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一個張平之!”


    趙太守臉色鐵青,他抓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一跳一跳,讓人害怕他把瓷杯硬生生捏碎了。


    他平日素有涵養,做事以兢兢業業、一絲不苟、慢條斯理著稱。


    他來遼水城半年了,從未有人見過他這幅暴跳如雷的模樣。


    “叫他出兵,居然要來對我出兵了?!”


    “叫他打蠻子一個措手不及,他要來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再晚幾日,怕是真要把我的腦袋獻給蠻子了!!”


    趙鳴站在城樓上,視野寬裕,雖然看不太真切,但也能知道下麵是人仰馬翻地打了起來。


    他問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隱瞞,原原本本地說是張平之反了,林少將軍正在率部對抗。


    “還請太守大人避一避!賊子即將衝上來了!”劉彥恭恭敬敬地拱手說。


    他作為高級將官,一直陪伴在太守左右,上下傳令,指揮士卒。


    “避?!避到哪裏去?!”趙鳴須發怒張,唾沫星子從他嘴中噴出來,落到劉彥臉上。


    劉彥不敢和他對視,也不敢抹臉上的唾沫,隻是低著頭,流著冷汗說:


    “就……沿城牆撤到東邊或西邊。”


    “張賊不過帶著一批親信衝過來,我就要撤?!”趙鳴臉上滿是怒火。


    “我堂堂一城太守,今日難道要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一個逆賊從城牆這頭攆到城牆那頭?!”


    劉彥不敢再答話,他抿了抿嘴,微微迴頭,給兩邊軍士揮了揮手。


    他在暗示軍士們把太守架走。


    兩名軍士上前,各架起趙鳴一條胳膊,就想拖著他離開城樓。


    “幹什麽?!幹什麽?!放開我!”


    這年近半百的老文官居然忽地爆發出力量,雙手將軍士掙開。


    他昂著頭,怒視過左右軍士。


    “反了天了!我趙鳴是虎行營正將,你們都聽我的調度!!”


    “我不撤!”


    “他林塵是幹什麽吃的?!一個大營的兵力守不住一個北城牆?!”


    “我撤他的職!!”


    軍士被他一瞪,不敢再動。


    趙鳴氣衝衝地指著劉彥的鼻子,聲音大得嚇人:“你去告訴林塵!要是讓張賊踏進這城樓一步,他也別再在我麵前裝什麽少將軍了!”


    “往後他說的什麽話,我全當成放狗屁!!”


    “想出兵?就去夢裏出吧!!”


    劉彥單膝跪在地上,滿頭大汗,不敢言語。


    “還不快去?!!”趙鳴怒喝道,踏前一步,眼見就要一腳踹上來了。


    劉彥這才連連稱是,跑下樓去。


    ……


    “果然啊,略一試探,大火並就提前了。”


    “看來張平之真是早有降心。”


    “他也是勢力強大,如果不是早有應對的話,他這場突襲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吧?”


    林塵此時就在城牆內坐鎮指揮,通過牆上的窗口觀察下方的戰況。


    劉彥急匆匆來到房間門口,拱手就要說話。


    林塵卻提前揮揮手阻止了。


    他笑著說:“太守大人聲音太大了,我在樓下都聽見了。”


    “不過一直看著,也是有些無聊。”


    “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麽好指揮的。”


    林塵站起身,震聲道:“來,替我著甲!”


    他儼然是要親自上陣,將身上的皮甲換成鐵甲了!


    ……


    張平之飄渺間聽見了趙鳴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他沒有時間去區分這到底是不是幻覺,他隻知道自己又有了那麽一絲希望。


    他臉上再度堅定起來。


    他斜著眼睛左右看了看,身旁還有十個最精銳的人,他們還有最後的機會!


    “長胡子就在上麵!!跟我衝!!!”


    張平之舉起武器大吼,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指揮部下,還是在給自己鼓氣。


    力氣像時光倒流一樣迴到他的身體裏。


    張平之感覺到自己身軀再一次滾燙起來,雨水落在他虯結的肌肉上像是會直接蒸發。


    他提起那杆他引以為傲的重槍,居然獨自迎著那數十人組成的盾槍陣衝去!


    陣中的長槍刺出,張平之揮舞重槍舉重若輕,槍尖的速度極快,像是一道肉眼捕捉不到的白光閃過!


    隻一瞬間,三杆長槍的槍頭被一口氣砍斷,叮鈴地落在地上。


    失去槍尖的棍棒對張平之不再能構成威脅,他徒手撥開,身影像一隻急於食人的猛虎一般撞進陣內!


    盾牆被他撞得一震,但還是穩住了,並未被他輕易撼動。


    但張平之破陣的動作還沒結束!


    他臉上露出殘忍的笑,伸出粗大的手掌,像鐵鉗一樣牢牢握住盾牌間伸出的槍杆。


    “啊啊啊啊啊啊!!!!”


    張平之怒吼著,雙腿紮成馬步,手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陣內的軍士沒有反應過來,來不及鬆開槍柄,一個麵容驚恐的年輕人居然被他從陣後翹了起來!!


    陣後的士卒被他攪亂了,盾牆波動起來,出現了一絲空隙。


    張平之粗壯的左手伸進了那條縫隙,抓住了鐵盾冰冷的邊緣。


    他的怒吼還在繼續,這次竟然將手持鐵盾的士卒推開了!


    士卒恐懼地覺得像是有萬鈞之力從盾上傳來,仿佛那不是一個人在推他的盾牌,而是一頭巨熊!!


    “衝進去!衝進去!!衝進去!!!”


    “我來開路!!掩護我的後背!!”


    張平之一己之力撕裂了盾陣,大步踏進人群中,他堪比樹幹的腿就踩在一名倒地的軍士身上,但他踩得極穩,沒有一點踉蹌,隻有慘叫聲和讓人不適的血腥聲從他腳下傳來。


    還有三十步!!


    城牆的入口就在他眼前,隻要衝進去,在狹隘的階梯上他隻需要橫衝直撞,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攔住他!!!


    他恍然間覺得那是個發著光的門,是神仙居住的天庭的入口。


    “向前!!向前!!!”


    他大吼著端起那杆極硬而極長的重槍,猛然用力,竟然讓重槍在腰間像風車一樣旋轉起來!!


    駭人的氣勢使得沒有人敢待在他方圓兩丈之內,即使是風雨都被他槍上的氣勢震散,不敢接近,隻是環繞,像是以他為中心刮起了一陣龍卷!


    有士卒舉著盾去擋,卻被重槍上堪比巨錘的力道將盾牌砸爛。


    有士卒在遠處射箭,卻輕易被環繞著他的那股龍卷吹偏。


    十五步了!!


    狂喜充斥著張平之的內心。


    他覺得天地裏風雨、城牆、士卒,甚至地麵都消失了。


    其他一切都是虛無的,隻剩下他自己和那扇發著光的門!


    他在離門越來越近!


    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可這時,忽然有打鐵一樣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猝不及防的巨響將他的妄想震碎了,把他拉迴了現實。


    那聲音從他的槍上傳來,遠比一般的打鐵聲更沉重更響,他旋轉重槍的腰部像是在被一股相反的力量撕扯,帶著整個人微微震顫。


    而這還隻是開始。


    打鐵聲連綿不斷地傳來,張平之腰間的重槍不停受到方向相反的力道,速度逐漸變慢了。


    有人……在阻止他!


    張平之瞪大了眼睛,仔細去看,人群中有一杆長槍探出,槍尖一次又一次和他的重槍交擊。


    位置精準至極,能對他的重槍施加最大的力量。


    距離把握得剛好,出槍的人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那人出槍越來越密,兩槍撞擊的打鐵聲卻越來越小。


    張平之心中一凜。


    他知道,那是因為他重槍旋轉越來越慢,對手出槍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這樣下去不行!!


    他眼角一跳,目露兇光!


    他必須把這個出槍的人殺了!!


    那杆不停阻礙他的長槍再一次和他碰撞時,張平之猛地止住了重槍的旋轉!


    他手上動作一變,槍尾一捅,重槍再往前刺出三尺!


    槍尖直撲那人的麵門,就要置他於死地!!


    可出槍後,張平之的臉上忽然愣住了。


    他手上傳來的不是刺中人血肉的手感,倒像是……


    槍杆被人抓住了。


    “張將軍單人破陣,好不威風啊。”


    淡淡的嗓音傳來,周圍所有士卒的的喧囂都突然靜了,隻餘下不知何時早已變小了的雨聲。


    雨真的快要停了。


    前方的士卒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地後退,從他前方讓開。


    “我聽說南烈將軍藏掣風號稱步戰無敵,臨死前的張將軍倒有兩分他的風範。”


    散開的士卒中,那個止住他槍勢的對手終於現身。


    那是個臉上線條明晰如雕塑的年輕人,一身銀色的鱗甲,背後是白色的袍子,單手持槍直指著他,另一隻手牢牢鉗製著他的槍杆。


    無論是站姿還是眼神,都與這突如其來的秋雨一般冷冽。


    “是姓林的啊。”


    張平之以同樣冰冷的目光望著他:“是你在這裏提前埋伏我?”


    “可不能這麽說。”


    林塵笑著搖搖頭:“你若是出兵的話,你我二人已經在商量如何夜襲破賊了。”


    “呸!”張平之吐出一口帶血的痰,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肩頭和左腿上各插了一支羽箭,但被他鐵一般硬的肌肉卡住,沒有深入。


    疼痛感在他注意到傷口後才開始傳來,但他現在必須將一切疼痛都無視。


    環顧四周,他身下的寥寥幾名親衛還在掩護他的後背,和其餘士卒廝殺在一起。


    他沒有時間了。


    “就算老子和南烈將軍差了八百裏——”


    張平之一用力,將重槍抽迴。


    “但宰了你這個娃娃還綽綽有餘!!!!”


    他沒有想休息半分,重槍退後即進,蓄勢如彎弓的大腿猛地蹦出。


    “殺!!”


    “殺!!”


    林塵也早早擺好架勢,箭步挺槍而出!


    兩人同時咆哮起來,互對著衝鋒!


    ……


    是的——


    即使你算盡了千謀百計,最終也不免以命相博!


    ……


    ……


    此時的北城樓上。


    無論是太守趙鳴還是護衛他的軍士,現在都伸長了脖子,聚精會神地觀察下方的戰場。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此前一直枯枯站著的帷帽侍女,忽然悄無聲息地幽幽走下樓去。


    計劃已經成功地進入尾聲,褚司白再在城樓上站著也無用了。


    她要去做另一件幫助林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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