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和趙德昭父子相繼來到前廳,隻見一人形容粗獷,正端坐品茗。


    自從皇帝越來越不管事,趙匡胤的權力變得越來越大之後,他竟有些虛懷若穀起來。


    來人正是耶律恆德,見到趙匡胤,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宋王。”


    趙匡胤看了一眼,疑惑到:“恕本王眼拙,閣下既是故交,為何本王卻想不起來?”


    耶律恆德左右看了看,趙匡胤將下人遣走,開口到:“閣下但說無妨。”


    耶律恆德淡淡到:“二十多年前,宋王在高平陵風采實令在下驚為天人,可恨在下當時身份低微,無緣結識,今日特冒昧來訪,以圓心中夙願。”


    高平陵之戰是先皇柴榮登基後的立國之戰,趙匡胤、慕容延釗在那場大戰中大發神威,擊退北漢與遼聯軍,避免了中原落入遼國手中。


    趙匡胤有些警覺起來:“你是遼人?”


    耶律恆德再次行禮:“大遼皮室軍統領耶律恆德,見過宋王殿下。”


    趙匡胤站起身來:“如今兩國交戰,不宜待客,閣下請迴吧。”


    “宋王勿憂,”耶律恆德淡淡一笑:“在下此來,不過為嚐夙願,既已見到宋王,在下自當退去,宋王止步,無須再送。”


    耶律恆德大喇喇出去,趙德昭連忙叫過管家:“派兩個人跟著他。”


    管家奉命出去,趙德昭迴頭到:“父王,如今兩國大戰正是緊要之時,這耶律恆德身為皮室軍統領,甘冒風險來到汴梁,絕不是隻為見你一麵這麽簡單。”


    趙匡胤冷笑一聲:“本王自然知道,且不去理會他,倘他敢作亂,立時便將其交與曹翰。”


    趙德昭左右看了看,小聲到:“父王,此時正是大好機會,倘錯過之後,便不會再有。”


    趙匡胤搖頭到:“本王已年屆五十,所謂五十而知天命,有些事,實是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強求。”


    “父王正值盛年,何出此暮氣之言?”趙德昭說到:“漢太祖登基之時,時年五十四歲;孩兒記得父王當年曾有豪言,本朝太祖開國時年四十八,如今父王與其年齡相仿,正是成就大業之時。”


    趙匡胤長出一口氣:“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本王正是氣盛之時,如今卻已看透世情,這天下,屬實不姓趙。”


    “當年汴梁城下,倘你不以性命相逼,本王也許會將錯就錯。如今中原在皇上大政之下,國勢日隆,百姓安居樂業,本王實不想讓天下再次大亂,百姓流離失所,以至於令本王遺臭萬年。”


    趙匡胤雖一直有反意,但他與那些造反者不同,他有底線,心中有百姓,這也是柴宗訓這麽多年一直敢將朝政放在他手上的原因。


    當然,趙匡胤也沒讓柴宗訓失望,雖不與柴宗訓貼心,但他治國的大政方針,他一直堅決貫徹,所以才有如今之盛景。


    當年瀛洲之時,柴宗訓曾豪言,倘治理不好大周,便退位讓賢。


    如今迴過頭來看,將一個百年戰亂,千瘡百孔的國家,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內便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僅再次一統中原,且在北邊打得遼人節節敗退。


    捫心自問,趙匡胤覺得自己做不到。


    但一向生活優渥,卻遭逢數次打擊的趙德昭,沒有趙匡胤的感受和胸懷,隻見他勸說到:“父王,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大事者,何須拘於小節?”


    “成何大事?”趙匡胤反問到:“如今這天下,除了不姓趙之外,還有何事不是你我父子說了算?隻要實權在手,何須那些虛名?”


    趙德昭說到:“戴著鬥笠看天下,始終不如抬頭看天下看得更遠,更何況此時鬥笠被狂風暴雨打得鬆散,正是將其揭去之時。”


    趙匡胤冷冷到:“既知有狂風暴雨,何敢掀鬥笠?本王勸你老老實實做人,倘能經營好銀行,將來本王百年之後,這宰輔之位,便仍是我趙家的。若你不知死活上躥下跳,趙氏闔府這三四百口,便會命喪你手。”


    趙匡胤語氣嚴厲,趙德昭不便再爭論,便敷衍一句:“父王教誨,孩兒牢記於心,定當老實做人,低調為官,不讓父王擔心。”


    父子倆一同迴到後堂,翌日早起,趙德昭便找到管家:“昨天那人,在何處落腳?”


    “迴公子,在燕雲會館。”


    “他倒是膽大,不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趙德昭說到:“我要去會會他,此事萬勿讓宋王知道。”


    “公子,小的省得。”


    趙德昭來到燕雲會館,這裏熟人真的很多,一路都有人打招唿。他像是尋常客人那般,不經意的走到後麵。


    此處為人客住宿的地方,倒是清幽得多。


    剛剛站立房門前,門便立時開了。


    耶律恆德站在門口執禮笑到:“我就知道大人會來找我,不然不會一路派人護送,大人請。”


    趙德昭大大方方進門,耶律恆德左右看看之後,小心翼翼將門關上。


    “如此膽大包天,信不信本官隻須一聲大喝,你便會身首異處?”趙德昭立於花盆前淡淡到。


    耶律恆德神在在說到:“趙大人不會的。”


    趙德昭冷哼一聲:“你怎知本官不會?還不將你潛入汴梁意圖從實招來?”


    耶律恆德說到:“我潛入汴梁,隻為見心中大英雄,送其一禮而已,別無他圖。”


    “送禮?”趙德昭說到:“我父位極人臣,貴為宋王,天下何種珍寶沒見過?何須你蠻夷之禮?”


    耶律恆德淡淡到:“我來送宋王一頂白帽子。”


    “放肆,”白帽子可是戴孝之物,趙德昭剛要怒斥,轉念想到冠‘白’於‘王’上,乃是‘皇’字,但他不能被耶律恆德看出無知,隻能繼續色厲內荏到:“如今兩國大戰,我看你是借機挑撥我大周朝政吧,倘你就此離去,本官可當做沒見過你;若你繼續勾留興風作浪,別怪本官不客氣。”


    耶律恆德早將趙德昭看穿,倘若他真的忠於大周,早就該派人將他抓起來,何至於派人跟蹤,然後前來私會?


    “大人,”耶律恆德說到:“我並非有意興風作浪,隻是看到明君蒙臣,任由昏君挑起戰端,以至黎庶水深火熱,所以特來獻策而已。”


    趙德昭故意質問到:“什麽明君?什麽昏君?”


    耶律恆德解釋到:“相信中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這些年大周四處挑起戰端,倘非宋王勉力維持,此刻大周恐已千瘡百孔。”


    “如今更是無端侵入大遼,以至國庫數年積累為之一空,百姓無端遭此厄運,稅賦加重。我一路南下,黎庶皆怨聲載道。如今昏君爪牙盡皆助其侵遼,卻正是明君正位之時。”


    “本官不懂你在說什麽,”趙德昭說到:“限你三日內離開汴梁,否則本官將對你不客氣。”


    雖然看穿趙德昭心思,但造反畢竟是天大的事情,不知他有沒有這個膽量。


    耶律恆德趕緊說到:“大人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如今江北士卒盡前往遼境,汴梁空虛,隻要宋王斷其糧草,登高一唿,我大遼各軍拚死拖住周師,必能成就大業。”


    “你果然隻為挑撥我大周君臣關係而來,”趙德昭說到:“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父子一向忠於朝廷,豈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說罷趙德昭轉身就走,耶律恆德跟在後麵唿到:“趙大人,趙大人…”


    趙德昭不予理之,頭也不迴的離開燕雲會館。


    耶律恆德懊喪的大罵:“豎子不相與謀。”


    弄清耶律恆德來意,與趙德昭心中所想差不多,但他此時卻有些打鼓起來。


    十多年前,他的叔叔趙光義,與他現在心思是一樣的,卻因父王猶豫以至枉丟了性命。


    現在的問題,不是時機,與國內局勢以及遼人是否支持無關,須得做通趙匡胤的工作,讓他提起年輕時的雄心壯誌,登高造反。


    趙德昭雖貴為大周社稷銀行行長,天下所有的錢都掌握在他手中,但這錢該怎麽用,他說了不算,得財相符彥卿說了才算。


    雖然符彥卿年事已高,幾乎不再視事,但他的子孫多任地方轉運使,牢牢掌控著錢糧用途。特別是他的兒子符昭願,已由荊南調任汴梁,隻待他一死,符昭願便順利接班。


    朝中眾臣,多與趙匡胤有舊,看到他趙行長,也會給三分薄麵。


    但給麵子歸給麵子,造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得提著全家的腦袋上,趙德昭的分量還是不夠,得趙匡胤親自出馬。


    但趙匡胤現在一副當了王就很滿足的樣子,令趙德昭頗是頭疼。


    假如趙德昭現在敢去跟他說,爹,遼人支持我們,汴梁也很空虛,你可以造反改朝換代啦。


    趙匡胤雖不至於將他綁縛金鑾殿請罪,但幾個大耳瓜子是不會少的。


    須得有一個契機提醒。


    趙德昭苦思半天,現在全國的目光都關注著北邊的戰事,還有誰會注意到朝政?那契機怎麽找?


    對了,趙德昭一拍大腿,運河,現在也隻有運河能在朝堂上炸起一絲絲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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