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傑由於衝得太猛太急,衝到岸邊時,腳步已經刹不住了。


    當然也許是他並不想刹住,因為在看到青嵐掉下高岸時,他的手下意識地伸向岸底下,身體毫不猶豫地跟著她的身子滾動而往下跳。


    安少傑和青嵐幾乎同時落地,哦,不是,安少傑甚至先落到地麵,因為他是直接跳下去的,青嵐的身體一直沿著岸線滾下來的,所以落地慢一些。


    兩個人剛剛倒在岸下邊的草叢溝裏,安少傑從地麵爬起來,望了一眼躺在地麵上的青嵐,見她似乎並無大礙,正準備拍拍身子一個人走。


    是的,這樣也好,原本打算自己去報複一下這個倔強而又好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自作多情的丫頭,好吧,現在不需要自己設計報複了,天意已經報複她了,我隻需要不伸手幫她就可以了。


    讓她在這裏等她的家人來尋找她吧!


    安少傑抬頭望了望天空,濃密的樹林將天空遮住,看不到一絲光亮,但從地麵和四周積壓的沉沉的暮氣判斷,一場大雨就要清洗這片茂密的樹林。


    躺在地上的青嵐望著安少傑,裂開了嘴,十分痛苦的樣子,掙紮了幾次都無法支撐住身體直立起來。


    顯然,她的腿被摔傷了。身上的衣裙不整,發絲淩亂,臉上更是不堪忍睹的沾滿沙土和被棘刺劃過的傷痕。


    她用無助的眼神望了一下安少傑。


    安少傑扯了扯嘴角,有些獰笑和冷笑,“讓你受罪去吧,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


    安少傑剛想邁步走開,卻聽見一陣“嗡嗡嗡”地聲音由遠及近,由小及大傳來。


    “不好了。”安少傑心裏一驚,一群黑壓壓的蜜蜂群正朝他們襲來。


    蜜蜂襲擊人可厲害,山裏人都知道,這個季節很容易觸碰到馬蜂窩,一旦遇上,就用衣服蒙頭和臉,據說不能跑,越跑蜜蜂追得越緊。


    可是,安少傑和青嵐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陣勢,沒有經驗,見到這麽多蜜蜂尋著他們而來,第一反應便是跑。


    安少傑撒腿就跑。


    可是地麵上的呻吟聲提醒他,躺在地麵上的這個人不能動了,她不能跑,並且,她也沒有任何可以蒙住頭和臉的衣布。


    短短的連衣裙遮了頭和臉便遮不住身體。


    聽見呻吟聲,安少傑猶豫了一下,身子頓了頓,站住,迴頭望著她。


    這時蜜蜂已經成群的落在她的身上,頭上和臉上。散集的蜜蜂已經開始停落在他的身上,頭上和臉上。


    青嵐雙手抱頭,又顧不上臉,捂住臉又顧不上頭,身上薄薄短短的裙子也護不了身體。


    她腿腳不能動,手不停地在空中飛舞忙亂,她已經顧不得讓嘶牙裂齒的腿腳上的痛了。


    萬分狼狽的她已經開始咿咿呀呀地低聲喊叫起來,一會兒後又開始哭泣起來,伴隨著低低地哭泣聲,偶爾從手掌裏抬起的眼睛裏是一片模糊的淚水,眼神由剛才的無助變成淡淡的哀傷。


    安少傑一直站在原地,既沒有跑,也沒有近前,蜜蜂圍著他,他在原地彈跳躲閃。


    望著她哀傷的眼神,她無助的神態,她狼狽的拍打著蜜蜂自己保護自己,臉上,腿上,手臂上已經被蜜蜂蟄得紅斑點點,一股柔情突然在安少傑的心裏湧動,心痛和心酸的感覺在心裏泛濫。


    眼睛開始模糊。


    他忘了趕擊襲擊他的蜜蜂,慢慢抬起手臂,脫掉襯衣,慢慢地移步向她走去。


    青嵐瞪著驚恐目光望著他慢慢靠近她。


    突然,一陣眩暈,疼痛加上蜂毒的攻擊,或許還有恐懼,還有疲憊,還有累,青嵐身子一倒暈了過去。


    安少傑跨步上前,抄起地上的青嵐摟在懷裏,同時舉起襯衫對著頭上方僅剩下的一些嗡嗡嗡亂叫的蜜蜂狂掃一通,接著又將襯衫蒙在她的頭上和臉上。


    一行淚水從安少傑的臉上流下。


    安少傑坐在地上,懷裏摟抱著蒙在頭臉的青嵐,臉上躺著淚水,任由蜜蜂蟄他自己。


    直到他感覺到從樹林的密縫裏滴落下來的雨滴,他才從地麵上站起來。


    蜜蜂已經散去,樹林裏迴歸空靜,幾隻山雀偶爾叫喚一聲,從樹縫裏滴落下來的雨滴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樹林之外和樹林之上的天空有唿嘯而過的山風作響。


    整個樹林裏幽靜而又寂靜。


    安少傑將不省人事的青嵐扶到背上,背起她,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天空看不到,但樹林之外的天空他依然可以想象,那裏應該一片明亮。


    所以,他必須背著她走出樹林,走進明亮的天空底下。


    可是,安少傑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偉大,有多豪邁。他甚至感覺自己很委屈和憋屈,委屈得難受,憋屈得難受。


    等到他走出樹林後,外麵雨霧茫茫,山路崎嶇難行,背上的青嵐越來越重。


    他走一會兒停下來,雙手握著青嵐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他想將她放下。


    放下她,他就輕鬆了。他可以大踏步跑迴家,不受雨淋,身上和臉上的痛就不會那麽難受。


    最主要的是心裏就不會痛了。


    因為他不欠她任何東西,他可以不管她,她和她的家人甚至曾給他帶來那麽多恥辱。他本來是打算要懲罰和報複她的。


    可是,他卻將她放在自己的背後,將她扛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肩上成了他照顧她的責任。


    安少傑不甘心,為自己的軟弱,關鍵時刻的軟弱不甘心。


    想起少敏,“阿姐,我對不起你,我居然將你仇人的妹妹背在肩上。”


    安少傑眼裏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臉頰傾瀉而下。


    想到心裏深處最痛的地方,他甚至敞開喉嚨,仰著臉,迎著雨,痛苦。在這除了雨聲,雨霧和樹木的寂靜的山裏,沒有人會嘲笑他的軟弱,嘲笑他的哭聲,所以他放任自己的脆弱,不需要壓抑哽咽著喉嚨,他仰天痛苦。為白翠芬的委屈和恥辱,為少敏遭受的淩辱,為自己忍受的白眼和恥辱,淚水和雨水順著整個臉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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