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庾道通商以後,穗都港水麵上日日泊滿了商船,先前總以為是多餘的設施,現在都派上了用場,市舶司無人不佩服慕容德豐的遠見。


    目下雖中原與南唐正處於交戰之時,但南唐朝廷舍不得大庾道的賦稅,況兵力已被派往四方鎮守。縱有毀去之心,卻無毀去之力,隻命商道沿岸百姓組織團練防守,不準來往船隻靠岸。


    去年擴建穗都港之時,慕容德豐奏請開恩科在嶺南取了一批士人,目下已派往各地按照慕容德豐的理念司牧地方。如今的嶺南麵目一新,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事務繁雜,慕容德豐每日都須工作到深夜。


    這一日好不容易處理完事情,慕容德豐伸了個懶腰,問隨侍在旁的小廝:“什麽時辰了?”


    小廝答到:“公子,目下已過子時。”


    慕容德豐笑到:“從王府跟著我到嶺南吃苦,後悔嗎?”


    小廝說到:“公子說哪裏話,小的自小服侍公子,公子去哪兒小的就去哪兒,怎會後悔。”


    慕容德豐打了個哈欠:“不後悔就好。”


    小廝扶住他的肩頭:“公子,忙累了一日,你該休息了。”


    “也好,”慕容德豐起身:“我且休息一會,有事再起來吧。”


    實在太過勞累,慕容德豐沾床就著。


    朦朧之中,卻見慕容延釗站在床邊呆呆的看著,慕容德豐慌忙起身見禮:“孩兒見過父王。”接著又疑惑到:“父王,此時你正該帶著鐵騎軍助皇上收歸南唐,如何卻有空來到嶺南?”


    慕容延釗沒有答話,隻幽幽到:“日新,今後慕容家的富貴就仰仗你啦,可得好好照顧兄弟子侄,莫讓為父失望。”


    “父王,”慕容德豐說到:“皇上是個明君,隻要兄弟子侄安分守己,實心為朝廷辦事,皇上必不會虧待。”


    慕容延釗搖搖頭:“如今你身在嶺南,倘汴梁齊王府中有何變故,該如何是好?”


    “不是還有父王麽,”慕容德豐笑到:“再說府中能有什麽事。”


    慕容延釗歎息一聲:“好啦,就交待到此,本王也該走啦。”


    “父王,”慕容德豐起身要拉:“自上次汴梁一別,孩兒已一年多未見到父王,為何此時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父王好歹也留住幾日,讓孩兒盡盡孝道。”


    慕容延釗笑著慢慢遠去,慕容德豐卻怎麽也抓不住,情急之下猛的一撲:“父王。”


    睜開眼睛才知道,方才是個夢,慕容德豐苦笑一聲,又躺了下去。


    “公子,公子。”小廝哭喊著推開門:“公子,汴梁王府中來人了。”


    慕容延釗下床笑到:“王府來人,你何至於激動成這樣。”


    小廝隻是哭,卻不答話,慕容德豐想起方才的夢,心中一沉,莫不是哪個兄弟子侄惹了大禍?


    急忙穿戴好,走到前廳,除了齊王府的管家三叔,一同來的還有都察院僉都禦史楊延定。


    “楊大人,三叔,”慕容德豐迎了出去:“莫不是慕容氏的族人惹下大禍,所以才引得二位到此?”


    管家三叔見到慕容德豐,撲通一聲跪下,嚎啕大哭到:“公子,齊王,殉國了。”


    “殉國?”慕容德豐一時沒反應過來。


    三叔哭到:“齊王誤中李景達楊廷羨奸計,被困於吳越吹台山,力戰不得脫,已壯烈殉國。楊廷羨惡賊喪心病狂,割下齊王頭顱懸掛於城頭示眾……”


    此時慕容德豐終於反應過來,雙眼一翻,直直的倒下去。


    “慕容兄。”楊延定急忙上前扶住他:“慕容兄,醒醒。”


    慕容德豐幽幽醒轉,抱住管家三叔和小廝大哭起來。


    管家泣到:“公子,齊王投身軍旅,馬革裹屍本也是尋常的,隻是這楊廷羨不該侮辱齊王,請公子急速調兵,為齊王雪恥。”


    慕容德豐起身咬牙切齒到:“速傳嶺南各鎮來見本公。”


    楊延定上前抓住他的手:“慕容郡公還請節哀。”


    慕容德豐此時恢複了一些理智:“楊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楊延定說到:“下官奉皇命而來,不想入穗都城時與管家偶遇,索性便一同到此。皇上已有旨意,不論郡公要做什麽,皇上都照準。”


    “皇上。”慕容德豐麵北伏地,再次大哭,接著又轉頭問楊延定:“楊大人,皇上在汴梁麽?”


    楊延定說到:“皇上已率靈州軍親征吳越,誓要為齊王報仇雪恨。”


    慕容德豐泣到:“戰死沙場本是武將宿命,卻又勞動皇上親征,臣何以克當啊。”


    此時嶺南一幹武將入得廳來:“末將等參加公爺,未知公爺召末將等前來所為何事?”


    慕容德豐深吸一口氣:“目下王師正與南唐軍對陣,爾等須得嚴守邊境,若放一個南唐兵士進來,本公唯爾等是問。”


    “末將等遵命。”


    楊延定問到:“慕容郡公不舉大兵為齊王報仇麽?”


    慕容德豐輕輕搖頭:“為父王報仇之事,皇上自有部署,我豈能用公器去報私仇?目下唯有安定嶺南,完成皇上五年富庶嶺南之戰略,方報得皇恩萬一。他日皇上得勝班師,帶迴父王遺體,我再迴汴梁奔喪守孝。”


    潘仁美率著大軍追上楊廷羨叛軍就是一頓打,靜海軍和彰武軍平常欺負下老百姓還可以,要知道靈州軍可是常年在塞北和遼人以及西域作戰的,其戰鬥力之兇悍,遠超楊廷羨想象。


    原本還想玩些誘敵深入的把戲,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計謀不過徒增笑料。


    下海無船,下地無路,楊廷羨、李繼賢二人隻得帶著殘兵敗將上了天台山,同時又派人向李景達求援。


    潘仁美率軍趕到山腳下,停止追擊的腳步,命軍士在山下安營紮寨。


    副將王憲說到:“太尉,我等為何不趁此時一鼓作氣拿下叛軍?”


    “困獸猶鬥,”潘仁美說到:“隻要封其糧道,絕其水源,這些叛軍堅持不了多久便會主動下山投降,何苦急於一時而致將士們平添傷亡?”


    王憲說到:“若是太尉不攻,南麵的王彥進攻上去擒住楊李二賊,太尉豈非為他人作嫁衣裳?”


    先前在雲州之時,差點害死楊業,就是王憲挑唆的。王著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在子侄教育這方麵,的確不行。


    好在這一次潘仁美比較理智:“王統領,這些兄弟都是從數千裏之外的塞北跟著你我來到此處為朝廷征戰,若造成無謂傷亡,我等如何向他們的父母妻兒交代?且本帥已找本地人問過,南麵山高坡陡,根本爬不上去,還是安心在此處等待二賊下山投降吧。”


    連續幾日派人出去,卻都傷痕累累的迴來,原來張超言已率軍將西麵鎖死,便是一隻老鼠也跑不出去。


    李繼賢徹底慌了:“楊兄,奈何?奈何?”


    “慌什麽,”楊廷羨慍怒到:“大不了一死而已。”


    李繼賢抱怨到:“早知如此,當日就應該真降,雖身不由己,但好歹也保住了富貴。”


    楊廷羨眼珠一翻,隨即又好言勸慰到:“李兄放心,若我等被擒,南唐就是中原唯一目標。便是將你我當做擋箭牌,李景達也會出兵相救的。目下來說,你我隻須防住周師攻上來即可。”


    “這樣吧,”楊廷羨部署到:“一路追殺我等的靈州軍目下已是疲憊之師,駐紮於北麓,你便麵北防守;南麓的王彥進可是慕容延釗親信,此刻正殺氣騰騰要與主帥報仇,防守壓力大,便由我來防守南麓。”


    李繼賢匆匆自閩越趕來,哪有楊廷羨這個本地人熟悉地形,見他如是說,心下還算有了些安慰:“如此便多謝楊兄了。”


    轉身之後,楊廷羨便找來一個使者:“你速帶本督書信自南麓下山去見王彥進。”


    副將問到:“都督這是要投降麽?何不與李都督一起?”


    楊廷羨冷冷到:“本督豈會向王彥進投降?不過是故技重施,向王彥進詐降,隻要騙開一個缺口,待本督迴到甌州,何懼他中原?李繼賢此人膽小怕事,胸無點墨,不相與謀,若露了行跡壞本督大事,反倒不美。再說留他在北麵抵禦中原皇帝,本督辦事也方便得多。”


    兩個使者帶著楊廷羨親筆書信,艱難的爬下山,便遇上王彥進軍哨兵。


    “幹什麽的?”哨兵喝問到。


    使者急忙舉手投降:“小人等是楊都督信使,受楊督委派向王統領送信,請軍爺帶路。”


    消息一層一層的遞上去,兩個信使被帶到中軍帳。


    “小人等見過王統領……”倆人一起跪下。


    “斬了。”話還沒說完,被被王彥進冷冷的打斷。


    其中一名使者急忙辯到:“王統領,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你們聾了嗎?”王彥進喝到:“先將說話的這個車裂。”


    幾名刀斧手上前押住使者便往外拖,王彥進瞪著另一個使者說到:“本統領不是不殺你,隻是留你迴去報個信。你且去說與奸賊楊廷羨知道,本統領已然屠了甌州,靜海軍有一個算一個,包括火頭軍在內,本統領絕不會放過。”


    使者戰戰兢兢到:“是,是,小人知道。”


    王彥進揮了下手,即刻有人上前手起刀落割了使者的耳朵。


    “且留你的腦袋幾日,本統領隨後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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