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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目人進了夏州城,大夏百姓的看法可就多了。


    紹港慘案早已傳的人盡皆知,城中百姓躲他們還來不及,哪有往上湊的道理。


    所以當色目人進城後,城中的大部分百姓出城了。


    這些人,可是新城建好後,從周邊搬進來的,此時隻不過是迴家而已,並無多大牽掛。


    可這讓高進難受了。


    守城,從來都不隻是軍方的事。


    若是沒有城中百姓的支持與幫助,高進自己都知道,他們撐不了多久。


    最棘手的問題是,大夏軍人已不知道為誰而戰了。


    為了大夏王?


    旌區的事實早已讓人膽寒,誰還能信得過他?


    一個不拿自己子民當子民的君上,還能期待著他把軍人當做人嗎?


    況且還有逼死唯一兄弟的前科,如今為了對付同宗同種的吉祥,又故技重施,放色目人南下,讓他們禍害自己的姐妹,為達目的還有什麽是他不能做的?


    為了百姓?


    城中哪還有百姓了,若真是為了百姓,就看看人家吉祥在旌區是怎麽做的,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說一千道一萬,大夏失了人心,如今軍心又不穩,這仗還怎麽打?


    夏州城有大夏士兵三萬,色目人三萬,可這六萬人卻不能給他帶來哪怕一絲的安全感。


    城中百姓的離開,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連鎖反應下,剛恢複一點的雄心又被打的七零八落,此時的他如墜冰庫,可悲到可憐。


    盡管如此,他卻隻能硬著頭皮硬撐著,開出了眾多承諾,隻能穩住多久算多久吧。


    謊話終有拆穿的一日,承諾也有兌現不了的時候,到了那時,他隻希望自己已經不在了,也就不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受後人嘲笑。


    現在那個他曾經給予厚望的趙晟睿,已經先他一步徹底垮了。


    當現實與夢想的差距越來越大,在背道而馳的路上越走越遠時,是怎麽都迴不去了。


    如此重擊之下,已經兩度跌倒又兩度爬起的趙晟睿,再也起不來了。


    隨著他的野心,隨著他的夢想,永遠沉淪了下去。


    盡管身邊士兵們都已就位,看著威風凜凜,可高進卻看不到一點希望。


    近六十載風雨,四十年宦海沉浮,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


    不能說眼下的高進大徹大悟,起碼也是有所得了。


    隻是迴首這些年來的作為,當初效仿吉祥重民生,聽民意的時候是他過得最快樂的時候,百姓們樂他就有好心情;百姓們苦,他就會不停的內疚。


    就從那一次,吉祥王過境大夏,自己主張襲殺他的時候開始,大夏便走了下坡路。


    是自己做錯了麽?


    高進曾經問過自己不止一遍,可仍不知答案,現在仍舊不知。


    吉祥是個神奇的存在,可以說,是在高進的注視下成長到如今地步的。


    以前他不明白,為什麽條件奇差,人才凋零的吉祥,會發展的如此迅猛,甚至擊潰了半個大夏的兵力。


    現在的他,好似經過百姓出城事件後明白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可惜毀民心容易,要失而複得就難上加難了。


    自己終究為了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踏上城牆,九月的風如水意一般拂過他那幹癟的皮膚,帶給他的是無盡的涼意。


    老了!


    這是高進心中的體悟,他是真的老了。


    難得的,整個九月都是風平浪靜,吉祥人除了偵騎不停出沒外,並未放過一槍,開過一炮。


    如果就這麽下去也不錯!


    這是高進腦中突然蹦出的想法,隨即,他就為有這種想法而深深自責,好似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一般。


    曾幾何時,自己也淪落到靠人施舍才過的下去的可憐人了?


    宮中的那位最近很鬧騰,大夫說腦袋出了問題,整日渾渾噩噩的分不清南北,稍清醒些時就是喊打喊殺的,據說吉祥王在他口中,已死了不下百遍了。


    哎,都是可憐人。


    喝完杯中酒,高進難得的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


    最近趙氏族人總來求他,讓他向吉祥王認個錯,以眼下實際占領地為界,兩國共修永世之好。


    他當時笑的眼淚鼻涕一大把,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自己求著大王要利用好月妃,可最終鬧得和離收場,眼下同吉祥最後一點情分也沒了,還怎麽去求。


    雖說忠王子是吉祥王的外甥,可畢竟從小到大人家一麵未見,這親情又能剩下多少?


    而且,這中間還隔了個月妃,如今的月公主,聽聞她與吉祥王的關係並不算好,這就更沒有理由了。


    哪怕人家願意談下去,以月妃的性子,隻怕不求還會好過些。


    甩了甩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狗屁倒灶之事拋之腦後,高進又上了城牆,感受秋風拂麵的涼意,隻有這樣,他才會清晰的感知自己還活著。


    雖說九月風平浪靜,可夏州城卻絕不平靜。


    起初色目人入了城,百姓們出了城。


    沒過幾日,便有貴族官員舉家外逃,聽說有的直接就南下投了吉祥,還有的拐了個彎,跑到河對岸投了人家西軍。


    他還聽說,有人賄賂了色目人,舉家遷往星峰城去了。


    對於那些投奔吉祥的人,他高進沒什麽好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又何況君臣呢。


    但那些付出巨大代價,卻舉家遷往星峰城的人他就不能理解了。


    唯一的解釋,怕是和吉祥有隙,不得已之下隻有投奔色目人這一條道可走了。


    愚蠢,簡直愚不可及!


    他為那些北遷的貴族們感到不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待色目人騰出手來後,這些渾身上下冒著油水的獵物就是強盜們的最愛。


    而色目人,就等於強盜。


    紹港慘案後,高進就明悟了,色目人來了並不是幫他們對付吉祥人的,可惜隻有大王還期待著那萬中無一的可能,活在自己的夢中,最終活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色目人的用心早已昭然若揭,吃著大夏喝著大夏,最後還會踩在大夏的頭上去和吉祥人談判。


    這幾乎是可預見的結果,而他們的籌碼,就是當初放他們入關的自己一眾人等。


    自己親手把自己的掘墓人放了進來,何其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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