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衡蹲伏在窗外的大樹上,濃密的樹葉完全的遮擋住了他。【零↑九△小↓說△網】


    樹前小樓的窗戶開著,徐徐的涼風從窗口吹進去,將窗上的紗幔吹得如飛似墜,燭火搖曳,美景頓生。


    臥室的門打開了,慶憐枝走了進來。剛沐浴完的她衣著單薄,隻在肚兜外穿了一件真絲的大褂,也無係帶,就這麽鬆鬆的掛在身體上。皮膚白皙的像是剝了殼的水煮蛋,臉頰微紅,隨意的將散落的頭發別在耳後,青絲繞著脖頸,沒有多餘的裝飾卻美麗的令人挪不開雙眼。顧彥衡就是這樣,心裏默背著“非禮勿視”,卻怎麽也挪不開雙眼。“大不了就娶了你。”顧彥衡第一次產生了對一個女人,現在還是女孩的霸占欲念。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屋內傳來慶憐枝堅定卻動聽的聲音,句子裏包含悲壯的豪氣讓顧彥衡怔住了神。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慶憐枝又換了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屋內的少女空捋長須,然後又學著老人的聲音哀歎了幾句。顧彥衡在窗外被鎮住了,他不知該作何評價。


    “小姐,您別現在詩興大發了,剛才宴會上您怎麽能一言不發,白白讓那些隻會讓家裏請的先生代替作詩的小姐們生生占去了便宜呢。”翠花捧著慶憐枝的衣衫走進了屋子,用略帶埋怨的口吻衝她說道。


    “你家小姐我啊,不屑於跟她們爭名奪利。我這是謙虛,懂嗎?”慶憐枝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一杯茶,挑一挑眉,不屑的神態讓顧彥衡想起了他的狐朋狗友謝睿時不時得瑟的模樣。


    “小姐!”翠花聽到這迴答,急的跺腳,她完全不明白小姐怎麽能對名聲這麽不上心,這次的宴會那麽重要,哪家的小姐不都是使勁了心機。穿戴用行,詩書歌賦琴曲舞都樣樣競爭,也就自家小姐啥也無所謂,還一臉不情願的熬過了整場宴會。


    “你不懂,匹夫無罪懷璧有責。今晚的宴會看著是給顧王爺挑妻妾,各家小姐爭相向前,可是今晚隻能有一朵紅花,咱們的才女塗靜姝,其他的都隻能當綠葉。我若是出手,塗靜姝也隻能給我當紅花,那我多不識趣不就變得跟那些小姑娘們一樣了麽。”


    “小姐為何這麽說?”翠花聽出了慶憐枝話裏有話。


    “你想想,今日赴宴的這一群人,誰能夠嫁給顧家王爺隻是錦上添花,而不會在他危難之時雪中送炭?”


    “小姐我聽不明白。”


    “就是塗靜姝因為有個從一品但沒有實權的爹,這樣的身份給顧王爺當王妃最合適不過了。皇上忌憚於他,想挾製住他,便不可能讓朝中有實權的人嫁姑娘給他。”


    “小姐,可不能亂說!”翠花連忙扔下了手中的東西,捂住了慶憐枝的嘴。


    顧彥衡將主仆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生大驚,那個一直以來在他心裏是個愛粘哥哥的可愛小團子形象徹底推翻了。


    有點意思,小團子長大之後變得不僅動人,還聰慧非凡。顧彥衡在心裏想著。不知不覺中,他被慶憐枝勾起了興趣,濃厚的想要深入了解一個人的興趣。


    慶憐枝站起身,一手拿開翠花捂住她的手,一手輕挑起翠花的下巴,微微向前:“再說了,顧家王爺有什麽好的,翠花你就這麽忍心讓你至高無上聰明絕頂美麗大方的小姐我,屈身於他麽?”


    顧彥衡聽到這番說辭微微的皺了皺眉,屈身於他?怎麽,聽著那麽不情願,難道她想做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竟瞧不出她有這麽大的野心。


    “小姐,那你是想嫁給皇上嗎?”翠花適時的說出了顧彥衡的疑問。


    “非也非也。”慶憐枝轉過身去,走向窗戶,顧彥衡見她走了過來,又使勁縮了縮身子躲進密影裏,樹上賊果真不好做啊。


    “皇上就一定是最好的麽,我要的,是全心全意愛我的人,若是沒有,我自己孤身一人活得也自在,畢竟我的腦袋裏裝了世間萬物,天空大地,江河湖海,豪情壯誌。”


    意氣風發的模樣在這麽一個衣衫單薄美麗動人的女孩身上甚是可愛,顧彥衡突然好想探出身子戳一戳她的臉蛋,問問她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


    慶憐枝感慨一番轉過身去直視著翠花的雙眼:“翠花啊,難道說皇上就是天下第一人嗎,不是的。【零↑九△小↓說△網】人各有誌,做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一人,哪怕做不到,隻要是有這麽個欲望,那麽他就是不一樣的。當然,違反律法的我是不讚成的。你家小姐我啊,想找個三觀相同的人共度一生,找不到,自己過,也很精彩。”


    “什麽相同?”翠花發現她總是聽不懂自家小姐的話。


    “三觀相同。太難解釋了,不跟你講了,對了,把床單給我換了。我睡著不舒服。”慶憐枝伸了個懶腰,屋內乍起一片春光。


    “小姐你真是不知羞,怎麽又是這樣。”


    “怕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你家小姐我不喜歡穿衣服睡覺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翠花,快給我換了,這個料子硌的我渾身不舒服。”


    “小姐,這可是現在最流行的布料,涼爽透氣,可金貴呢。”


    “我金貴還是這塊布金貴?”說著便脫下大褂的一邊袖子,“你看,昨天硌的我都起紅印子了。”


    顧彥衡看見突然裸露出來的一截白嫩的藕臂,定力大失,差一點就掉了下去,得虧著一陣清風解救了他。哼,成親之後一定要關好窗戶!他想的倒是長遠,竟想到了成親。殊不知現在最該防的登徒子就是他,這個臥樹賊!


    “好好好,小姐您趕緊穿上,別著了涼。我給您換上真絲的?”


    “不要,那個睡著爽滑,但我容易掉床而且還不夠透氣。”什麽,她還容易掉床?多大的姑娘了還掉床,睡覺是有多不老實?


    “知道了,我這就把讓您睡得舒服的棉布床單給您換上,小姐,您這也叫金貴?”棉布雖是舶來品,但論金貴是遠遠比不上慶憐枝現在鋪的那張床單。


    “好翠花,快點吧,我困了,我等不及跟周公約會呢!我給你作揖了!”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主子您可別跟我作揖,可別學那些話本上的登徒子狀。老爺要是知道了,我可活不了了。”翠花笑了起來,也隻有在慶憐枝身邊她是這般輕鬆自如。


    慶憐枝端起茶碗輕輕啜著,翠花給她溫的安眠茶,好喝極了,她甚至沒辦法想象翠花嫁了人她該怎麽辦,不過也不能攔著,得給翠花找個好人家。想這些感覺自己變得像老祖宗房裏的老媽媽,反正還遠,不想了。


    慶憐枝搖搖腦袋將這些有的沒的剔除出去:“對了,翠花,明天我想去我爹書房拿本書,你記得早上去看看小六子什麽交接。”


    小六子是慶家的得力護衛,功夫高深不可測。家裏下人主子都隱隱約約的畏懼他和敬重他,隻有慶憐枝不怕,總對翠花說他笑起來臉一定是個六字。可誰也沒見過他笑,翠花誹謗過多次,還是沒法讓小姐改口,她總擔心自家小姐會不知道哪一天禍從口出。


    “小姐,您又要偷書?上迴的書您還沒還迴去呢?”


    “傻翠花,偷書不叫偷,叫竊,不對,那是我爹,我隻能算是借書,借書。而且明天我要去借的是本妙書,我若是拿到了我能開心一整天!”


    “小姐,您可別拿什麽顯眼的,要不老爺知道了可怎麽交代啊?”


    “你放心,明天借的是一本很久以前的兵書,我爹估計早就忘了這本書了。”


    咦,她竟然喜歡讀書,很好,還喜歡讀兵書,難道誌在領兵,當一名女帥?


    “那小姐您上上迴借的那本關於什麽鐵的書呢,您一開始不是說能高興好幾天嗎,可是也沒見你再看啊,要不咱們明天把那本還迴去?”翠花還是怕,雖然她是個丫鬟,可是她三觀比慶憐枝正多了。甭管小姐再怎麽說是借,可是在她看來,不知會一聲就拿還是偷。


    “不成,那本冶鐵的也蠻有意思,隻不過我現在不想讀那個,想讀明天借的那本。不還!”


    她還看冶鐵的書?從她進屋吟的那幾句詩來看,她讀書一定不少,隻是沒想到她讀的那麽廣泛,顧彥衡又刷新了他對慶憐枝的認識。今晚,顧彥衡不知道暗暗咂舌了幾次。


    “小姐,床鋪好了,枕頭也給您換了,您晚上睡覺往裏點,別再掉下來了,今晚不是我當值,蘭花迷糊著容易睡得沉,您要是掉下床來她可能聽不見。”翠花囑咐著。


    “知曉了,翠花你快去休息吧,我自有分寸。”慶憐枝揮了揮手,攆翠花出去,翠花近日來越發會‘碎碎念’了。


    您要是真自有分寸的話就不會總掉下來摔的青一塊紫一塊了。翠花心裏默默吐槽。


    “要不然我還是給您在地上鋪床被褥吧,這樣您掉下來也不會太疼。”翠花一想起小姐身上的紫青,那麽白嫩的皮膚,淤青更加明顯,看著心疼極了,她還是做點準備吧,讓小姐少受點罪。


    “不用,我今晚要挑戰自我,別鋪,你家小姐我還是很要麵子的。”慶憐枝十分豪氣的揮出了手,用肢體語言表達拒絕。


    顧彥衡越聽越覺得慶憐枝可愛,富有才氣,思路清晰,胸懷大誌,閱讀廣泛,還總是愛掉床,慶憐枝究竟還有多少他意想不到的方麵?這些年她又是怎麽長成這般模樣?順便疑惑她的床到底是有多小,好想親眼看一看。


    “那...”翠花猶豫,她還是想給小姐在地上鋪床被褥,小姐不掉下床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了。


    “下去吧,你早點休息,我也要睡了。”慶憐枝一聲令下,飛奔向床。窗戶裏便瞧不見她的身影了。


    顧彥衡很想等她睡著了之後跳進窗戶看看床的尺寸,可又知實在不妥。今晚不妥的事情看到太多了,再多一件也無妨。顧彥衡這麽勸自己,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豈不真成了采花賊?


    可是今夜的慶憐枝勾的他心癢癢,他對她好奇極了。那個在百日宴上飲下自己用血和藥的小嬰兒,那個在蹦蹦跳跳喊他‘恩公’的小團子,那個見到慶俊暘就跳上去哭成小花貓的小女孩。是怎麽變成了在宴會上美麗襲人直叫他挪不開眼的小姑娘,還有今夜讓他情願放棄追兇不忍離去的女子?


    他想要個答案,他想要她。


    夜晚的風突然變得淩冽起來,顧彥衡該走了。


    顧彥衡起身,向上一躍準備離開。


    “恩~還是這個床單舒服~”耳力太好的他聽到嬌聲,不知怎的一下子慌了神,踩空了樹幹卻鑽進了窗戶。


    “太舒服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慶憐枝並不知道屋內多了一個人。


    黑暗裏顧彥衡心髒砰砰直跳,穩了穩心神,越過屏風,站到了慶憐枝床前。小女子側身蜷縮在床上,頭從枕頭下方,側臉蹭著床單,薄被斜披在身上,樣子像極了一隻柔順的小貓。


    床還是很大的嘛。顧彥衡想著。


    挑眉一笑,不知道泛出了什麽心思,輕輕的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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