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躺在人民醫院的寸頭草奇跡般地好了起來。


    出院的那天,龍文的助手馬紹康早已得知消息,遵照龍文的吩咐,他和東瓜皮買了一束鮮花,準備將小燕妮從婦委會主任風姐手中接過小燕妮,讓她親手送上,給寸頭草一個驚喜,但鳳姐堅決不同意他們帶走小燕妮,除非讓寸頭草本人來。


    馬紹康給龍文打電話,龍文不耐煩地說:“動動腦子,這種事還需要問嗎?”其實馬紹康早已看出了龍文的心思,現公司正是缺人手之際,為了籠絡人心,他是故意討好寸頭草。


    龍文走近寸頭草,馬紹康心裏有了一絲嫉妒。不過龍文安排的事,他又不得不辦,隻得極不情願地先去接寸頭草。


    人民醫院大門口,馬紹康的奧迪車停在了門前一空地上。東瓜皮去辦理了出院手續,大約半個小時後,東瓜皮扶著寸頭草從醫院出來。


    “寸頭哥,走這邊!”東瓜皮望著奧迪車方向說。


    寸頭草走得慢,突然嘴裏呻吟了一聲:“哎喲,我的腳!”他的一隻手緊緊拽住東瓜皮的胳膊,有點不好意思。


    東瓜皮揮手示意馬紹康把車開過來。


    二人有點吃力地上了車,但讓馬紹康感到氣憤的是寸頭草竟然見了他沒打招唿,在馬紹康看來,這就是不敬,讓自己一點麵子都沒有,自己好歹還是個副總級別。


    倆人在車後排坐穩了,車開出了空地,上了城西大道,東瓜皮這才跟馬紹康介紹:“方哥,前麵這位是龍哥的助理馬紹康!”


    “哦,馬助理好!”寸頭草微笑致意。


    馬紹康有點納悶:“怎麽你還跟他介紹我!昏了頭嗎!”


    寸頭草不解地看著東瓜皮,東瓜皮慌忙解釋道:“馬助理,寸哥的記性差了,你看一下他的出院病曆。”東瓜皮將一大疊病曆材料遞給了馬助理。


    馬紹康放慢了車速,將出院證拿在手裏晃眼一看,上麵清楚地寫著“頭部受傷恢複,記憶力減退。”


    馬紹康對寸頭草不敬的不舒服感略略有些緩解,心想寸頭草不認識自己看來不是裝的,但不至於自己的女兒也不會不認識了吧!


    車拐了兩個彎,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就到了風姐家樓下,三人下了車。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


    小燕妮已有三個月沒見爸爸了,她蹦蹦跳跳拿了馬紹康買的鮮花,跑向寸頭草。


    “爸爸……爸爸……”小燕妮已很久沒這樣開心地叫了。


    “花!花!拿好!……”馬紹康在後麵喊。


    小燕妮好似沒聽見,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她淚流滿麵地上前抱住寸頭草的雙腿。寸頭草愣住了,瞬間又恢複了原來的自然狀態,轉而一臉不自然地望著小姑娘:“你是……”


    小燕妮哭了。


    寸頭草根本不認識小燕妮的樣子讓在場的風姐有些發怒,她竟然放下了婦女主任的身份暴了粗口:“你還是人嗎,自己的女兒都不認了!”


    “哎!她真的是我女兒嗎?”寸頭草滿不在乎的樣子引起了鳳姐的極度反感。


    寸頭草麵無表情地背對著馬紹康和東瓜皮,他的手卻柔柔地撫摸著小燕妮的頭,小燕妮有了暖意,她用自己的小手不停地在敲打著寸頭草的大腿:“爸爸,我是小燕妮!”一股兒童淒厲的喊聲讓人心酸。


    一般大大咧咧的男人對這個舉動是沒有感受的,隻有細膩溫柔、感情豐富的女人才能察覺,這是寸頭草痛愛女兒的一個微妙小動作。


    “這分明是愛撫安慰女兒,為什麽寸頭草不認呢?會不會與童豪景有關?”鳳姐百思不得其解。


    馬紹康也在納悶:“怎麽自己的女兒也不認識啦?”寸頭草一幅完全不認識的樣子讓馬紹康有點吃驚,難道他的大腦真的失憶了。


    “怎麽會這樣!”馬紹康覺得麵前這個熟悉的寸頭草有點不可思議,也許是馬紹康和東瓜皮受到了父女見麵如此傷感的場景的感染,他們又跟龍文打了電話說寸頭草什麽都記不起來,最好不要帶走小燕妮。


    龍文說:“狠手的意見?”


    馬紹康道:“狠手沒意見。”


    龍文說:“那就隻把寸頭草接走,留下她的女兒。”


    馬紹康向站在寸頭草旁邊的東瓜皮擺了擺手,示意二人上車,寸頭草甩開小燕妮,絕情地向奧迪車奔去,頭也不迴就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小燕妮歇斯底裏地唿喊:“爸爸……爸爸……”


    鳳姐望著遠去的奧迪,禁不住偷偷地落下了淚,心想這就是吸毒者扭曲的心靈,六親不認的醜態是多麽的可怕!


    城西勞務輸出公司門前。


    龍文列隊相迎,一串串鞭炮響徹蔚藍色的天空,門前一片喜事連連的景象,仿佛就跟過年似的,好不熱鬧。當天中午,龍文擺了一桌酒席,大魚大肉應有盡有,他一幅禮賢下士的姿態以及公司兄弟輪番敬酒的場麵著實讓狠手風光了一陣。狠手被當成了坐上賓,他毫無保留地敞開肚子豪飲,當即醉翻在桌上。


    龍文在桌上醉意朦朧地說最近老大有大動作,時間定在這個星期六。


    龍文之所以這樣明目張膽地說,是有其原因的。


    城西勞務輸出公司龍文感覺到最近一段時間出了幾件大事,一是刀疤臉跳河事件刀疤臉不知去向;二是狠手被打成植物人;三是胡攀被抓,幾件大事讓公司損失不小,出現骨幹人手不夠,收入入不敷出,特別是最近城西派出所開展的幾次掃黃淨毒行動,毒品價格波動上漲較大,龍文生意火了起了,老大覺得是時侯大幹一場了。


    狠手痊愈出院,他做事幹淨利落和忠心不二的風格讓龍文刮目相看,如今自己正是缺人手之際,要在眾多兄弟中找出能替自己死心塌地做事的人,選擇寸頭草出院之機把他捧一捧,將其放到重要的位置上,代替打手胡攀,興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幾天前,龍文接到老大指令,物色一可靠之人到河東省b市與強子和巴哥頭聯係恰談重要事誼,內容就是貨色純度,他強調說再也不能吃上次的啞巴虧了。龍文的心中有兩個人選,一是馬紹康,做事死心塌地,但卻傲慢無禮;二是寸頭草,行事穩重,領悟能力強,對毒品有特別嗜好。思來想去,寸頭草有一項特殊鑒別毒品純度的技能,他去最為合適,龍文把情況告之老大,老大警慎地告誡,去之前,要保證萬無一失。寸頭草失去了記憶,這不正好符合老大心中的人選嗎,即使出了差錯,也不至於供出老大一夥的秘密,這樣一想,龍文有了主意。


    這次到沿海b市開闊視野的機會,馬總管得到消息後,他也想去,馬紹康幾次在龍文麵前表露自己的意願,但龍文卻有些猶豫不決。沒幾天,馬紹康發現龍文舉棋不定的原因是龍文有了寸頭草這個人選。


    馬紹康對寸頭草產生了不滿,甚至是一種仇恨,因為寸頭草的風頭已有些蓋過自己了。


    寸頭草已整整三個月沒迴自己的家了。當醉意十足的寸頭草被東瓜皮送迴家時,他緩緩地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滿目瘡痍,屋子裏的一股刺鼻氣味撲麵而來,桌麵上滿滿是厚厚的灰塵,蜘蛛網密布,竹椅上的一個白色的布娃娃已變成了黑色。


    “我的屋子是這樣嗎?”寸頭草沉吟道。


    “不是你的,是誰的?”東瓜皮篤定地說。


    “也是,我的鑰匙一下就將門打開了,這確實就能證明這屋子就是我的。”寸頭草順著東瓜皮說。


    東瓜皮把車開走了。


    寸頭草一把抓起那已變成黑色的布娃娃,淚眼欲滴,心中激起一股悲涼,但又不能表露,這就是男人的堅強!


    半夜,倆個著警察製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打開了寸頭草的門,黑漆漆的屋子裏隻聽到唿唿的鼾聲。寸頭草確實吃醉了,毫無防備。


    一個警察用手電晃了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將寸頭草的雙手牢牢銬住,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寸頭草愣頭愣腦地看著兩個穿製服的警察,在昏暗的手電光下有點看不清,但兩個人戴著斜斜歪歪的警察大沿帽確定無疑。


    “為什麽抓我,你們是……”


    “我們……是公安局的,把你犯的事和知道的販毒情況全部說出來,否則一槍打死你!”警察說話時,聲音低,不幹脆,但寸頭草明顯感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後背。


    寸頭草額頭上起了毛毛汗,略有些慌張,繼而又鎮定了下來。憑自己這些年混出的經驗,眼前的這兩個警察有點不對勁,明顯沒底氣,說話帶匪氣,穿著也沒有警察的氣質。


    “你女兒還要不要?”其中一個警察用威脅的語氣說道,進而又用手上的槍狠狠地在後背頂了兩下,寸頭草臉上略略起了一絲隱痛感。


    寸頭草更加確信這兩個警察有問題,他不動聲色地想到這會不會是龍哥對自己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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