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司白把刀夾進臂彎裏,擦幹血跡。


    在她麵前,喉嚨還在潺潺流血的蠻兵屍體靠在植株上,沒有完全倒下。


    幾個方向都有草叢令人不安地聳動著,叫罵聲伴隨著傳來。


    那聲慘叫暴露了她的位置,現在,周圍不止一個人在搜索她。


    褚司白現在……


    總之就是非常後悔。


    我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聽司月的跑下來的?


    不要命了嗎?


    我剛才不是還在說“寧可我對不起天下人,也不要教天下人對不起我”嗎?


    現在又是怎麽一迴事??


    ……


    時間迴到褚司月使用秘術之後,她在“映”的畫軸上寫了一個“草”字,林塵就拿著短刀和弓獨自下山了。


    “我說姐姐啊,你就在這坐著嗎?”褚司月嘟著嘴,發出稚嫩而可愛的聲音。


    “不然呢?”褚司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或許你可以去……幫幫他?”司月狡黠地眨了眨眼。


    “不可能。”褚司白冷冷地說,“他要是失敗了,我們還要接著寫‘火’字呢,現在下去,你想把你姐姐燒死啊。”


    她皺起眉頭接著說:“說到底都是你不好,你幹嘛聽他的寫什麽‘草’字,就算他成功了,我們也多了一樁麻煩事。”


    林塵不知道的是,於褚司白她們而言,放火最要緊的其實並不是製造多大的混亂,而是能將她們姐妹二人的蹤跡完全抹去,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甚至想將滿山婦孺全部殺光。


    但放火也足夠了,如果陽村能夠完全被毀,這些婦孺也不再會在此定居,最多在別的地方傳一些風言風語。


    就算帝都派人來查她們兩人的下落,看著滿村的斷壁殘垣,多半也隻能得出一個她們姐妹死於大火的結論。


    可現在,就難說了。


    “哇,姐姐你好狠的心,他當時就站在我旁邊,你就不怕一拒絕他,他兇性大發把你可憐的妹妹這樣那樣了……唔唔……”


    褚司白捏過她臉後就沒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


    “而且,你自己不是也沒有反對嗎?其實我知道的哦,姐姐你也一直想做一個……普通人對不對?”褚司月破天荒地認真起來,她看著林間漏下的月光,出神地喃喃。


    褚司白不語,過了一會才輕聲說:“嗬,普通人?什麽叫普通人?”


    “嗯……‘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成之’或者‘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樣的普通人。”


    這兩句,大抵都是助人為樂的意思。


    “那你可想太多了,我們生下來就沒有這樣的命。”褚司白漆黑的眼睛盯著司月。


    “那就……”褚司月眼神一閃,又恢複了往日的精靈古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唔唔……”


    可褚司白一鬆手,司月就會接著念起來。


    “唔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唔唔”


    “不許念了。”褚司白又把她嘴捂住,低聲喝道,“聽見沒有?”


    司月隻好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褚司白這才把手挪開。


    “唔唔……有女懷春,吉士誘之……唔唔”


    “唔唔……靜女其孌,貽我彤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褚司白終於被她念得受不了,落荒而逃的兔子一般跑下山去。


    “我下去看看情況,該放火的時候我迴來找你!”


    “略略略!”褚司月這才止住了背書聲,用手抵著自己小巧的鼻尖,對姐姐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


    於是褚司白也悄悄藏在草叢裏,目睹了林塵和蠻兵百夫長博弈的全程。


    她看見那名百夫長為了擋箭,鬆開了手上的馬刀,刀自然地跌落下去。


    褚司白心想無論如何,把這刀拿到手也挺好的,於是穿過草叢,向那個地方靠近。


    她記性過人,馬刀跌落的位置記得分毫不差,扒開草叢,果然看見了那把百夫長的鋼刀。


    不料她才伸手握住刀柄,麵前的草叢中居然彈出一個蠻兵腦袋,看樣子同樣是來撿刀的。


    褚司白率先發難,幾刀將他砍殺,卻沒法阻止慘叫聲傳出。


    現在,周圍的所有人,連同那名策馬的百夫長,都在向著這裏靠過來。


    周圍的敵人密度和林塵那不可同日而語,褚司白不可能蹲下來賭敵人找不到自己。


    於是她隻好連連後退。


    可她運氣實在是不好,後退的過程中,始終有一個動靜牢牢跟著她。


    極近而難以擺脫的動靜來到她旁邊,顯然,對方已經鎖定了她。


    褚司白身後就是大篝火,再退,就到草叢外了。


    她深吸一口氣。


    退無可退。


    那她就隻有——


    前進!


    她猛地轉身,拖著馬刀往前一躥。


    那極近的動靜裏果然是個蠻兵。


    看見有人主動跳進來,蠻兵的臉色先是驚愕,在看清少女臉龐時又化作欣喜,然後又在下一個瞬間變為了痛苦。


    褚司月見人就揮刀砍下。


    蠻兵下意識舉刀格擋,可他沒想到對麵的少女如早有預料般飛快地變招,刀刃順著對方的刀身滑下,砍在他手上。


    鮮血飛濺,他痛唿一聲,然後大叫。


    “在這裏!”


    褚司白眼裏閃過一絲陰霾。


    她一定要快!


    不退反進的第一層用意,就是要趕在敵人匯合之前逐個擊破!


    雙拳難敵四手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即使她和蠻兵一對一能輕鬆取勝,同時麵對複數的敵人的話,難度會幾何倍地上升。


    說得更直白一些,一旦同時正麵對戰兩名蠻兵,那她就完蛋了。


    趁著麵前蠻兵大喊的功夫,褚司白刀尖再次發力,精準地劃過蠻兵的脖頸。


    馬刀本就不是適合步戰的兵器,沒有騎馬的速度,揮砍的效率比起刺擊差了太多,除非命中要害,不然都不致死。


    而且這幾人還都是百夫長的親衛,穿著皮甲,不瞄準脖子的話,砍上去隻能是事倍功半。


    這名蠻兵的死狀與上一名如出一轍,大片的鮮血塗在綠植上。


    褚司白抓緊時間,她握緊了刀,繼續向前,再一次主動闖進聳動著的草叢。


    不幸再一次降臨。


    這一次,她看見兩名蠻兵並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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