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發布告示,向全體江南民眾道歉,這是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頭一迴。


    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趙德昭既受委任前來江南,便是代表朝廷,是對是錯,隻對朝廷負責。


    如今卻向百姓道歉,也證明了皇上關懷百姓的決心。


    道歉之後,趙德昭惴惴不安的同嘉敏一起前往汴梁,而楊業則留在王彥進營中養傷。


    雖受過趙匡胤恩惠,且殺三萬江南士卒實際是有功的,但王彥進卻不太敢與趙德昭交往,這個人太反複無常。


    先前殺光降卒之後,王彥進本滯留江北,若非百姓將江寧城圍困,打死他也不願迴到江寧城。


    不僅如此,他還慫恿楊業上折彈劾:“令公,那趙德昭就是個小人,以致於令公身受重傷,還差點失信於百姓。末將以為,令公傷好之後可上折彈劾,不讓此等宵小居於廟堂。若令公上書,末將定當一同附議。”


    楊業思慮一陣:“本帥原意隻想不動刀兵平息江南之亂,眼下目的既已達到,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令公豈非白白受傷?”王彥進頗是不服。


    楊業心中有計較,若是上書彈劾,趙德昭反誣指他與反民串謀,解釋起來不僅麻煩,還極有可能傷到葉老五性命。


    雖然皇上必然信他,但何苦讓朝堂又起爭端?


    “那葉老五如何了?”楊業轉移話題問到。


    王彥進說到:“此人身體強悍,不過受些皮外傷,再過數日便可下床活動了。”


    葉老五其實是個勇武之人,當日楊業單槍匹馬見他,卻一直對楊業恭敬有加,不正說明他糾集鄉民造反,隻為趕走趙德昭嗎。


    “有勞王統領了。”楊業致謝到。


    王彥進說到:“令公單槍匹馬解江寧之困,幫了末將大忙,該謝的是末將。”


    趙德昭還在路上,楊業單槍匹馬平定江南叛亂的消息便已八百裏馳遞汴梁。


    “好,好,”柴宗訓喜到:“敢橫刀立馬者,楊令公是也,賞,朕要重賞。”


    魏仁浦拱手到:“皇上,可待曹翰大人抓捕穩婆一家歸汴梁,狸貓換皇嗣之事水落石出後,同議平定江南之功。”


    “魏樞相倒提醒了朕,”柴宗訓說到:“趙德昭既已召迴汴梁,何人可替朕治理江南?”


    底下眾臣小聲議論一陣,還是魏仁浦奏到:“皇上,可依照吳越故事,自江南官員中遴選優秀者署理江南事物。”


    如今吳越政務由先前的樞密使張超言署理,民心安定,已然恢複到戰前狀態。


    柴宗訓問到:“魏樞相可有推薦?”


    這倒問到了魏仁浦,南唐官員出名者如馮延巳馮延魯輩,皆是些溜須拍馬,工於文字之人。要說本事,這些人倒真有本事,不然怎會在江南朝堂位居宰輔之職。


    所謂為君之心,貴乎含垢。德才兼備的人畢竟難得,若能用其才,便是做人有些瑕疵也無所謂。


    就像朝中這些大臣,趙匡胤權欲極盛,符彥卿缺乏進取之心,魏仁浦有些迂腐,慕容德豐做事有些不計後果,潘仁美很是驕縱,曹彬無斷,楊業過於耿直,對他身為降將一事一直耿耿於懷等等。


    雖相處中時有不快,但隻要他們實心為民,柴宗訓當時會很生氣,過後也就罷了。


    但江南這些官員,柴宗訓稍稍了解過,什麽都好,什麽都會,就是不會為政牧民,不然以南唐國力,哪會幾場戰爭便能收歸。


    眼見眾臣不做聲,柴宗訓又說到:“還有那王彥進,與楊業相較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朕覺得也不適合駐守江寧,眾卿以為如何?”


    魏仁浦說到:“皇上,王彥進雖能力不足,卻也能審時度勢。若他未曾急報朝堂,反倒出城平叛,江南之亂豈能不動刀兵就能平息。不過駐節地方,似他這般有事便向朝廷推諉,自是不行。隻是功過相較之下,吾皇將其調任迴京即可,不必過於苛責。”


    “還有一事,”柴宗訓說到:“齊王殉國,卿等以為誰能勝任鐵騎軍統帥?”說罷他轉頭看著慕容德豐:“慕容兄可有建議?”


    “迴皇上,”慕容德豐說到:“此事臣先前亦思慮過,隻是鐵騎軍各統領各有優勢,實難抉擇,以臣之見,可挑選其他軍中副將,調任鐵騎軍。”


    “皇上,臣有本奏。”一向話很少的曹彬突然出列。


    “準奏。”


    “啟稟皇上,臣保舉一人出任鐵騎軍,管保鐵騎軍戰力一如先前。”


    “哦,何人?”柴宗訓問到。


    曹彬說到:“迴皇上,此人乃控鶴軍副帥劉光義。光義為帥,往往身先士卒,與部下同甘共苦,賞罰分明,且自身有萬夫不當之勇。此前收歸江南,數仗皆賴光義之勇,倘有他為帥,必不至令九泉之下的齊王失望。”


    柴宗訓掃視一眼:“眾卿以為如何?”


    對於軍隊的事,征求眾臣意見不過是客氣一下,就連樞密使魏仁浦都隻是做個參謀運送一下糧草,其餘各臣工更是沒有發言權。


    “但憑皇上聖裁。”眾臣高唿到。


    “既如此,傳旨吧,命劉光義為鐵騎軍統帥,”柴宗訓說到:“王彥進、高懷恩等原鐵騎軍並入控鶴新軍,劉光義所率控鶴軍部與剩餘的鐵騎軍組成鐵騎新軍,出鎮江南,吳越,閩越等地。”


    先前的皇帝若認為底下的統兵將領兵權過大,威脅到皇權安危,便會將將領調任地方節度使。


    自柴宗訓登基將節度使權力分散後,各統兵將領隻是駐節地方,調配仍由他親自進行。倘有戰事,聖旨一道,這些將領便會集結到前線,便如潘仁美靈州軍,或韓通的侍衛司。


    節度使變成州牧,掌政務;各州轉運使掌財權,受符彥卿節製;各鎮將領即便手上有兵,沒有樞密院從符彥卿這裏拿到糧草輜重,一樣不敢擅動。


    鐵騎軍的事情好辦,但江南派誰署理仍是難題,柴宗訓說到:“既是眾卿推選不出署理江南人選,那便改日再議吧。”


    “皇上,臣有本奏。”慕容德豐出列到。


    其實他是個完美的署理江南人選,可他去了江南,嶺南卻又沒人。


    “慕容兄有何事,說吧,”柴宗訓說到。


    慕容德豐拱手到:“敢問皇上,聖意屬意於何樣人等署理江南。”


    柴宗訓心中其實也不是很有底:“須得機靈一些,有擔當,至少能讓江南短時間內恢複元氣。”


    “皇上,”慕容德豐說到:“臣倒有一人。”


    “何人?”


    “都察院僉都禦史楊延定,”慕容德豐說到:“皇上,楊延定於背嵬軍中時便驍勇善戰,調任都察院後屢立新功。且其父楊令公隻身平定江南之亂,於百姓中樹立極大威望,若有楊延定署理江南,江南百姓定然心服。”


    先前慕容德豐拿工部尚書林彥升沒辦法,楊延定出馬之後便搞定,足見其有些智謀。


    慕容延釗身死,也是楊延定前往報喪,穩住了慕容德豐情緒。


    “臣反對,”魏仁浦說到:“皇上,江南詩書風氣濃厚,吾皇當選一位飽讀之士前往,必能保江南太平。”


    “臣附議,”一直安靜的潘仁美出列到:“楊延定不過一介武夫,且僉都禦史不過四品官員,江南總管乃封疆大吏,皇上便是憐楊業平定江南之功,也不能將楊延定擢升得如此之快。若皆如斯封賞,此次攻下江寧當立頭功的曹太尉之子該封何官?”


    自從征幽雲時產生誤會,潘仁美一直記到現在,他豈能眼睜睜看著楊延定升官,而且是這麽大的官。


    “皇上,”楊延定淡淡出列:“臣才疏學淺,且入朝時日尚短,難堪此重任,還請吾皇另擇賢明充任。”


    “楊大人無須妄自菲薄,”慕容德豐說到:“皇上,臣推舉楊延定,實是為江南著想,並非潘太尉所說之蔭封。魏樞相身為天下讀書人典範,自是要推舉讀書人……”


    “慕容郡公,”魏仁浦很不滿:“你推舉楊延定是為江南著想,本官推舉讀書人便是有私心?”


    “魏樞相請勿誤會,”慕容德豐解釋到:“且聽我把話說完,江南承平日久,而李氏父子皆是文弱之士,以至於江南民風陰柔。臣以為,當趁此時選一文武兼備之士,重塑江南血性,是以江南總管非楊延定莫屬。”


    潘仁美撇撇嘴:“若說到能文能武,我以為都察院左都禦史曹翰比楊延定更為恰當。”


    其實潘仁美是不想得罪慕容德豐的,但為了阻止楊延定升遷,眼下已然顧不上了,大不了事後再去賠禮。


    “不行,”柴宗訓直接拒絕:“朕身邊離不了曹卿,他日若有戰事,誰來守汴梁?”


    “皇上,”潘仁美說到:“眼下漢家江山已然盡複,便有戰事,臣等食君之祿,自會請纓平定。”


    慕容德豐說到:“潘太尉謬矣,漢家江山雖複,北邊遼人虎視眈眈,卻不得不防。曹大人身負堅守汴梁之責,豈能離京出任地方?”


    柴宗訓接口到:“朕也認為楊延定出任江南頗為合適,令公豪情萬丈,不顧個人安危建立起來的威信,豈能白白浪費?”


    眼見柴宗訓肯定,潘仁美倒也乖巧,得罪慕容德豐可以,但不能得罪皇上,立馬閉嘴不做聲。


    魏仁浦雖推舉讀書人,但卻沒有合適人選,此事就此議定。


    此時黃門使匆匆進來:“啟稟皇上,署理江南總管趙大人攜偽南唐宮人已至江南迴轉,正在殿外候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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