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通明的城市,高架路下,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周振平站在車旁,垂在身側的手裏捏了根煙,兀自燃燒著。


    路燈下的梧桐樹陰影打落在他身上,方逸倫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拿出濕巾遞給他,淡淡說了一句“擦擦,迴去別嚇著小姑娘了。”


    他手指上殘留有血跡。


    “謝謝。”周振平一派坦然的接過了紙巾,慢條斯理的擦著手,將煙掐滅了,在腳下踩了踩。


    方逸倫望著他渾身還一股陰沉之氣,溫聲笑道“在包廂走的時候,看你那樣子我還以為你迴去要收拾小姑娘呢。”


    “好好對待人家,可別欺負了她,我看她有點怕你。”


    周振平想到了迴別墅的事情,眸光漸沉低低的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方逸倫,他向來對別人的私事不上心,自從和他那北舞女朋友分手後。


    消沉頹廢,情緒淡漠,這兩年雖說走出來了,但還是沒有結婚的打算,家裏也給他安排了幾次相親飯局,卻都交往一段時日吹了。


    他怎麽對晨晨觀察那麽仔細入微呢?


    “嗯?”忽地想到了什麽,周振平手心收攏,下頜線微崩,看向方逸倫的眼底漫上濃濃戾氣“你很關心我欺負不欺負她?”


    “咳..”方逸倫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沒成想周振平對那小女孩的事情竟然敏感到這種程度。


    手捂住嘴微微咳了幾聲,眼尾眯起狹長的笑意“我關心的是你,畢竟小姑娘一生氣你又不開心了。”方逸倫靜靜地又點了一根煙。


    “振平,我說真的,很久沒看見你臉上那種暴怒的狀態了,你的情緒真的沒事了嗎?”猩紅的火苗照亮著方逸倫溫潤的眉目“你要不要找秦醫生在看看?”


    他看見周振平怔了下。


    男人拇指抵著眉心慢慢揉動,臉色仿佛冰凍的河流“無事,可能是遇見晨晨以後,我神經太緊繃了。”


    “好好的,振平,好好待她,像我們這種人原本也是不該有情愛的。”方逸倫諷刺的笑笑,側頭看向周振平“你不用送我了,我想走路迴去。”


    方逸倫心想,那小女孩就如明媚的蝴蝶,照亮了周振平一片黑暗世界的光亮。


    他們這些人久居高位,看慣了這種晦色陰暗的環境。


    人與人之間總在披著一層偽裝的麵具演戲,時間久了就麻木遮掩了自己的本性。


    誰不想在黑暗中抓住那一抹純潔的光亮來照耀溫暖自己。


    周振平勾唇輕嘲的笑了下“嗯。”


    他倚靠在了梧桐大樹下,沉沉地眯了眯眼,周振平神色疲倦,長久地望著手上煙頭熏出的煙霧,仿佛他眼睛又痛了起來。


    想起來晨晨脖子處的一圈來自他的掐痕,想起他的無法自控,他漸漸握緊了拳頭。


    好似陷入了金三角封塵已久的迴憶。


    【吳哥,這個警察他媽的骨氣真硬,折磨了三天三夜,毒品都給注射上了,硬是撬不開他的嘴。】


    “我來。”男人五官輪廓硬朗,蹲下身子冷漠淩厲的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我呸,有種一槍打死我。”緝毒警察渾身血跡,嘴唇微動。


    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砰——”他一槍給爆頭了,男人死相淒慘,小弟驚訝的看向他“吳哥,你怎麽把他殺了,他背後肯定還有線人。”


    “這批貨丟不了,他已經沒用了,留在這裏礙眼嗎?”


    “那是,吳哥的本事咱們看著呢,有你在耍的那幫警察們是團團轉,上一批貨可是在緝毒警察眼皮底下平安送出境的,您可是立了大功,冷先生說了以後就由您主管幫內事務!”


    “我們都跟著您混!”小頭頭都高聲附和起來,吳力啞著嗓子發出一聲很淺的笑“別給我來這一套了,以後做事都機靈點就好,把他埋後山去。”


    “吳哥,這一群女的就沒您看上眼的!?”小弟訕笑了下,吳力冷漠的看向屋內淫亂不堪的多人畫麵,唇角勾著看不出喜怒的薄笑“我對女的沒興趣。”


    心理康複室


    “周局長,您不能在吃安眠藥了,您必須要承認自己有心裏陰影,易怒,酗酒,失眠,情緒起伏非常大這些症狀都表明您有躁鬱症的表現。”


    周振平麵色凝重的看了眼秦醫生,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我這雙手殺了很多人,這其中還有我壯烈犧牲的同事。”


    秦醫生摁住他的肩膀,眼淚險些落下“不,您是一名優秀的緝毒幹警,您無愧於自己的信仰,用錚錚誓言和鐵血榮光護衛了南粵淨土,您是無名的英雄。”


    煙燃盡,風無聲,周振平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星星,很像小姑娘笑意瑩瑩閃亮的眼睛。


    他眼尾有淡淡的笑意,發動車子往柏悅公館開迴。


    翌日清晨


    陸念晨醒來,探出在外的小手摸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抱枕,她驀地睜眼,不可思議的看向粉色的小抱枕竟然失而複得了!


    “我的抱枕,你給我拿迴來了,周振平!?”女孩欣喜的看見穿著警服的周振平推開了房門,她掀開被子便主動跑了下來,拉住了男人的胳膊“謝謝你。”


    “不如獎勵我一個吻實在。”


    周振平含笑平視著小姑娘晶瑩的眼眸,垂眸看向女孩一雙皙白的腳丫子又不穿鞋跑了下來,他單手抱起小姑娘“好了,不生氣了吧?小公主?”


    陸念晨抬手圈住了他脖子,抿了抿唇,神色如常的嗯了一聲“不氣了。”


    這算是打個巴掌給顆甜粥嗎?


    可是一個抱枕而已,他就這麽小心眼,本來就怪他嗎!?


    “洗洗臉下去吃飯。”周振平掌心落在女孩頭頂揉了揉,抱起小姑娘走去了衛生間。


    王姨早餐做的很豐盛,桌子上擺的小饅頭都是卡通形狀的。


    “熙熙,昨晚上我打電話你一直沒有迴,你沒事吧?”陸念晨接過王姨遞過來的一杯牛奶,給溫熙打電話。


    周振平眉目一挑,頭微歪靠在女孩肩上。


    “沒事了..晨晨,我還有點事先去忙了..”電話裏溫熙的聲音還聽起來有點喘,嗓音啞啞的,好似真的像急著辦事一樣很忙似的。


    陸念晨還想追問,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努努嘴收起來了手機,不過溫熙沒事,她也放心了。


    “我明天開學,今天下午要去學校把行李放宿舍.....”陸念晨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她放下了筷子, 轉頭看向周振平。


    “行,下午送你去,不過最近這一個月我要你隨時迴來住,你必須要聽我話迴來。”


    周振平心想還是不能壓迫小姑娘太緊,這件事上他終於是鬆了口,反正對他有利無害,這一個月陸念晨要隨叫隨到。


    一個月之後,他就會給她辦理申請校外走讀。


    這已經是他對陸念晨做到的最大的寬限了。


    “哦”陸念晨怔怔的啊了聲,還沒想到男人就這麽爽快的答應了,周振平修長的胳膊繞過她的腰,女孩就窩在了他懷裏。


    顯得纖細嬌小。


    “開心嗎?”


    “開...開心。”陸念晨臉色紅紅的,小巧的鼻頭被周振平輕輕刮了一下,王姨笑著便將空杯的牛奶從兩個人麵前端走了。


    ——


    譽市


    從公司出來,李舒苒穿著一襲杏黃色的風衣,長度在膝蓋的半身格子裙,一雙深咖色短靴,獨特的收腰設計讓她本就纖細的腰身越發盈盈一握。


    她整個人膚色盈潤似玉,一頭微卷的秀發垂在肩頭,眼睛宛如秋水,看見陸承佑落下車窗,她豔若桃李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


    “承佑,我們走吧。”


    陸承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李舒苒看向男人扶在方向盤的一隻手,骨節分明,青筋性感的浮在手背上,勾勒著十足的性張力。


    她轉頭看見男人英俊絕倫的側臉,抿唇的模樣矜貴淡然。


    李舒苒仰起明媚的小臉一隻手挽著陸承佑胳膊“我有點緊張。”


    男人眼睫微垂,神色很淡,又淺淺的笑了一下“你都見過我媽,不用緊張吃頓飯而已。”


    李舒苒望著男人高挺的鼻梁,微笑道“嗯。”陸承佑扶在方向盤上的手,骨節繃得很緊,車子發動開往華庭府。


    李女士一早得知消息,就在廚房忙活了起來,她最近都容光煥發的,笑容也比往日多了,餐桌上已經擺滿了七八道菜。


    他兒子肯帶李舒苒迴家,那是意義非凡的。


    把做好的最後一道菜土豆燉牛腩擺在餐桌上,便聽見門鈴響了,李舒苒率先走進了屋內,對著李女士甜甜喚了聲“阿姨好。”


    “哎,花這錢幹什麽,怎麽還帶禮物呢。”李女士推搡不過,便接過了李舒苒的禮品,招唿兩個人落座開席吃飯。


    陸承佑默默看向兩個人親昵的一幕,眼眸一片淡漠。


    他不知道戶口本被李女士放在哪裏了,之前來家裏找了兩次沒有找到,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小苒也和承佑交往一段時日了,你們兩個年齡也不小了,有沒有什麽想法啊。”李女士一句話便切入要害,看向郎才女貌的兩個人。


    “這......”李舒苒五指都捏緊了,雖然這些時日陸承佑偶爾會約她逛街吃飯,可是她總感覺這個男人身上還有一股疏離之意。


    不遠不近,沒有情侶之間的那種甜蜜,甚至從未主動去牽過她的手,這讓她有時候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陸承佑到底拿她當朋友還是……


    陸承佑眉頭微蹙了下,轉頭看向李女士期待的眸光,握住了李舒苒放在桌麵上的小手“媽,戶口本在哪裏,您給我吧。”


    兩個人都震驚了下,久久說不出話。


    還是李女士最先反應過來,她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兒子“這,你要先登記結婚嗎承佑,怎麽說也得先訂婚再.....”


    “先給我吧,3月18號是舒苒生日,訂婚也不妨礙先去領證,戶口本在我這裏,如果我們心血來潮要去登記,不耽誤事。”


    “你覺得呢,舒苒?”李舒苒心砰砰的跳著,她腦袋已經亂了,心情卻是抑製不住的蕩起漣漪“當然好啊,我沒意見。”


    “媽,如果你覺得不妥,就算了。”


    陸承佑漫不經心的鬆開了手,又低頭開始夾菜,李女士生怕他兒子反悔急忙說“哎哎,等著,我去拿。”


    李曉霏隻是太激動了,眼見自己兒子終於肯放下陸念晨了,她心裏又複雜鬆緩了口氣,其實自從把念念送走,她甚少見到陸承佑。


    偶爾去到別墅,就看見陸承佑一個人消沉的抽煙。


    母子兩個人相對無言,可是不為私人恩怨,她不能讓兒子受到流言蜚語啊。


    他們家在譽市是高門之戶,兒子在同一輩同齡之人中出類拔萃。


    誰都知道他十分疼愛自己的妹妹,兩個人若是結了婚,會讓別人怎麽看他們家。


    變態、不倫,再有甚者會有更汙穢的標簽貼在他身上。


    處在這圈子內,她深知周圍的人都是熱衷豔聞,如此流言蜚語會讓宛如高嶺之花跌落神壇的,這些謠言非疑會深深影響到陸承佑。


    到時候她兒子該如何自處?


    李女士側過身眼眶泛紅了,她上樓了一會在走下來便將戶口本遞給了陸承佑,看向李舒苒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媽媽期待你們的好事。”


    一語雙關。


    李女士手掌略微輕顫的落在陸承佑身上,語速緩緩地“兒子,媽媽是真的希望你過的順心幸福。”


    “嗯。”陸承佑雙手僵硬的接過了戶口本。


    他瞳孔顏色很深,心裏像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聲音澀啞“媽,您吃過很多苦,我也知道您這麽多年一個人守著這個家不容易。”


    “你幹什麽?”


    李女士突然看見陸承佑高大的身軀跪在了她麵前,男人眼中泛起霧氣,低啞道“媽媽,我也傷過您許多次心,我欠您一句對不起。”


    “希望媽媽到時候能釋懷我以前做過的混蛋事,真心的祝我幸福。”有些話,不說怕是沒有機會了。


    “哎你這孩子說這些幹什麽,快起來。”李女士心如刀絞,兒子發自內心的話讓她眼淚落下來,急忙將陸承佑從地麵上拉起來,就是有再多的委屈。


    這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這段小插曲就很快過去了,溫馨融洽的吃飯氣氛,李女士看向兩個人一起手牽手走出了門,心中是欣慰不已。


    車內。


    “承佑,你真的要和我結婚嗎?”李舒苒一直緊握住男人的手,她心情很澎湃,怕還是一場夢似的,高興,喜悅,憧憬的神色都浮在那張潮紅的臉蛋上。


    陸承佑沉默不語,他將戶口本放進了手扣裏,李舒苒能看見他眉目英俊凜冽,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轉頭看向她。


    陸承佑神色認真,笑得有些酸澀,抽出了手,麵上閃過一絲愧意,他雙手輕輕落在李舒苒的肩膀上,溫聲的開了口。


    “舒苒,你是一個好女孩,結婚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件事,是兩個人的雙向奔赴,是相愛之人攜手走向新的人生旅程,忠於彼此,心係對方。”


    “我是想結婚,但是我不想傷害你,我心裏還裝著一位忘不掉的女孩,這麽多年都未曾將她放下,所以我準備出去散心一段時間。”


    “如果我忘記了這段過往,如果我釋懷了,或許我........”陸承佑唇邊淺淺蕩起無奈的弧度,連假話都無法對李舒苒說。


    他怎麽可能會忘記自己心愛的女孩呢,除了念念,他無法接受任何女人這輩子。


    李舒苒瞬時驚住,她終於明白陸承佑原來心裏藏了一個難以忘懷的女孩。


    怪不得這麽多年一直沒有結婚,頓時她眼睛紅了。


    胸腔就像一記悶錘砸在後腦勺,震痛後經久不散。


    李舒苒眼眶被一陣熱意淹沒,卻明白自己的心依舊堅定不移“沒關係,謝謝你對我的坦白,我可以等你忘記她,等你迴來,承佑我們就結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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