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誕如期舉行。


    韓通也在壽誕前一日趕迴汴梁,賀壽的人太多,皇上很忙,也沒時間與他多說什麽。


    雖然見駕後皇上一直好言問候,但韓通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他收到消息,有人在調查廣陵潰堤真相。


    如果被查出是韓智興炸堤,雖然皇上一直在提倡罪不及家人,但韓智興陰謀反對銀行國策,炮彈也是從侍衛司軍營領出,作為主帥,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些還隻是正常查出的情況,如果被政敵加以利用,整個魯王府連帶侍衛司都將不保。


    皇上在宮裏忙,那董遵誨應該閑了下來,韓通急忙聯絡了他,打探消息。


    “董指揮,本王離開汴梁一年,不知這一年裏汴梁可有什麽掌故?”


    韓通於董遵誨來說,有知遇之恩,但他不知韓通究竟與倒銀行之事是否相關。


    趙德昭撇開他與皇上單獨奏對,實在是太過小人之心。


    要知道程載禮和陳樹大可是關在親軍司大獄,還有什麽事情能瞞過他這個侍衛親軍司指揮使?


    還好皇上隻命秘密抓捕向興洲,當是有心保全侍衛司。


    “魯王,”董遵誨開口到:“汴梁倒沒有什麽掌故,隻是先前一幫富戶陰謀擠兌銀行之事,不知魯王可曾聽說。”


    韓通倒不裝傻隱瞞:“本王這一路來,倒聽說不少。聽說鴻臚寺的程大人竟然與此事有牽連,已被下了獄?”


    “是的。”董遵誨說到:“但程載禮也是受人指使,眼下幕後之人正在抓捕中。皇上的意思是不宜牽連太廣,但參與過此事的絕不能放過。”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即便皇上不願牽連甚廣,但將來真相大白,韓智興必是人頭不保,侍衛司裏也會有很多人受到牽連。


    如何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韓通陷入深思。


    “魯王,魯王。”董遵誨輕聲喚到,韓通這表情,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可能真的直接參與了炸堤的事。


    “啊,”韓通抬起頭來:“本王在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陰謀反對銀行國策。”


    董遵誨出身於侍衛司,自然是有心保全的:“魯王,末將懇請魯王迴去之後自查,若侍衛司有人與此事有牽連,還是盡早出首為好。”


    韓通做賊心虛,董遵誨這樣說讓他有些掛不住:“董指揮,你什麽意思?侍衛司可是一直在廣陵,如何參與汴梁倒銀行之事?難不成你要與趙德昭沆瀣一氣坑害侍衛司?”


    董遵誨仍是好言勸到:“魯王息怒,末將是侍衛司一員,自是希望侍衛司與此事沒有牽連,怎會與他人坑害侍衛司?”


    “隻是魯王雖駐節廣陵,但侍衛司出身、蔭封的人太多,難保他們不會鬼迷心竅出點差錯,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對付侍衛司。所以末將懇請魯王還是自查一下的好,若是真有人與此事相幹,魯王定不能容情,否則整個侍衛司都有覆亡的危險。”


    韓通試探的問到:“董指揮如是說,莫非是已掌握了什麽證據?”


    “魯王待我有知遇之恩,”董遵誨說到:“末將應以義相報,但末將與魯王同受皇恩,當以忠君為先,末將隻能言盡於此,還請魯王見諒。”


    韓通點點頭:“懂,本王懂,此等情勢,董指揮還能來見本王,且提醒一二,本王焉能怪罪董指揮?本王迴去之後,當在侍衛司自查,若真有人與倒銀行之事有關,本王定不容情。”


    董遵誨走後,韓通仔細分析了一下他透露的訊息。


    程載禮受人指使,且幕後之人正在抓捕;廣陵也正有人在調查潰堤之事。


    如果指使程載禮的人與侍衛司無關,董遵誨應該不會刻意去說。


    而潰堤之事,卻正是韓通的心病。


    照這麽看,皇上應該是掌握了大量與侍衛司相關的證據,可能指使程載禮的人,正是韓智興。


    那在廣陵的一番辛苦布置,豈不白費力氣?


    逆子啊逆子,才離開汴梁一年,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韓通隻覺陣陣無力感襲來。


    太後壽誕正式開宴,汴梁三品以上官員,地方上的老臣子都趕到宮中赴宴,一派太平喜樂景象。


    太後早就不問世事,整天吃齋禮佛,原不願如此鋪張浪費。好在準備期隻有半個月,雖不至於寒酸,倒也沒多鋪張。


    宴會過後,眾臣散去,潘惟德卻匆匆進宮:“皇上,曹大人廣陵八百裏急奏。”


    柴宗訓打開奏折看了一眼,怒到:“好大的狗膽。”


    一旁趙德昭問到:“皇上,廣陵發生何事?”


    柴宗訓揚了揚奏折:“曹卿已然驗證,潰堤之時水位不足以衝垮堤壩,是有人放了炸藥將堤壩炸開。”


    趙德昭當即說到:“皇上,足以炸垮堤壩的炸藥,隻在侍衛司軍營裏有,臣請旨即刻拿獲韓通。”


    柴宗訓微微皺眉:“朕連日觀察魯王,似與此事無關。”


    “皇上,”趙德昭說到:“韓通老謀深算,喜怒不形於色,豈能以麵相分辨他是否作惡?”


    柴宗訓思慮一會:“魯王已在廣陵駐節一年,與汴梁不通消息,怎能知汴梁銀行之事?”


    “皇上,”趙德昭疾唿到:“侍衛司出身的官員遍布朝中,甚至連皇上身邊的護衛都是侍衛司的,韓通雖遠在廣陵,但朝中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的耳目。”


    旁邊的董遵誨有些不爽了:“趙行長,你幹脆就說是本指揮向魯王通風報信好了。”


    “有沒有通風報信,”趙德昭淡淡到:“董指揮自己心中有數。”


    “而且,皇上不要忘了,堤壩炸毀之前,韓通之子韓智興恰巧去往廣陵探親。說不定就是他帶去消息,所以韓通才炸毀堤壩。”


    韓通好不容易迴一趟汴梁,侍衛司的老部下,譬如向拱、向承甫等人,自是要親近親近。


    但韓通此時根本無心宴飲,隻問向氏兄弟:“二位久在汴梁,想必對銀行近日發生的事情頗為熟稔。”


    向拱是實職樞密副使,如今樞密使魏仁浦去世,最有可能接替他的就是向拱。


    為了能安全扶正,近一段時間向拱都非常低調:“迴魯王,末將近日偶感風寒,在家中臥病,一直到太後壽誕前才複原,消息閉塞,不知銀行發生了何事。”


    向承甫卻有些躲閃:“魯王,銀行之事與大理寺很不相幹,所以下官也未曾關注。”


    韓通瞪眼到:“既是未曾關注,為何要休了兒媳?”


    韓通外號韓瞠眼,一雙眼睛跟銅鈴似的,瞪起來頗為駭人。


    “迴魯王,”向承甫倒起了苦水:“下官原以為那魏氏出身名門,必是知書識禮,哪知她竟刁滑得很,在家中不事翁姑,且無所出,日日與犬子爭鬥,下官一怒之下,便做主將其休了。”


    “為何不忍一忍?”韓通說到:“為何不能等到銀行穩定之後再休?如今所有人都認為是侍衛司在主導倒銀行之事,讓本王百口莫辯。”


    “魯王且寬心,”向承甫說到:“此不過朝中政敵造謠而已,相信皇上自有聖裁。”


    “皇上自有聖裁?”韓通冷笑一聲:“你可知親軍司大獄裏的程載禮和陳樹大已然招供?可知皇上早就派員在廣陵調查潰堤真相?”


    “程載禮這個小人,枉為讀書人,想不到竟如此沒有骨氣。”向承甫罵到。


    “嗯?”韓通抬頭喝到:“還不給本王從實招來,真要讓侍衛司就此完蛋麽?”


    向承甫這才知道失言,當然,他原本就打算拉韓通入夥。


    “魯王,”向承甫頗是不服氣:“皇上原本就一直輕看侍衛司,如今還要開銀行斷末將等財路,還容不得末將反對一下麽?”


    “胡說,”韓通喝到:“你兄弟二人官居樞輔,董遵誨更是身在中樞,還有何輝這等後起之秀,皇上幾曾看輕侍衛司?”


    “魯王說的這些,都是我等拚命而來,可拿公子與趙德昭、慕容德豐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倘是智興有真才實學,皇上必會重用,是他自己不爭氣。”


    “可那趙德昭有何才學?一趟江南之行,竟至江南民變,若非楊業救場,他趙德昭應付得來麽?”


    一直沉默的向拱也開口幫腔:“魯王,末將等隨你征戰多年,如今也都要進入暮年,侍衛司還須有人撐起來啊。”


    韓通長出一口氣:“別說什麽撐不撐起來的話,當年一同並肩作戰的慕容延釗已然化為黃土,趙匡胤也多年不統兵,僅剩下侍衛司,還是當年的侍衛司了。”


    “所以皇上把魯王發配到廣陵就是不對。”向承甫說到。


    韓通又瞪大眼睛:“向大人,你在說些什麽?”


    “魯王,下官自認沒有說錯,當年潞州李筠、淮南李重進,不都是因為發配地方才造反的麽。”


    “放肆,”韓通喝到:“本王絕不會背叛皇上,向大人,若倒銀行之事是你主使,本王勸你即刻上殿向皇上請罪。”


    “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


    外麵忽地傳來下人的大叫,三人急忙開門出去。


    “發生了何事?”韓通問到。


    隻見兩個小廝匆匆上前跪下:“魯王,二位向大人,公子和向公子在荊南遊湖,不慎失足落水。”


    “大冷天的遊什麽湖,”韓通喝到:“遊湖怎麽了,快說啊。”


    “迴魯王,公子被人救起,眼下已然無恙;但向公子,向公子卻已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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