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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煙自是不願多睡,神心所念讓她從妖之迷香中早早醒來,卻已是深夜。樓閣內外早已清理幹淨,屋內還燃著民間檀香,餘煙輕繞,清爽怡心。她一身潔淨睡裙,正躺於軟被之中,仿若置身搖籃舒服之至。


    她試著活動筋骨,無名並未重新封她神力。這一發現讓她精神大振,急忙蹦跳下床,隨意挑件長裙疾馳而去。


    今夜穀底霧氣深鎖,仿佛如何也走不出迷境。折騰半晌,她喘著粗氣困倦依一巨石而坐,忽然領悟:這深穀迷霧怕是不簡單。無名豈會讓她出穀?留她餘力不過讓她自保。待想明白,她狠踢巨石發泄怨氣。難不成要終身困於此地?


    忽覺霧氣淩亂,似有步行之聲,她警醒藏於巨石之後。不多時一奢華藍轎騰空而過,前後簇擁百名妖物。似有蘭花餘香,卻藏不住狐狸的騷味。


    “原來是狐妖一族。”落煙心想,“既然走不出這迷霧,何不跟隨他們出了此地再做打算。”


    注意打定,她神化一飛蟲,落於轎頂。那藍轎乃天香藍木所製。據說此木長於東海之底,寥寥數株,吸海泥而生,可辟邪物保長生。落煙記得神書有載,這天香藍木乃神族之物,一直由東神尊看守,不為凡間所有,此物為何出現在妖魔穀?


    想到此,她更好奇這轎中何許妖也?沿著轎頂木沿,她“哧唿哧唿”爬到轎子木窗縫隙。這一瞧,她差點神魂顛倒。隻見轎中端坐一女子,乃純正狐妖,嫵媚誘惑之力已達至純至真之境。幸而那女子輕紗掩麵,隻露兩眼。眼簾微垂,眼眶含珠帶淚。一身華麗長裙,底色純白,外套透明紅紗,凡間富貴之花——牡丹——繡刻於裙角,兩層裙服間含著淡淡紫氣。


    紅塵富貴裙中顯,妖身不薄可齊天。


    落煙相信她們隻是初見,可她已莫名為這女子心生憐憫,隻因那副天生憐愛之容。試問天下至剛至烈者,誰可不為之所動?轎子急停,落煙神歸軀體,隻聽空中傳來一魔音:


    “魔皇今日不見任何訪者,請迴!”


    轎前一妖應道:“來者魔妃憐兒。”


    稍停片刻,魔音答之:“魔皇有令,即便魔妃也不待見。”


    轎中女子一聲輕笑,落煙心神輕蕩。她一神者如此,不知這些道行尚淺的妖魔又會怎樣?


    “魔妃,你打算如何?”轎前一妖小聲詢問。


    “我能如何?”轎中女子柔聲道。接著轎身微動,隨即上來兩名女妖婢,攙扶著魔妃憐兒下轎。落煙及時飛離,藏於周邊暗林。


    “原來已有妻室。”這番對話倒讓落煙如釋重負。無論無名囚她原因為何,他既有妻室,縱然不會太過糾纏。如今他也隻是認錯神罷了。想到這,落煙越發輕鬆起來。誤會可解釋清楚,神族也不過想救神妃。之後兩界不犯,之前百年如何之後百年亦如何。


    落煙快步向魔音之地奔去。她想,既然師父暫時無法入穀,她可以上品神者之身份與這妖魔之尊談判。


    藍轎所停之處是片叢林空地,並未見樓閣殿宇,而魔音相距甚遠。落煙躍上參天古樹,腳點頂枝疾馳片刻,才看到隱於高嶺之間的樓宇端角。此地霧氣稀薄,加之天邊漸亮,萬物明晰可視,看來她是出了懸崖居周邊霧局。


    她提靈力加速前行,很快就到殿宇前。與神界幻界不同,這凡間殿宇實實在在大石所砌,古堡式建築。她來到近處,視野所及也隻剩高大石門,厚重緊閉。看到這石門,她神經仿佛被輕扯一下,微微作痛。這頭痛心疾也是百年之困,唯一可做就是忽略不想。


    她立身石門前,心想要如何進入?忽聞叢林草木有聲,轉頭看似身影婆娑。她急速躍迴叢林。來者居然是魔妃憐兒和百名侍從,看來她也未曾放棄,步行至此。


    伴著一聲悶響,石門緩慢移開,意料之外,出來的是魅珞。她妝嚴衣正,不穿女士裙服,而是一套黑衣緊褲。


    魔妃憐兒上前行禮,柔聲道:“魅珞姐姐,我也不過想為冷兒求個情。畢竟是魔君之子,不可如此待他。”


    落煙猛然想起那十歲妖孩。難怪如此猖狂,原來是魔君的兒子。


    “若能給這個情,當日自然允了。魔妃何必自找無趣。”魅珞冷靜道。


    “我隻想見他。”魔妃憐兒突然聲尖色厲,冷眼應著,“這妖魔穀,可有我說話之地?我叫你姐姐隻是敬你。”


    “你若不服,可硬闖試試!無名脾性,這百年婚約,你還未有摸清楚?這魔妃之位也枉然。”魅珞氣勢不輸。


    “我要如何才可見他?”魔妃憐兒語氣微軟。


    “他現在隻想見她。”魅珞抬頭望向叢林,提高嗓音叫道,“落煙,你可要等我請?”


    落煙詫然。她這神族隱身之術,在魅珞眼裏居然漏洞百出?她隻好躍身到她們身前。見到她,魔妃憐兒後退幾步,要不是身後妖婢相扶,她怕已嚇得倒地。魅珞含笑不語。落煙奇怪卻也不好相問。


    魔妃憐兒突然冷笑自語:“冷兒果真惹錯。”而後轉身,悻悻離去。


    “你隨我來。”魅珞徑自朝宮殿走去,落煙尾隨其後。


    待她們進入後,石門自動關閉。這宮殿外看似無守,裏麵武裝侍衛卻十步一崗。見到她們,侍衛們皆點頭鞠躬,魅珞權位之高可想而知。


    殿堂打造得金碧輝煌。玉石鋪地如鏡倒影。兩側巨石花壇高聳而立,藤蔓垂釣牡丹爭豔。宮牆雕花刻獸金光映忖。眾多婢女訓練有素,殿中緩步無聲而行,雖不識落煙,見到魅珞也不敢怠慢,立刻駐步低頭行禮。


    落煙感應大多婢女侍衛都是凡人,也有修成人形的妖魔。她跟著魅珞穿過大殿,走過幾個迂迴蜿蜒的長廊,最後來到*宮殿。殿門前高立兩座石雕巨龍,騰雲躍天之勢。凡間喜龍鳳,落煙並不好奇,隻是這雙龍之貌,她心覺熟悉。


    “他們是蛟龍紅巒和青嵐。”魅珞駐步仰視雙龍巨雕,悵然道,“不曾想到百年後,能看到的也隻剩這石像了。”


    落煙腦裏閃過“翠兒”這個名字和一女子嬌小身影,卻不曾記得翠兒和蛟龍有何聯係,隻能聳肩自嘲一笑。


    魅珞繼續前行,而後跨入宮殿。落煙左右細看,未見宮名,不敢多做停留,尾隨而入。殿裏自是奢華,古董玩物鑲嵌於牆,青紗羅帳依巨石柱垂吊成簾,檀香不斷。大致百步之後,一玉石屏風隔斷空間。落煙隨魅珞繞過屏風,看到一張黑木大床,藍帳輕垂,簡單卻不俗氣。四五個青衣婢女床前奔走,看到魅珞,即刻一直線側站,靜候吩咐。


    “他可有醒來?”魅珞發問。


    “未曾醒過。”一婢女輕答。


    魅珞揮手,她們知趣有序地退下。落煙已猜到平躺床上的身影是無名。那身氣勢不可比擬的黑衣,天下怕隻有他才能穿出如此霸氣之效。


    “我私自帶她來此,你若要見怪,就快點醒來治我罪。”魅珞移至床前,語帶暗傷。


    落煙楞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為何受如此重的傷?”半響,落煙才擠出幾個字。


    魅珞望著無名繼續道:“明知死靈之夢不可闖,你非要動用魔劍硬闖。救她卻不讓她知,我又豈可讓你獨自舔傷?”


    落煙突覺眼眶濕潤,百般滋味無一味可用言語形容。


    “那日從花之妖死靈夢裏出來,他已重傷在身,隻是在你麵前勉強撐著!”


    難怪當時他不讓她多動一分,多看他一眼。而她怎會如此遲鈍?


    “五百年前那場之戰,你們神君需五百年修複。他又能好到哪裏?”魅珞淒然應答,“百年來他未曾動用過魔劍噬魂。昨日為救你,不惜走魔道從地獄入死靈之夢,導致魔劍共鳴欲重出他身。”


    “那……劍?”落煙打個冷戰。她記起夢境裏見過無名所用之劍,是從肉體而生。


    她禁不住走近無名,隻見他如孩童般熟睡,古銅色肌膚泛著藍光,神情安靜祥和。此時在落煙眼裏他也不過一凡間男子,惹神憐愛罷了。她伸手微探,感知他心跳平常,已無大礙。


    “噬魂劍藏於他心萬年,無影無形,隻有用時才隨念成形。”魅珞望著她,神情疑惑道,“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


    “姐姐,都說你們認錯神了。師父在落煙幽湖拾到三歲的我,從那以後我一直和師父幽居神界天傾殿。前段日子才初入凡間,卻被你們強行抓到此地。我留著也隻是想找機會求你們救救我們的新神妃。”落煙搖頭苦笑著。


    魅珞沉思片刻,自語道:“文長老不會弄錯。”


    “文長老?”落煙思量半晌就是無法想起這又是何許人也?不過若是救對神倒好說,萬一他們要發現救錯?


    那日迴途,他殺狐妖老少一家,可曾皺過眉頭?花之妖罰於血池畫麵依然殘留,而剛才看魔妃著急之態,還不知他如何處罰自己兒子?如若真是錯救自己,更不知要如何待她?想到這裏落煙心底懼怕。不如趁他重傷未醒,自己逃之夭夭?迴頭大不了求師父來救治,也算還他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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