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壩寨來了援兵,爭鬥中逐漸占了上風,伍德寨抵抗不住,終於慢慢後撤。


    沿途遇到對方的傷兵,不管是哪邊都會狠狠的來一下,結果傷兵的性命。


    柴宗訓歎到:“打得這麽厲害,土司不管嗎?”


    吳望喜搖頭到:“土司哪會管這些,他隻管給出去多少地,就收多少租子。這些農民為了活命,那就隻能拚命。”


    董遵誨說到:“這鬥爭策略也忒差,如果換我,肯定隻殺傷,不殺死。殺傷之後不僅沒戰鬥力,還要空消耗糧食,還得有人照顧。”


    “董掌櫃有所不知,”吳望喜說到:“這不是兩軍對壘,分個勝負就成。這是世仇,不死不休,傷者終有恢複的一天,到時候又會上戰場成為敵人,不如就此結果性命,便少了一個敵人。”


    柴宗訓無法想象,人究竟是被逼到什麽程度才會這樣不死不休,但這慘烈的景象,不能再讓它發生了。


    打退了伍德寨,草壩寨的人又圍了上來。


    先前拿柴刀的那個喝到:“還敢說你們不是奸細,如果不是你們在此生火吸引,我們又怎會上當前來?”


    “愚蠢,”董遵誨喝到:“倘我等是奸細,為何伍德寨隻用少量伏兵?”


    寨主上前到:“是否奸細,隨本寨主進寨就知道了。”


    百姓押著四人進寨,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寨中有些混亂,隻是將四人關進柴房便不再理會。


    吳望喜有些打退堂鼓:“公子,倘從草壩寨出去,咱們還是直接到善闡城吧,這一路不是蛇毒就是蠱毒,還有械鬥,倘公子有個閃失,就是誅了小人九族也擔待不起啊。”


    柴宗訓淡淡到:“不過是些不開化的百姓而已,有何危險?”


    吳望喜說到:“這才四個寨而已,倘前麵的乃娘寨有歹意,恐怕…”


    “公子布仁德於社稷,自然是吉星高照,”董遵誨說到:“吳大賬房無須憂慮。”


    吳望喜喃喃到:“還不知明日這群寨民會如何對待我等。”


    柴宗訓說到:“我覺得需設法暫時平息兩寨的械鬥,長此以往,即便將來本公子想出方略來,此處恐已無人了。”


    雖是打了勝仗,但寨中仍不斷有淒厲的哭聲傳來,那些死了男人的婦女,沒了爹的孩子,沒了兒子的老嫗,個個都在唿天搶地。


    但這並不妨礙寨主在外麵與一群百姓商議對策,重新布置人手準備來日的大戰。


    商議完之後,百姓迴去休息,寨主帶著人衝進柴房審問。


    “你們是中原商旅,是做什麽生意的?”


    柴宗訓淡淡到:“我等聽說乃娘部天麻世上無雙,本打算販運一些,卻未找到乃娘部入口,折而向東,不想到了此處。”


    說的合乎邏輯,且幾人裝扮口音都是中原,如果真是路過,似乎並沒有理由繼續扣留。


    拿柴刀的可不這麽想,他小聲耳語到:“寨主,既是中原商旅,身上定然帶著很多錢。不如將這幾人殺了,財物據為己有。草壩寨天高皇帝遠,又不屬中原朝廷,豈非神不知鬼不覺?”


    寨主有些猶豫:“看答話的公子,氣勢非一般人,倘惹上不該惹的人,豈不是給寨子裏添麻煩?”


    柴刀說到:“近日正與伍德寨火拚,不如將這幾人財物搜刮幹淨,下次火拚時命幾人衝上前,即便被殺,也是伍德人殺的嘛。”


    這個主意好,柴刀正要上前搜身,柴宗訓卻說到:“不用搜了,我等身上並無財物。”


    “你做生意,身上會沒銀子?”


    “我等既從中原來,身上的錢自然存在與此相近的寶州銀行,待生意談成,去銀行自取便可,何須帶在身上。”


    銀行已經發展數年,況此地與寶州相近,這話倒也不假。


    柴刀不死心,在幾人行李裏翻來找去,隻找到一些散碎銀兩。


    “殺無肉,剮無皮,也敢在世上行走,”柴刀憤而舉起刀:“我留你何用。”


    “算啦。”寨主說到:“如今正是與伍德血拚的關鍵時候,何必節外生枝,放他們走吧。”


    四人被連夜趕出了寨子,吳望喜心裏石頭落地,就要往善闡城的方向跑。


    哪知柴宗訓三人仍是在寨子外徘徊,並沒有走的意思。


    “公子,倘草壩寨的人改變心意,再逃就來不及啦。”


    “我不會走的,”柴宗訓淡淡到:“我的子民正在無謂械鬥,無辜死去,我怎能貪生怕死扔下他們不管。”


    吳望喜說到:“公子,咱們手上無兵無財,拿什麽阻止?”


    正商量的時候,前麵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柴宗訓趁著夜色上前,卻見一個少年推著獨輪車,車上躺著兩個肢體不全,鮮血淋漓的人。少年力量不足,獨輪車顫顫巍巍走在山道上。


    柴宗訓默默上前幫他將車扶住,一起向前推。另一邊楊延德急忙上前,也幫忙扶著車往前推。


    一直到後山的墳地,少年才開口:“到了。”接著也不理幾人,抓起?頭便刨坑起來。


    柴宗訓四處看了看,這一塊添了不少新墳,還有今日死去沒來得及下葬的,又不知有多少。


    “阿哥,”柴宗訓學著當地人的語氣問到:“你是伍德寨,還是草壩寨的?”


    “草壩寨。”少年頭也沒抬。


    “車上是你父兄嗎?家中還剩何人?”


    “隻有我一個。”


    柴宗訓歎到:“以後你該如何生活喲。”


    “沒有以後,說不定明日火拚我就會死。”


    “既知會死,為何要去火拚?”


    “倘不去,寨中不給地種,一樣會餓死。”


    “你們爭來爭去,為的是什麽?”


    少年放下?頭歇一口氣:“為了寧河水源,此處大山,極度缺水,天可憐見從烏蒙山衝出一條寧河來,倘遇上風調雨順的年景,寧河水足夠兩邊寨子人用;就怕遇上不好的年景,寧河水隻夠一邊用,正好兩個寨子各屬烏蒙部和烏撒部,都想殺光對方將河水據為己有,所以才有這綿延幾百年的火拚。”


    此時天色已放亮,柴宗訓抬眼望向遠處,梯田上的莊家長勢喜人。


    “我看今年收成應該不錯哩,怎會又在火拚?”


    少年說到:“前一季遭了災,這是後麵補上的。這一季也就夠交個租子,哪還能活人。”


    柴宗訓問到:“朝廷有這麽重的稅?”


    少年搖頭到:“朝廷是十五稅一,可土司這裏還有八稅一,合起來就是五稅一啦,這貧瘠的地方,怎能活人。”


    “土司竟要收朝廷一倍的稅?伍德寨呢?”


    少年說到:“伍德寨也是一樣,這烏蒙部的地是土司的,又不是朝廷的,還不是他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少年忽地眼圈又紅起來:“倘不是這麽重的稅,我父兄便不用火拚,也不會就此丟了性命,留下我一人在世上。”


    柴宗訓拍拍他的肩:“阿哥,你們的敵人不是伍德寨的人,而是土司,如果能夠逼土司減租,你們就再也不用械鬥啦。”


    少年抹了把眼淚:“當日我父親也曾這樣說過,卻被寨主關起來打了一頓,若非鄉親們說好話,我父親怕是早就不在了。”


    柴宗訓問到:“意思是有鄉親讚同你父親的觀點?”


    “讚同有什麽用,”少年說到:“土司手上有五千兵馬,豈是我們尋常百姓能敵的。”


    柴宗訓又問到:“土司兵馬來自何處?”


    “還不是各寨抽調的壯丁。”


    “既是壯丁,在各寨也有家人吧。”


    “有。”


    既是貧苦農民鬥地主老財,那就有現成的經驗可照搬了。柴宗訓開口到:“阿哥,能否將那些讚同你父親觀點的人偷偷集合起來,我們議一議,讓土司減租。”


    少年遲疑一下:“我知道你是中原來的商旅,卻為何要幫我們?再說還不知那些鄉親願不願來,倘被寨主知道,怕是都活不成。”


    柴宗訓淡淡到:“被寨主知道活不成,難道這年年械鬥就能活下去?”


    少年思慮一陣,眼神逐漸堅毅:“好,你一個外人都願幫助我們,我豈有理由不試一試。”


    看這少年倒似有些見識和膽量,柴宗訓問到:“阿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農舜。”


    幫著農舜葬了父兄,此時天已大亮,寨子裏仍不斷有淒厲哭聲傳來,更多的則是手持鐵製農具的農民,耀武揚威的在寨中巡邏。


    聽說昨晚伍德寨的伏擊受了重創,今日似乎並無繼續械鬥的跡象,農舜偷偷在寨中奔走,集結了十多位鄉親在後山的山洞。


    令柴宗訓意外的是,昨晚跳得挺歡實,還要將他們謀財害命的柴刀竟然也在場。


    柴刀看到柴宗訓,非常失望:“幺哥兒,我原以為你父兄死去,天可憐見會讓你找到什麽大靠山,原來是這幾個商旅,能成什麽事兒。”


    農舜既然能將柴刀找來,自然便是能信任的人,柴宗訓淡淡一笑:“能成事的,永遠是你們自己,靠山有什麽用?譬如朝廷,這個靠山大吧,隻收你們十五稅一,但土司要收八稅一,朝廷管你們了嗎?”


    柴刀嘟囔到:“可這十幾個人,能成什麽事?”


    柴宗訓說到:“你久在山間,應見過山火,那漫天大火初始難道不也是一點小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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