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一寂,眾人紛紛起身。


    “見過長公主,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盛長公主在曹駙馬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先是上前扶起曹老夫人,隨後麵帶微笑道:“諸位不必多禮,安盛身子不適,來遲了,還請各位叔伯嫂嫂勿怪。”


    她滿麵親切,絲毫沒有皇室中人矜貴高傲的架子。


    眾人如沐春風起了身。


    安盛長公主看見楚淮山:“楚國公也來了?”


    楚淮山一捋胡須笑嗬嗬道:“曹大人這個妹夫請客,臣怎敢不賞光啊?”


    “那諸位先飲宴吧,待安盛拜見婆母之後,再來敬酒。”


    楚淮山等人忙說不敢。


    曹駙馬柔聲道:“長公主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飲酒了。”


    安盛搖頭:“不成,身子可以養養,家宴難得一迴……”


    “長公主,聽臣一次吧,您的身子要緊,還是由臣代您喝吧。”他的目光滿是柔情,從走進正堂以來,沒有看過母親,沒有看過兄弟,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人。


    曹陽攥緊了拳頭,楚若顏想起姑父說的那一句“他著魔了”。


    眉心一黯,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安盛長公主似乎愣了下。


    成親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違逆她的意思。


    旋即唇邊浮起絲笑:“那便依你,不過本宮可不會仗勢,待會兒若是楚國公他們要灌你酒,你可得替本宮撐住了~”


    曹駙馬肯定道:“臣永遠都是您一個人的馬前卒!”


    這番場麵羨煞旁人,孔氏禁不住道:“駙馬和長公主感情真好……”


    話剛落背後一刺,仿佛被什麽人狠狠瞪了一眼。


    可迴頭望去又什麽也沒見著。


    孔氏摸不著頭腦,那廂曹老夫人亦皺起眉頭,在他們來到跟前行禮時,直接道:“老二,你和長公主恩愛是好事,但你要記著,你先是大夏兒郎,萬事要以家國為先,明白嗎?”


    語聲嚴厲,便是在駁斥他那句馬前卒的話。


    安盛長公主似要為他辯解,曹駙馬卻不為所動:“母親的教誨兒子明白,但兒子此生已許一人,讓母親和兄長失望了。”說完便牽著長公主走向外間。


    曹老夫人眉毛一豎便要發作。


    楚靜忙按住她的手:“母親,大好的日子,不看僧麵看佛麵。”


    她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外麵的忠遠伯等人,曹老夫人冷哼,生生壓下了怒氣:“你說說,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情種?當初他要尚長公主,我就不同意!這老二性子陰柔偏執,又認死理,一旦做了什麽決定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我隻怕他這樣下去,要出大事!”


    知子莫若母。


    楚靜心頭一跳,看向楚若顏。


    楚若顏輕聲道:“您又說笑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您都這把歲數了,還能替他們操一輩子心不成?”


    老太太一愣,笑罵道:“不錯,還是楚丫頭想得開,這些混賬羔子累了老身一輩子,總不能閉眼之前都耗他們身上吧,靜兒,你上迴說得那什麽牌九,再跟為娘講一講玩法?”


    楚靜鬆了口氣,楚若顏低聲在她耳邊道:“姑母,您照看好老夫人就是……”


    隨後起身走到簾邊。


    撩開一角,外間,楚淮山、忠遠伯他們都站了起來。


    曹棟果然如安盛長公主先前說過的一樣,逐一敬酒。


    他並不海量,幾杯下肚已是麵紅耳赤,可還是堅持走到曹陽麵前。


    “兄長,我敬你!”


    曹陽麵無表情,也不起身,一雙眼睛就這麽冷冷盯著他。


    “兄長,我——”


    曹棟一股酒氣反上來,趕緊捂住嘴才沒有吐出來。


    他雙目通紅地望著兄長,曹陽終於舉杯,緩緩站了起來:“二弟,該我敬你。”


    “一敬你心狠,二敬你手辣,三敬你我兄弟如此杯——”


    啪!


    話未落,杯已碎。


    曹陽直接捏碎了酒杯,碎瓷迸濺,紮得一手鮮血淋漓。


    楚淮山擰眉:“老曹!”


    曹陽置若罔聞,隻對兩個親家拱拱手:“抱歉,家中有事,需與二弟單獨相商,失陪。”說罷又看了眼楚淮山。


    二人同殿為臣,一個眼神就知道有事,而且是通天大事!


    當下肅容一道進了後庭。


    安盛長公主看此情形不安道:“駙馬?”


    曹棟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片刻,轉過身來,又是款款深情:“嚇到長公主了吧?沒事,是臣做了一些令兄長不快的事,兄長要訓誡兩句罷了。”


    安盛這才點頭:“那你早去早迴。”


    曹棟微笑應是,邁開兩步,又迴過頭。


    “怎麽了?”


    他深深地看了長公主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容貌永遠印進腦海深處。


    “沒,舍不得長公主罷了……”


    安盛長公主淺淺一笑:“舍不得便早些迴來,莫忘了,本宮還想看你作畫。”


    曹棟破天荒地沒有點頭,轉身決然走出去。


    而此時裏間。


    曹易匆匆進來道:“楚大姑娘,我家老爺有請。”


    楚若顏知道這是要攤牌了,遞給姑母一個放心的眼神,隨他出去。


    夜涼如水,連吹在臉上的風都冷得浸骨。


    楚若顏走進書房,一眼看見曹駙馬跪在中間。


    “顏兒?你怎麽來了?”楚淮山一臉震驚,忙要讓她出去,曹陽攔下他,“此事還需楚大姑娘做個見證。”


    說罷看向曹棟:“你還有什麽話,都在這裏說了吧。”


    曹棟抬頭,神色坦然:“我無話可說。”


    “那你是都認了?!”曹陽震怒,那隻被碎瓷片紮得滿手鮮血的右掌猛拍桌,“私換糧草、貪墨兵器,你勾結外族,陷害忠良,置我朝十萬將士於死地!這樁樁件件,你都全認了不成?”


    “是。”曹棟十分平靜。


    “為什麽?!”哪怕以曹陽的涵養亦忍不住喝問,“究竟為什麽?就為了一個女人嗎?”


    曹棟臉色瞬間一肅:“兄長慎言!那不是一個女人,那是大夏的長公主!”


    楚淮山倒吸口涼氣。


    剛才聽曹陽那話他都不敢相信,直到此刻聽曹棟承認,不由道:“駙馬你是瘋了嗎?那可是十萬條人命啊!”


    曹棟漠然:“那又如何,誰讓他們倒黴跟著晏家……”說到晏家眼裏流露刻骨仇恨,“我隻恨沒殺了晏文景那個小雜種,讓晏序還留了一個後!”


    “那你有沒有想過曹家,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全家帶來滅頂之禍的!!”曹陽激憤。


    曹棟一愣,臉上漸漸浮起幾分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兄長,我也沒辦法,長公主太苦了,她真的太苦……我不幫她,就沒人能幫她了……”


    他說著,猛地揚起頭,神色哀戚。


    “我知道我對不起曹家,要打要殺,淩遲分屍,我都認了,兄長,隻求你跟母親說一聲,她的二兒子不孝,不能給她養老……送……終……”


    聲到最後越來越低。


    曹棟整個人顫抖起來,先是唿吸發緊臉色青紫,隨後眼、耳、口、鼻,紛紛滲出血來……


    楚若顏神色驟變:“不好!他服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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