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前,穗都港便是炎夏與海外諸國交流的第一大港。


    先前雖南漢與中原不統屬一個朝廷,但貿易交流並未斷絕。


    大庾道開通,商旅紛至遝來。


    雖要交些稅賦,但商道暢通,且沿途都有兵丁把守,整體成本比原先要低得多,而且安全得多。


    看著河道裏成群結隊的商船,一種從未有過的誌得意滿占據李煜心頭,繼位十數年,終於看到國家強盛的曙光,也許至此便不用再害怕中原了吧。


    李煜不怕中原,柴宗訓卻有些投鼠忌器起來。


    如果不能以‘閃電戰’收歸南唐,一旦戰事遷延,李煜玩起同歸於盡的打法,必會損毀新修的大庾道,那便有些得不償失。


    一眾武將站在沙盤前,有些一籌莫展。


    “皇上,”楊業建議到:“莫如臣派些背嵬軍將士潛入江寧城,伺機刺殺李煜或李景達,隻要這倆人一死,南唐必會大亂,屆時南唐便可傳檄而定。”


    “不妥,”作為樞密使參加此次軍事會議的魏仁浦說到:“吾皇收歸南唐,自然便以王道服之,豈能去刺殺他國主上?”


    曹彬接話到:“魏樞相,若能以王道服之自然更好,設若能以此法收歸敵國,減少王師傷亡,豈不美哉?”


    柴宗訓微微皺眉否定到:“楊令公之計雖可行,然一旦失敗,必致南唐國內同仇敵愾,反倒不利於王師出擊。”


    楊業又說到:“皇上,長江自江寧北岸穿城而過,皇上既已造蒸氣鐵船,何不由背嵬軍將士駕此鐵船,直逼江寧,令李煜開城投降?”


    說起蒸氣鐵船,柴宗訓才深切感受到時不我待。


    先前他已下旨全國召集工匠同時開建四艘蒸氣鐵船,雖然這時候造船並不需要什麽配套,隻要有個鐵殼子能動就行,但受限於冶煉技術,至少還要等一個月,船才能全部交付。


    四艘蒸氣鐵船,長三十丈,寬五六丈,就是全部用來裝人,也不過數千人而已。江寧乃江南重鎮,南唐國都,李氏祖孫三代經營,背嵬軍雖能以一當十,但攻城並非強項。僅憑幾千背嵬軍就想拿下江寧,無異於癡人說夢。


    若是不能一舉拿下江寧,還有個更大的麻煩,便是為這場收歸南唐的戰爭找個名頭。


    畢竟剛剛才睦鄰友好讓人家修好了大庾道,轉頭你就要打人家,怎麽也說不過去不是。


    江南雖讀書人居多,不擅長戰場拚殺,但讀書人最講究‘師出有名’,若是不義的侵略戰爭,那些讀書人必同仇敵愾,收歸南唐必消耗甚大。


    但大庾道現在生意這麽好,不出數年南唐必國庫充盈。據密探迴報,李景達已於軍中遴選健碩者仿背嵬軍製開始練兵。


    出使中原報信的馮延魯受賞後並未迴去,而是直接北上去往遼國采購軍馬,屆時由海路運迴南唐。


    繼續坐視不理,收歸南唐的難度將會越來越大。


    “實在不行,”曹彬開口到:“還是由臣率兵自長江東進,吸引南唐守軍,楊令公率背嵬軍直逼江寧城吧,雖艱苦些,但也還是能將南唐收歸的。”


    此時有黃門使入殿到:“皇上,嶺南八百裏加急文書已到。”


    柴宗訓忙站起身來:“快傳,且看慕容兄如何說。”


    原來柴宗訓決意收歸南唐,原是要召迴慕容德豐,但嶺南目下事務繁巨,他實在脫不開身,便上奏思慮數日後會有奏折呈上。


    太監萬華接過奏章抵與柴宗訓,他打開看了一眼,僅寥寥數行字:吾皇欲收歸南唐,可先調遣淮南齊王兵力至錢塘江。


    柴宗訓頓時醍醐灌頂,一拍桌案:“妙,妙啊,速速傳旨淮南齊王,命其拔營前往錢塘江。”


    曹彬卻有些疑慮:“皇上,錢塘江乃吳越國與中原分界,王師收歸南唐,卻去往錢塘江作甚?”


    柴宗訓笑到:“這是盤活全局的一步棋,若齊王不去錢塘江,剩下的棋朕可走不動。”


    曹彬和楊業仍是不解:“皇上,齊王駐紮淮南,原是威逼南唐修複大庾道之用,目下大庾道已然修通,可命齊王繼續為我軍收集軍情,為王師收歸南唐打下基礎,順江而下去往吳越卻與大局有何關聯?”


    柴宗訓笑了笑:“卿等隻管厲兵秣馬,等待朕出征的旨意。”


    遠在淮南的慕容延釗接到命他順江而下的旨意,一向隻為保全富國的他卻喜不自勝。


    原因無他,有一項巨大的功勞等著他去撿。


    作為大周三朝老臣,自然對天下大勢了然於胸。


    這吳越國王錢俶胸無大誌,向來溫順,且一直有舉國來投之意,但中原為了做出一副無意於侵占鄰居,隻想睦鄰友好的樣子給別人看,每次錢俶上奏都被拒絕。


    想來是皇上動了收歸吳越的心,但錢俶沒能及時體會上意,所以皇上才派他慕容延釗去武裝遊行。


    屆時王師兵峰一至,錢俶自然投降。不過這便不能算他自己投降,而要將這滅國的功勞記在慕容延釗頭上。


    雖然鐵騎軍早已分出一半,但慕容德豐現在是嶺南郡公,嶺南之於中原仿佛國中之國,皇上無比信任,慕容延釗對現狀很滿意。


    慕容延釗合上聖旨,拿起隨聖旨而一道而來的錦囊,想不到皇上現在也玩起諸葛孔明那一套,既是現在不讓看,那就不看吧。他起身到:“傳令三軍,即刻開拔,順江而下去往錢塘。”


    淮南本距錢塘不遠,又是順風順水,鐵騎軍很快便來到錢塘江邊駐紮。


    對岸吳越守城軍士迅速收縮,做出一副防守的姿態,同時將此軍情送往臨安城呈與吳越王錢俶知道。


    錢俶拿到軍情,倒有些納悶。


    原因無他,幾年前他便一直上奏,欲交出版圖,舉家遷往汴梁。但皇上一直迴絕,讓他好好的做吳越王便是。如今卻突然大軍壓境,這是為什麽?


    錢俶猜不透,便轉而問詢其國師延壽大師。


    延壽乃德韶大師高足,德韶大師是當世最具大智慧之高僧,乃佛門法眼宗第二祖。


    德韶大師圓寂後,由延壽大師繼承其衣缽,續為吳越國師。


    延壽思慮一會之後,開口到:“大王自繼位以來,一向守吳越祖訓,民為社稷之本。民為貴,社稷次之,免動幹戈即所以愛民也。如今吳越境內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且大王一向無意稱帝,且多次反對強藩稱帝,周師舉大兵而來,不過為收歸吳越而已。”


    “大王一向恪守臣節,侍周至誠,從無以易姓廢事大之禮。老衲觀周國皇帝,亦以天下蒼生為念,大王不如趁此機會納土出降,若周國皇帝仍婉拒,大王正好可將版圖交與此次率軍之將領,舉家前往汴梁,如此當再無家國之憂,豈不善哉。”


    事情也就這樣了吧,錢俶因為喜歡佛法,所以一向反對戰爭。目下中原既陳兵於對岸,正好將吳越十三州托付給領軍之將領。


    想到這裏,錢俶便迴宮封存府庫,整理籍冊,準備全部交給慕容延釗。


    搞這些事情需要時間,慕容延釗沒有接到皇上可以攻打吳越的聖旨,所以並無攻城之意,但手下的將領可不這麽想。


    鐵騎軍將領陳思讓,當年征幽雲之時便有些吊兒郎當,皇上被困垓心都是出工不出力。


    眼下陳兵錢塘,按陳思讓的想法,吳越王錢俶當立即開城投降。沒想到等了兩日,對岸的城防越發穩固,一點投降的樣子都沒有。


    如果任由吳越繼續加固城防,將來攻城隻會更費力,思來想去,陳思讓決定先發製人。


    慕容延釗遠遠的在中軍帳,前麵發生什麽他暫時是不知道的,待他知道時,臨安城已然攻下,頭功自然是他陳思讓的。


    於是陳思讓帶著麾下人馬來到城下,親自出陣高唿:“城上守將是誰?出來答話。”


    不一會,守軍統領黃祥站在城頭:“某乃守城統領黃祥,城下王師可通報姓名?”


    “某乃鐵騎軍統領陳思讓。”


    “久仰,”黃祥拱手到:“未知陳統領率大軍突至我城下,所為何事?”


    陳思讓說到:“早前我鐵騎軍兵士經過城下突然失蹤,本統領尋其下落才至此。”


    黃祥仍是禮貌的拱手到:“陳統領,末將一直在城頭,並未見過有王師兵士經過。”


    “不可能,”陳思讓說到:“兵士出發前有過交代,他在城內有親,所以趁此機會來訪親卻一直未歸。”頓了一下,他陰陽怪氣到:“不會是黃統領已然將兵士殺害,才故意說沒看到吧。”


    按陳思讓的性子,這純屬浪費口水,就該直接攻城。但又怕來日慕容延釗怪罪擅自出兵,所以不得不尋這麽個由頭。


    “陳統領定然是誤會了,”黃祥解釋到:“為避免發生誤會,自王師到來後,此城門一直未開過,怎會有王師兵士入城?”


    陳思讓喝到:“既是信誓旦旦無王師兵士入城,你可敢開城供我一搜?”


    黃祥屢被挑釁,也有些脾氣了:“陳統領,吳越雖臣屬於中原,我等向來尊重王師,但並不代表我吳越男兒懼怕王師,你無端命我開城,卻是何道理?”


    陳思讓也按捺不住:“既是你不肯開城讓我去搜,那本統領隻好先攻下城來再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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