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臨安,錢俶便組織使團親自帶隊準備去往江寧。


    樞密使張超言是個忠厚長者,想得總是要多一些,特意提醒到:“大王,若南唐並無降意,大王不僅白跑一趟,說不定還會有危險。以臣之見,還是先派使者前去知會一聲的好。”


    錢俶說到:“南唐怎會無降意?李煜與寡人同享國十餘載,寡人還是了解他的,不過一書生耳。寡人歸順後,漢唐故土隻剩南唐,李煜必然會想到中原遲早要出兵收歸。南唐國力雖強於吳越,但與中原對抗無異於螳臂當車,所以寡人料定李煜必降。”


    “寡人也曾考慮過派使者,但江寧距離中原比臨安要近得多,若使者一到,李煜先行去往汴梁歸降,這唾手可得的功勞豈非白白浪費?”


    張超言還是不放心:“大王,中原皇帝是個賢明君主,納土歸順便是大功,大王試看荊南高繼衝、朗州周保權,無一不在汴梁安享富貴,何須冒險要這勸降李煜的功勞?”


    周師大軍壓境的時候錢俶便敢舉大兵不讓中原小看,就是歸順,自然也要有別於其他人:“張樞相多慮了,寡人此去南唐,便是李煜沒有降意,也不敢將寡人如何,屆時寡人隻當順道經過江南罷了。隻是寡人走後,境內便要勞樞相多費心了。”


    若李煜肯降,自是皆大歡喜。若不肯降,大王背後是大周,便是借李煜一個膽,也不敢將大王怎麽樣。畢竟吳越歸附,大周便全麵將南唐包圍,李煜若有異動,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張超言說到:“大王放心,有老臣在,管保境內無虞。”


    事不宜遲,打點好之後,錢俶便率使團往江寧進發。


    慕容延釗將此間情形八百裏加急奏與汴梁,當然,陳思讓出兵之事隻是一筆帶過。


    眼見得錢俶按戰略在走,柴宗訓便召來一幹將領商議。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韓通聽說吳越的事,連忙說到:“李煜不過一書生耳,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中原多年威壓已讓其不堪重負,吳越王此去一勸,李煜必然一同歸順,如此一來,皇上便盡複漢唐故土。”


    “自中唐以來,四分五裂的炎夏再次一統,吾皇功蓋三皇,德被五帝,堪稱千古第一明君。”


    曹彬有些聽不下去:“魯王,你向來隻擅於戰場拚殺,何時學會了拍馬屁?”


    韓通有些不滿:“本王何曾拍過馬屁,難道說的不是事實?”


    曹彬笑到:“魯王,拍馬屁的最高境界應該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似你這般太過明顯,是不合格的。”


    韓通一向對柴宗訓也非常忠心,當年柴宗訓禦駕親征,一直是他留守汴梁。


    隻是都察院的成立讓他也有了危機感,年輕一撥的將領起來得太快,偏偏他的兒子韓智興又不爭氣,串聯結黨攻訐慕容德豐,若不是他勞苦功高,韓智興的腦袋早就搬了家。


    若南唐與吳越一同歸順,四海一統之後就不會有那麽多戰事,偏偏韓通對政事不那麽純熟,所以不得不早做打算。


    柴宗訓不知道他這些彎彎繞,隻開口到:“朕倒沒想過要做什麽千古第一明君,隻想在有生之年讓我大周治隆漢唐,四海鹹服,百姓安居樂業便可。”


    韓通再次執禮到:“強如大漢,也曾以和親逢迎於匈奴,太宗皇帝更是被迫與突厥簽訂城下之盟。吾皇七歲便開始親征,南平嶺南,北掃遼人,西收蜀中,東納吳越。常降甘霖與子民,恩澤於四海,是以有手段,有魄力,更有恩德,必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能生於此時,臣事於陛下,實是臣莫大的福氣。”


    柴宗訓苦笑一聲:“魯王,你這倒像給朕寫墓誌銘一般,你是盼著朕早逝嗎?”


    韓通慌忙跪下:“皇上,臣不敢,臣隻是說出心中所想。”


    “起來吧,”柴宗訓說到:“魯王本不擅長於說好話,朕也不需要你說好話,隻須在戰場上位朕賣力即可。”


    韓通執禮到:“皇上但有旨意,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直看著沙盤的楊業此時開口結束了拍馬屁的話題:“皇上須防李煜不降,或其為臣下挾製搖擺不定,還須早做準備。”


    李煜優柔寡斷,這是語文書上都提到過的。柴宗訓說到:“朕亦想到此節,所以召卿等前來準備出兵。”


    三人拱手到:“請皇上下旨。”


    “好,”柴宗訓看著沙盤:“楊令公,你便率背嵬軍精銳,自朗州潛伏至虔誠邊境,防止戰事開始後南唐破壞大庾道。”


    “臣遵旨。”


    “魯王,你率大軍前往廣陵;曹卿率軍前往淮南。他日吳越正式歸順,朕會命齊王慕容延釗借道靜海進駐彰武。再由吳越派出一支兵馬,五個方向同時出兵,令李煜防無可防,隻得拱手投降。”


    “臣等遵旨。”


    “對了,”柴宗訓叮囑一句:“此次出兵,除楊令公外,爾等可大張旗鼓,威壓於李煜,若能逼他被錢俶勸服,免動幹戈,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皇上聖明,臣等遵旨。”


    錢俶一路逆流而上,即將到達江寧。


    這條路徑,他已走過不少次了。先前每次去汴梁入貢,他都會借道南唐。


    李煜聽說錢俶來訪,親自率著文武群臣在江寧城下等候。


    倆人先前一道去汴梁入貢,已然成了難兄難弟。


    遠遠地看到錢俶率眾前來,李煜急忙迎了上去:“王上一路西來辛苦了。”


    “不苦不苦,”錢俶笑到:“能見到當世詩文大家,便不虛此行。”


    “王上過譽了,寡人來為王上介紹,此是我朝太傅馮延魯大人。”


    “啊,又是一位大家,寡人早該來拜訪。”


    “此是大庾道督撫使馮延巳。”


    “早聽說國主開通大庾道,溝通中原與嶺南日進鬥金,今日見馮太師竟親自署理大庾道,寡人才相信此事是真。”


    一眾大臣介紹完之後,錢俶問到:“怎不見王叔李景達大元帥?”


    勸降能否成功,李景達是關鍵,目下南唐國內就屬他喊打喊殺得最兇。


    李煜說到:“王叔目下在長江練兵,無暇脫身,還請王上見諒。”


    “豈敢豈敢,”李景達不在,勸降倒有很大幾率成功:“王叔威名遠播,此行未能見到,實是遺憾。”


    李煜說到:“王上過譽了,快請入城吧。”


    “國主請。”


    到了南唐皇宮,李煜早已備下歌舞宴會。錢俶欣然接受,場麵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李煜帶著醉意問到:“王上,目下似不是入貢時節,王上怎會突至江寧?”


    錢俶說到:“寡人國內呆得無聊,所以出來走走。想起多年未見國主,便信步來到江寧。”


    一旁馮延魯問到:“王上,在下聽說王師陳兵錢塘,可有此事?”


    錢俶大大方方承認:“目下齊王慕容延釗確實帶著大軍在錢塘操練。”


    馮延魯又問到:“王上不會是來我大唐借兵,用以驅走齊王的吧。”


    “怎麽會,”錢俶說到:“齊王本就無入吳越之意,不過借江水練兵而已。”


    馮延魯自是不信:“周師不遠千裏到達錢塘,隻為練兵?”


    “確實隻為練兵,”錢俶說到:“先前齊王麾下陳思讓統領因搜尋失蹤軍士誤入城下,竟被齊王斬首,如今王師隻敢遊弋江邊,不敢越雷池一步。”


    “既如此,”李煜開口到:“王上可在江寧多勾留些時日,寡人也好向你討教一二。”


    “國主說笑了,”錢俶淡淡到:“誰人不知國主乃是詩文大家,寡人怎敢當討教二字。”


    李煜舉杯若有所思:“寡人雖挖空心思尋章摘句,卻怎麽也寫不出‘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此等情真意切之句,當真要向國主討教。”


    錢俶話鋒一轉:“若說到討教,國主何不與寡人一同入汴梁,向皇上討教?當年皇上所作之《十年生死兩茫茫》,寡人至今想起來仍忍不住潸然淚下。除此之外,皇上還有豪放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作;婉約如‘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句。”


    “此等千古佳句,寡人便是再讀上十輩子書,也作不出來。除此之外,皇上更是親征四方,武功蓋世,大周背嵬軍天下無雙。於百姓又有一條鞭法、攤丁入畝之澤。若就此舍了祖宗基業,能侍奉於皇上身邊,學得一絲皮毛,寡人也是願意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對,李煜聞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錢俶屢次提出要歸附中原,但皇上卻不同意,這事李煜是知道的。便是慕容延釗陳兵錢塘,陳思讓與黃祥幹了一仗被斬,李煜也知道。


    “寡人也有歸附之意,”李煜試探到:“隻因王上屢屢被拒,所以本王便不好再開口。”


    “既如此,”錢俶說到:“國主何不與寡人一道入汴梁向皇上祈求歸附?寡人一人不行,加上國主,想必皇上定會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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