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傾羽一直站在城樓的最高處,目光始終緊緊跟隨著璃月的身影。


    他看著璃月一步步地走近馬車,而後車駕向城門外駛去,他心裏的悲痛如潮水般洶湧。


    眼看著鸞車出了城門,慕傾羽轉瞬跑去了城樓外側,而後,他一直不舍地看著遠去的車駕。


    “月兒……”慕傾羽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和顫抖。


    已是入冬的時節,風刮在身上如刀子一般冷硬,可慕傾去卻渾不在意,冷風再刺骨,卻不及他此刻心裏半分煎熬。


    “陛下,公主鸞駕已出了城門,高處風大,咱們迴宮吧!...”


    伴在一旁的孫和泰見狀,心疼地提醒。


    慕傾羽一瞬不瞬地望著遠處:


    “車駕才出城,朕還想再送一會兒!...”


    他看著璃月的鸞車越行越遠,卻在數十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慕傾羽心裏一驚,隨即看到一個小小的紅色人影,從車駕裏出來站立,似乎在對著自己遠眺凝望。


    璃月此刻瞧見了城樓頂端那個模糊的人影,距離太遠,並瞧不太真切,但她確定,那一定是她的父親。


    她對著那個身影,跪倒在地,長磕而下,又拜了三拜。


    慕傾羽對著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再也忍不住眼裏的淚水。


    他的眼睛再脹痛模糊,硬是逼著自己在冷風中凝視著璃月。


    璃月三拜後起身進了車駕,儀仗隊伍再度行進,終究越行越遠,最後,成了一條模糊的細線。


    慕傾羽依然不舍地遠眺,茫然地問:


    “和泰,你說朕是不是這世上最殘忍的父親?


    將這般年幼的女兒嫁去這麽遠的地方,她日後若受了委屈該怎麽辦?


    你說,月兒能照顧好自己嗎?...”


    孫和泰輕歎了口氣,寬慰道:


    “陛下委實思慮過重了!奴才觀之,應該說世間少有父親,能像陛下這般疼愛公主才是!


    至於公主日後的安穩,陛下亦不必憂慮過多!...”


    慕傾羽不解地看了孫和泰一眼:


    “朕許是問錯了人,和泰又怎能體會朕為父的心情?!...”


    孫和泰尷尬地笑了一聲:


    “陛下說的是,奴才此生自是沒有做父親的福分了。


    但奴才方才,並非是妄言寬慰陛下。


    奴才伺候陛下這麽多年,其餘幾位公主皆是奴才看著長大的。


    依奴才所見,婉瑤公主雖然最年幼,且比她的長姐們年幼了十多歲,但能力和膽識,都非她的長姐們所能及。


    陛下有女如此,確當欣慰啊!...”


    慕傾羽轉身離開護牆,與孫和泰說了會兒話,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語氣隨意輕鬆了不少。


    “你這老叼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月兒一介弱女,又才十六歲,何曾做了什麽體現能力與膽識的事?


    朕的其餘幾個女兒從小嬌養在宮中,言行舉止、起居禮儀都是按公主的規矩教導。


    你莫不是想說,朕的月兒從小流落在外,和她的長姐們比,言行無狀,委實粗鄙?...”


    “冤枉啊!...老奴怎會有此意?”孫和泰忙抱屈道。


    “老奴所言,句句肺腑啊。


    倒是陛下方才所言,難免有失偏頗。


    陛下這麽快便忘了?眼下才送公主和親離京,公主應下和親時,尚不滿十五啊。


    老奴出身寒微,公主此舉為國為民,很令老奴敬佩。


    老奴前些日子出宮辦差,偶然聽見上京的百姓議論此事,對公主皆是誇讚之意啊。


    老奴沒讀過什麽書,亦不懂什麽大道理,到了這個年紀,自是明白,一個人若想成事,定要想旁人所不能想,容旁人所不能容,忍旁人所不能忍。


    從這點來看,公主小小年紀,已然勝過一大半人了!...”


    “哦?!...”慕傾羽聞言,心情明顯舒暢不少,下城樓台階的腳步便堅定了幾分。


    “月兒...確實與朕另外幾位公主不同。


    朕從小未伴在她身邊,甚至她十四歲之前,朕都不知她的存在。


    所以,朕平素對她實在不忍約束苛責。


    再加上朕的其餘子女們皆已成婚出嫁,朕膝前委實冷清,便對月兒格外寵了些。


    可惜,如今連這份天倫之樂,亦失去了!...”


    慕傾羽說著,難掩失落與惋惜。


    “陛下何故感歎?...”孫和泰忙寬慰,“公主昨日拜別陛下說會每日給陛下傳信,亦說日後會迴大乾探望陛下,怎可說失了天倫之樂?...”


    “寬慰之語,不這般說,還能怎樣說?!...”慕傾羽一臉的不信。


    “旁人說的,奴才不知,可婉瑤公主說的,奴才還是信的,陛下拭目以待便是!...”孫和泰笑著迴道。


    慕傾羽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終是釋然地笑了。


    ......


    璃月遙遙拜別完慕傾羽,一坐進車,整個人便像卸去了力氣一般。


    不多時,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許是壓抑地太久,她越哭越傷心,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春華伴在身側,實在心疼地看不下去了。


    “公主方才這般堅強,眼下怎的傷心太過?


    再哭便要傷身子了,日後旅途勞頓,公主要保重才是啊!”


    “本宮方才怎可哭泣?又如何敢?...


    無論如何都得壓著,滿朝文武看著,父皇雖不在,本宮若掉一滴淚,他定會很快知曉。


    本宮怎可讓父皇憂心?!...


    這會兒才安穩,無人瞧見,隻要本宮願意,哭死亦可!”


    璃月聽了春華的勸止,心裏自是明白輕重,隻是麵上難免發泄情緒,取過春華手裏的巾帕,邊擦邊嘟囔道。


    “呸呸呸!...公主怎可說這般不吉之語?!...”春華忙避諱道。


    她知璃月隻是心情不佳,並未再多說什麽,心道,總該逗她開心些才好。


    “咱們此番才出京,山高路遠,公主不知說話沒個避諱,還竟說胡話!”春華不悅道。


    璃月擦盡了淚痕,這下倒輕鬆了些,不解地問:


    “本宮何曾說錯話了?...”


    “奴婢不是人嗎?...公主怎的說無人瞧見?!...”春華笑著迴道。


    璃月瞥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輕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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