頭不對馬嘴,結果被這個前野戰軍的團長駁迴。丁範生說,不會不要緊,學嘛,過去我們還不會打仗呢,不照樣打敗了鬼子、打敗了老蔣?你說舒雲舒當婦科主任不合適,我也認為不合適,但是沒有辦法,現在缺的不是麻醉醫生,而是常見病醫生。我們這個屁股大的地方,沒有幾個大手術需要你來麻醉,我們這些特殊材料製成的人,也用不著麻醉,可是部隊打仗打了那麽多年,犯病的老娘們卻是層出不窮。你要是給我弄個合適的人來,我立馬讓舒雲舒去搞麻醉。


    肖卓然說,我覺得舒雲舒還年輕,她才二十歲,就當醫院的婦科主任,太嫩了點。


    丁範生胳膊一捋說,嫩?小肖,我跟你說,我十五歲參加八路,十六歲就是連長,你說嫩不嫩?我二十四歲當團長,一團打光了我當二團團長,二團打光了我當營長,組建新一團我又當新一團團長,我三年當了三個團的團長,中間還夾著當了半年營長。當團長我把我的團指揮得團團轉,當營長我把我的營指揮得嗷嗷叫。你小肖也是年輕人嘛,你今年多大?哦,二十一歲,可是你已經是我們這個縣團級醫院的副院長了,已經是縣團級幹部了,那還不年輕?我跟你說,現在我們什麽都缺,尤其是人才。我們新政權就要有這種魄力,把年輕人放在重要的崗位上,摔打他們、磨煉他們。什麽是培養?大膽任用,放手使用,就是培養。


    丁範生這麽一說,肖卓然就不好堅持了,在這個老革命的院長麵前,他覺得自己很渺小,盡管丁範生這一年也才二十八歲。


    丁範生不僅駁迴了肖卓然的建議,還在業務會上大聲唿籲,要大力加強傳染科建設,要大力加強腸道科建設,要大力加強婦科建設。丁範生的指導思想是,大樓不用蓋,人才要培養,有了人才,沒有大樓,就是搭帳篷,醫院也是日龍日虎的。於是乎,舒雲舒隻好趕鴨子上架,臨時抱著婦產科醫書猛攻,中醫的西醫的一股腦兒往自己的腦子裏灌。當然,丁範生並不是純粹的大老粗,他也上過幾天私塾,而且他打過日本鬼子,二十四歲就當了解放軍的團長,這說明他不是等閑之輩。組織上把他放在這個知識分子成堆的、問題成山的醫院裏當院長,是有道理的。丁範生一方麵亂點鴛鴦譜,另一方麵他也知道這是權宜之計,交代肖卓然等當地幹部,招兵買馬,搜羅人才,要盡快把榮軍醫院的功能健全起來。


    在見到舒雲舒之前,汪亦適首先見到的是程先覺。程先覺是陪同軍管會陳主任的夫人姚大姐來看婦科病的。但是這時候肖卓然和舒雲舒聯係的婦科醫生大都沒有到位,隻有一個男性婦科中醫,還是個老頭子,說話有點口齒不清。姚大姐是上海人,大學生,對中醫持懷疑態度,希望能找一個西醫看看。程先覺知道汪亦適家傳婦科,便把姚大姐帶到了內科。汪亦適詢問了病情,麵帶難色地對姚大姐和程先覺說,現在設備還沒到,再說姚大姐的這種病,也不宜馬上做手術。先開點消炎藥,外用內服並舉,緩解一下,以後有了專門的醫生和設備,再考慮做個小手術。


    正說著話,舒雲舒來了。與舒雲舒同行的還有舒雲舒的大姐舒雨霏。舒雨霏是正經的婦科醫生,江淮醫學專科的學生,剛剛畢業,已經被省會一家剛剛組建的部隊醫院錄用了,但是架不住妹妹的軟纏硬磨,計劃調迴皖西城,助妹妹一臂之力。姐妹兩個正在醫院的政工辦公室裏匯報,聽說姚大姐來看婦科,對老中醫的診斷不甚滿意,就一路找了過來。


    舒雨霏看婦科同汪亦適自然不同,敢問,問得也細,最後還拉上簾子,給姚大姐做了檢查,如此這般,很快就搞清楚了病因和症狀,開出方子,居然是一半西藥、一半中藥。舒雨霏說,姚大姐患的是婦科常見病,**肌瘤,目前我們國家這種病做手術的還不多見,治療起來也比較麻煩。西藥消炎,緩解症狀,中藥理氣,活血化淤是根本,補血也是必須的。平常多吃大棗、豬肝,以食療輔助。


    舒雨霏說得有條不紊,姚大姐也頻頻點頭。姚大姐說,你小小年紀,就如此精通醫道,很了不起。為什麽不到我們皖西城來工作呢?


    舒雲舒說,我正在勸說大姐調迴來,可是她已經在省城陸軍279醫院上班了,那邊不放人。


    姚大姐沉吟了一會兒說,省城那邊人才多,應該支持我們發展基層醫務工作啊。這樣吧,我迴去跟老陳說說,讓他找找老戰友疏通一下,爭取把舒雨霏同誌早點調進我們榮軍醫院來。


    舒雲舒說,那太好了。我大姐來了,我就解放了,不然,我這個婦科主任是要遭人罵的。


    04


    汪亦適和程先覺那天的對話很有意味。


    女人們看病的時候,汪亦適和程先覺迴避,在診室外麵的過道裏站著說話。其實沒有多少話說。程先覺跟汪亦適大眼對小眼,有點尷尬。程先覺說,亦適,山不轉水轉,沒想到我們還能一起為人民服務。


    汪亦適仰起腦袋,不看程先覺,看天。汪亦適說,人算不如天算,想當人上人,也不一定就要踩著別人的肩膀。


    程先覺訕訕一笑說,這話刻薄了,不知道亦適兄何出此言。


    汪亦適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我同學一場,我送你一句忠告,為官也好,做人也罷,長久之道,還是一個誠字。左右逢源,上躥下跳,玩到最後,不是摔倒,就是累倒。


    程先覺說,你這麽說,好像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似的。


    汪亦適說,蛇打洞蛇知道。不過,我不想跟你弄個是非曲直,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沒有被拋棄,我們現在都是新政權的醫生,人格和醫德是我們的立足之本。


    程先覺皺著眉頭說,你這樣一說,我就更不明白了。你這話裏,分明是指責我人格和醫德有問題。


    汪亦適說,你自己想去吧。


    程先覺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程先覺是個什麽樣的人,不是你說了就定性的。


    汪亦適說,程股長,我不想跟你扯陳芝麻爛穀子,但是現在我們業務歸你管,你不能讓我們老是給人治拉肚子治小腸氣。


    程先覺驚訝地看著汪亦適說,不治拉肚子小腸氣,你還想幹什麽?難道你想當華佗?


    汪亦適說,我是學骨科的,你們把我弄到內科,可是這內科也非驢非馬。你哪怕讓我看看心肺看看脾髒,也算是個正經活兒。像這樣天天給人開方子治拉肚子,我這雙手不就廢了嗎?


    程先覺說,汪亦適啊,我跟你說實話,我們醫院現在就是個大雜燴。丁院長說了,現在是初創時期,要教育我們的醫生同誌,不要分內科外科婦科男科,有病大家一起看,有藥大家一起吃。


    汪亦適愕然問道,丁院長真的是這麽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聽著簡直就是瞎胡鬧。真的這麽做,那不是草菅人命嗎?救死扶傷,這是科學,怎麽能允許這樣亂彈琴!早知道是這樣的醫院,我還不如留在三十裏鋪脫磚坯呢!


    程先覺說,汪亦適,這次我給你留個後路。你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是個什麽性質的問題嗎?


    汪亦適稀裏糊塗地問,你說什麽性質?難道我說得不對?


    程先覺說,看在你我同學一場,我得提醒你了。你是從國民黨軍醫學校出身的,對於共產黨的政策和領導思路還不是很清楚。你要關心形勢,要研究共產黨的方式方法,否則就可能栽大跟頭。


    汪亦適氣唿唿地說,我說的是實話,醫學是科學,怎麽能說有病大家一起看,有藥大家一起吃這樣愚蠢的話!這是醫院還是屠宰場?


    程先覺本來是居高臨下的,是帶著教訓的口吻對汪亦適說話的,一聽汪亦適這麽一說,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擺手說,汪亦適,老汪,請你打住,信口雌**從口出啊……正在嚇著,猛然看見肖卓然在門外出現了,麵色陰沉地向這邊走來,程先覺更是一頭冷汗,趕緊把舌頭拐了一個彎,陡然提高嗓門說,關於……口腔潰瘍的問題,既不是你的專業,也不是我的專業,我們今天的爭論是沒有意義的!


    汪亦適說,你幹什麽,為什麽見到肖卓然就像耗子見了貓,肖卓然有這麽可怕嗎?


    程先覺壓低聲音說,何必?你我都是需要脫胎換骨的人,這個時候,何必自找麻煩?老實點吧!


    肖卓然走過來,發現二人神情異樣,看看汪亦適,又看看程先覺,繃緊的臉突然鬆弛下來,笑著問,二位仁兄,一個橫眉冷對,一個神色慌張,這是為何?


    汪亦適正要說話,程先覺搶先一步說,我們在探討業務,關於口腔潰瘍的原因和症狀。


    肖卓然狐疑地看著程先覺,又看看汪亦適問,是嗎,怎麽弄出這麽個生僻的課題來?


    汪亦適說,他信口雌黃,他說你們當官的說,初創時期,有病大家一起看,有藥大家一起吃。我認為這是胡鬧!


    肖卓然驚訝地看著程先覺說,真有這話?是哪個當官的說的?


    程先覺頭上的冷汗終於落了下來,絕望地看著肖卓然說,誰也沒說,是我自己說的。因為現在條件艱苦,設備簡陋。汪亦適向我要設備,要顯微鏡,我沒法答複他,就拿這話敷衍他,誰知道這個死腦筋當真了。


    肖卓然哦了一聲,看著程先覺說,我們學醫的,人命關天,說話辦事要有分寸,不能胡說八道哦!


    程先覺說,是是是,肖副院長,我記住了。


    汪亦適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肖卓然說,好啊,想當年我們“四條螞蚱”,有三個走到革命陣營,殊途同歸,革命不分先後,走到一起就是同誌。隻是,可惜了鄭霍山,他要是在這裏,我們的力量就會大大加強。


    汪亦適說,鄭霍山不是鐵杆的反動派,他隻是對新政權的政策不了解,被國民黨的那一套鬼迷心竅了。如果你們真心重用人才,可以勸說他迴到杏花塢來,當一個新軍隊的醫生。


    程先覺說,汪亦適,你政治上幼稚。鄭霍山那個花崗岩腦袋,是你能說動的嗎?


    汪亦適說,我不認為鄭霍山是花崗岩腦袋。相反,我認為鄭霍山可能是我們中間最有前途的醫生。


    肖卓然怔了一下,看著汪亦適問,你是說,你就沒有可能成為最有前途的醫生,還有程先覺和我?


    汪亦適說,都有可能,事在人為嘛。但從眼前的狀況看,還是鄭霍山最有可能。可是你們老是讓他脫磚坯,還有比這更大的浪費嗎?這比糧食爛在田裏,還要讓人痛心。


    肖卓然說,汪亦適,如果派你去勸說鄭霍山參加解放軍,你估計他會答應嗎?


    汪亦適說,你是副院長,是解放軍的紅人,還是你親自出馬比較合適。劉備尚且能夠三顧茅廬,你一個副院長,就算再日理萬機,跑一趟三十裏鋪總不會太難吧?


    肖卓然笑了,不懷好意地看著汪亦適說,哈哈,老同學你露餡了,你是不敢再去說服鄭霍山了,經驗教訓啊。一個多月前,你就吃過他的大虧。難道你想讓我也去碰一次壁?我告訴你,碰壁我不怕,但是我們現在不能勸說鄭霍山參軍。


    汪亦適說,為什麽?難道就因為他是俘虜?你們醫院裏不是也有俘虜作為留用人員嗎?


    肖卓然說,政審是一個問題,以鄭霍山目前的表現和態度,政審肯定是過不了關的。但這還不是最要害的問題。


    汪亦適說,那最要害的問題是什麽?


    肖卓然抬起頭,向天上緩緩移動的雲朵看了看,什麽也沒有說。停了一會兒才問,聽說姚大姐在你們這裏看病,好了沒有?


    程先覺說,還在裏麵,幾個女人在嘀咕。


    肖卓然說,怎麽還會有幾個女人?


    程先覺說,舒雲舒,還有她的大姐舒雨霏,聽說要調迴咱們皖西城,正在辦手續。


    肖卓然哦了一聲,來了精神,手一揮說,走,看看去!


    說完,領頭往診室方向走,程先覺和汪亦適隻好跟在後邊。走了幾步,肖卓然停住步子,迴過頭來看著汪亦適說,以後說話要注意,什麽你們醫院、你們解放軍、你們新政權,什麽叫你們啊,現在是我們,人民當家做主,一切都是我們的。要有主人翁意識。再也不要說你們了,以免給人感覺離心離德。


    汪亦適沒有吭聲。


    05


    直到幾年以後,汪亦適才弄明白肖卓然當年說的“最要害的問題”是個什麽意思。


    在鄭霍山的問題上,肖卓然自有自己的考慮。鄭霍山頑固,對這樣的人,做什麽事情都不能急於求成,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做的事,或者他暫時還不想做的事,那他就會擰著來。你越是急,他越是不以為然,你說東,他偏往西。所以說,在榮軍醫院初創時期,沒有重大醫療任務,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必要把鄭霍山弄來搗亂。這個原因還在其次。其實,那天程先覺和汪亦適的爭論,肖卓然已經看出端倪,新政權剛剛建立,醫院也剛剛創建,百廢待興,千頭萬緒,忙亂之中,也往往漏洞百出。這個時候領導人的威信和政策的權威性,既是敏感的,也是脆弱的。如果這個時候把鄭霍山生拉死扯地弄進來,這個嘴無遮攔的攪屎棍子一定會大放厥詞,沒準又是當年如何如何,在三十六師如何如何,當年薪金如何如何,待遇如何如何,設備如何如何。幾個如何下來,不被打成反動派才怪。


    依肖卓然的觀察,解放軍派到醫院的領導都是胸懷大度的人,但是有一個問題,他們可以容忍對他們個人的詆毀,絕不會容許對新政權說三道四,這個時候,他們往往又是敏感的、狹隘的。而隨著醫院基礎設施的完善、規章製度的健全、行政和業務秩序的規範,方方麵麵條件都成熟了,再把鄭霍山這尊神請迴來,擦亮他的眼,堵住他的嘴,他自然就沒有那麽多牢騷,也就沒有那麽多危險了。


    肖卓然這一年虛齡二十一歲,以二十一歲的人生閱曆和經驗,能把問題想得如此周密,足可見肖卓然具有搞政治的天才,所以後來他被丁範生戲稱為青年政治家,也就不足為奇了。


    新組建的醫院人才奇缺,為此丁範生很是著急上火,求賢若渴。當時的一個普遍做法就是在當地舊政權的醫院裏挖掘人才。在這個問題上,丁範生依靠的主要力量是肖卓然。肖卓然說,如果宋雨曾校長還在皖西城,這個問題就好辦得多,宋雨曾德高望重,多年行醫執教,桃李滿天下,可以說一唿百應。問題是宋雨曾現在下落不明。


    丁範生說,下落不明好啊,下落不明就有希望,你們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肖卓然說,挖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我在皖西解放前夜,之所以堅持最後離開杏花塢,就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想得到宋校長的線索,可是沒有結果。有一個說法是,他已經被軍統秘密裹脅到江南,解放軍過江之後,可能已經到台灣了。還有一個說法,說宋雨曾被裹脅到江南是不錯,但是解放軍南下之後,宋雨曾並沒有跟隨國民黨潰軍到台灣,而是被當地開明人士保護起來,又秘密地返迴到皖西城,隱居一隅,靜觀時局。


    丁範生比較傾向於後一種說法成立,讓肖卓然組織尋找。肖卓然說,皖西地區所轄七個縣,西南有大別山,東北有淮河,人口逾百萬,城鎮上百個,宋校長隨便隱居在哪裏,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我們這樣興師動眾地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除非他自己走出來。


    丁範生說,像宋雨曾這樣的人,雖然是名醫不錯,但畢竟也出任了國民黨醫科學校的校長,對新政權還缺乏認識,思想上有顧慮,如果我們不主動尋找,他一時半會是不會出現的。


    肖卓然想想,丁範生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這時候肖卓然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肖卓然對丁範生說,要想很快找到宋雨曾,有一個人可以幫忙。丁範生問是誰,肖卓然說,是舒雲舒的父親、皖西城醫藥大亨舒南城。


    丁範生大喜,當天就讓人備了厚禮,兩隻長白老山參,要肖卓然引路,前往舒家拜訪。肖卓然說,去舒先生家拜訪,最好把汪亦適帶上。


    丁範生問,難道汪亦適同舒先生還有什麽特殊關係?


    肖卓然迴答說,兩家世交。舒先生膝下無子,比較器重汪亦適。


    丁範生說,那好,你跟汪亦適說,讓他跟我們一起去拜訪舒先生。小汪這個人,我看本質不錯,多給他創造點條件,讓他為新政權出力。


    肖卓然去邀汪亦適同往舒家的時候,卻被汪亦適拒絕了。汪亦適說,兵荒馬亂,你我各自奔波,我沒能在緊要時刻守護舒先生,心裏有愧。我不去。


    肖卓然隻好作罷,迴去跟丁範生說,汪亦適這個人,是個書呆子,不願意介入社會活動,算了吧,讓他一門心思搞他的學問吧。


    丁範生當時沒做聲,看了看肖卓然,也就不再深究了。


    06


    舒家坐落在皖西城壽春街的東頭,三進的徽式建築,前一個院落為平房,類同北方的四合院,中間院子正房是兩層小樓,磚瓦結構,兩邊木樓環繞,一方明晃晃的天井籠罩頭頂,院子采光甚好。


    舒先生這段時間深居簡出。自從皖西城解放之後,軍管會的領導也先後來拜訪過。舒先生的四個女兒,其中有兩個參加了解放軍,二女兒舒雲展成了電廠的技術員,小女兒舒曉霽在皖西新生報社參加了共青團,舒氏一家均先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軍管會的領導得知舒家的情況,深感欽佩,陳主任帶著夫人姚大姐,給舒先生送來了一塊巨幅匾額,上書“濟民立身”四個大字,但是舒先生沒有張揚,讓人把這塊匾額存放在藥庫裏,一把鎖鎖了。


    丁範生和肖卓然到達舒家,已是上午十點時分,他們沒想到舒先生正在後院碾藥。前堂掌櫃通報之後,舒先生起身淨手更衣,剛剛走出後院,肖卓然就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世叔,向舒南城介紹丁範生說,這是皖西城榮軍醫院的丁院長。舒先生打量丁範生一眼說,如此說來,彼此同行。請——


    落座之後,女傭上茶。丁範生左顧右盼說,久聞舒先生大名,晚輩來遲了。


    舒先生說,丁院長軍務在身,公務繁忙,不必多禮。


    丁範生哈哈笑道,老先生風趣,晚輩也就釋然了。


    肖卓然說,舒世叔是皖西城著名開明賢達,對本黨一向同情,支持革命事業,這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從來視舒老為知己,我是喊他世叔的,原先江淮醫科學校許多進步師生都是舒老家的常客。丁院長不必見外。


    舒南城說,是啊,卓然此言不虛,老朽無為,但是絕不因循守舊。鄙棄黑暗,向往光明,也是我一生的追求。我的女兒在丁院長屬下,用你們解放軍的話說,老朽也是貴軍家屬了。


    寒暄過後,彼此距離就拉近了,談話很快進入正題。肖卓然說,丁院長此行,有三件大事請世叔幫忙。


    舒南城說,老朽已經揣摩一二。一是貴軍組建醫院,需要招兵買馬,老朽可以聯絡弟子同仁。二是有醫還得有藥,眼下戰火剛息,藥物奇缺,這藥嘛,老朽還有不少存貨,貴軍需要,盡管派人來取就是了。


    丁範生說,那就太好了,我們按市價支付費用。


    舒南城說,此話見外了。新政權解民於倒懸,待我更是不薄,我也應該有所獻禮。不瞞二位,我已經讓人精選了三箱盤尼西林,兩箱西醫器械,還有大別山中草藥,已按照常用配方炮製成藥,正準備送往貴軍醫院。眼下已近冬末,春暖花開季節,也是常見病多發的季節,且經曆了戰爭,人畜死傷,植被損毀,都將加劇瘟疫流行。此地多發瘧疾、血蟲、肺癆、肝腫等,宜早作對策。


    丁範生感動了,把茶杯一放,動情地說,舒先生真是百姓的福祉,看問題看得久遠,想問題想得仔細,令人欽佩、令人敬仰。我代表皖西城榮軍醫院,不,我代表皖西城新政權,不,我代表皖西地區二百三十八點三八萬人民,向舒先生致謝!


    說完,丁範生居然離座,麵向舒南城,深深地彎腰鞠了個躬。


    舒南城趕緊起身,一邊作揖一邊說,丁院長禮重了禮重了。老朽所為,不過是行醫之人應為之事。我舒家有了今天,也是百姓養育之功。貴黨貴軍旨在為民,符合老朽內心願望。做能做之事,做想做之事,其實在我,也是修行。各得其所,不必多禮。


    重新落座之後,舒南城說,卓然,你和丁院長來,所說前兩件事,老朽當盡力而為,但不知道第三件是什麽事情?


    肖卓然說,我們希望找到宋雨曾先生。而且我們知道,隻要您老人家出麵,找到宋雨曾先生並不難。


    舒南城愣住了,看著肖卓然,很長時間才搖頭說,這件事情難為老朽了。聽說宋雨曾到台灣去了,難道貴軍不知道這個消息?


    肖卓然說,傳說隻是傳說,並沒有證實。我們分析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真的到了台灣,一種是留在皖西地區,隱居民間。我們希望是後一種可能。


    舒南城微微搖頭說,我當然希望他留在皖西,他如果真的留下來了,我是應該知道的。可是我這裏一點音訊都沒有,不太可能啊!


    肖卓然說,或許宋先生對我軍我黨的政策還不了解,或許他有難言之隱。


    舒南城沉吟片刻說,是啊,也許……不過,這也隻是猜測而已。


    丁範生說,宋先生被國民黨所蒙蔽,這是我們可以想到的。但是,舒老您是了解共產黨解放軍的,一旦他在皖西現身,首先就會找舒先生,那時候,請舒先生轉告我們解放軍的誠意,我們衷心希望宋先生能夠出山,能夠助我們一臂之力。醫術是沒有黨派的,也是不分左右的。我以十二年黨齡向舒先生,也向宋先生保證,我們共產黨實事求是,重在表現,我們隻知道宋先生是江淮一代名醫,絕不計較他曾經擔任過國民黨軍隊的醫官校長。我們軍管會已經做了調查,宋先生沒有為虎作倀,是同情百姓支持革命的,因此軍管會有內部決議,一旦宋先生出山,隻要他本人不反對,我們會聘任他為榮軍醫院的首席顧問。


    舒南城說,好好,共產黨一言九鼎,丁院長擲地有聲,隻要宋先生找我,我一定勸說他麵見丁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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