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錚一震,滿目驚詫再抑製不住地望向她。


    蘇太後大驚:“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三十杖脊,你會沒命的!”


    楚淮山亦喝:“顏兒!不得胡說!”


    楚若顏衝著父親遙遙一拜:“爹爹,您自幼教導女兒,人不可貪生忘義,女兒雖是女子,但亦是晏家人,晏家有訓——寧可戰死,絕不苟生!”


    群臣聳動。


    寧可戰死,不可苟生。


    這是何等的英勇與骨氣?偏偏又從一個柔弱女子口中說出來,終於有年輕官員忍不住站出來。


    “太後!安寧侯夫人忠義,求太後高抬貴手!”


    “是啊太後,安寧侯夫人闖宮事出有因,但求太後饒她一命!”


    “我等懇求太後饒她一命……”


    朝臣嘩啦啦跪倒一片,蘇太後顫抖著指向他們:“你、你們……”


    皇帝歎了口氣:“母後,罷了吧,此乃大勢……”


    “狗屁大勢!”蘇太後轉頭怒瞪著他,“南天是哀家的侄兒,是你的表弟,你就任由這些朝臣們逼死他?”


    皇帝目光哀涼。


    母後到底是女子,不懂這人心向背,全在一念之間。


    水能載舟亦可覆舟。


    他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違逆人心……


    蘇太後的眼神漸漸慌亂起來,她將平靖侯死死藏在身後:“哀家不管!今日你們誰要平靖侯的命,就從哀家屍體上踏過去!”


    這時值官再度唱喏:“安盛長公主到——”


    但見安盛長公主一身金色華服,眉心點著一朵牡丹,雍容貴氣,國色天香。


    蘇太後看見她如獲救星:“沁兒,快來救救你南天表弟吧!”


    安盛長公主單名一個沁字,慕容沁。


    她先向著皇帝盈盈一禮,隨後對蘇太後道:“母後,南天表弟罪大惡極,即便皇兄能放過他,可晏家放不過他,天下的百姓也放不過他,所以沁兒求母後以江山社稷為重,莫要讓皇兄為難了。”


    蘇太後僵在了原地,滿麵絕望:“連你也……”


    安盛長公主微微福身,又看向皇帝:“不過其中並非沒有兩全之法,皇兄,母後之所以如此維護平靖侯,全因平靖侯是舅父唯一的血脈,但蘇家可不止他一個人……”


    皇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母後!安盛說得對,平靖侯之罪按理當夷三族,但朕念其過往功勳,可特赦其子蘇廷筠一命,如此蘇家也算有後了!”


    蘇太後身形晃了晃,閉上眼。


    也隻能如此了!


    平靖侯見唯一能救他的太後也放棄了,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他不甘喊道:“姑母!您當年被刺殺,是父親舍命救了您!您在他咽氣之前發誓會保蘇家一世榮華,您都忘了嗎?”


    蘇太後身子一顫,卻並不迴頭看他。


    她沉冷著眉眼看過晏錚,而後落到楚若顏身上:“哀家可以交出平靖侯,也可以依群臣之請饒了你的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哀家要罰你杖脊十下,你認不認?”


    楚若顏尚未開口,晏錚冷聲:“我來替她!”


    蘇太後譏諷:“安寧侯,你是大將軍唯一的血脈,又殘了雙腿,哀家可不敢罰你……”


    楚若顏心知這蘇太後擺明是要拿她出氣。


    杖脊十下,雖不要命,但也夠她迴去躺上一陣了。


    因而道:“臣婦認罰。”


    蘇太後似有些意外她居然真認下來,接著冷笑:“好,既受杖脊,便為罪身,晏大將軍忠勇一世,豈可有罪婦為媳?哀家這就下一道懿旨,令楚氏與安寧侯義絕,今日之後恩親兩斷、福禍兩訖!”


    “母後,這!”皇帝話未說完,就被蘇太後抬手打斷,“他晏家要了哀家侄兒的命,切膚之痛,皇帝不會以為就這麽算了吧?”


    皇帝默然,可轉念一想,這安寧侯夫婦確實有些超出掌控了。


    楚淮山先不說,就曹陽和榮太傅,一個戶部尚書從一品,一個從不站隊的老純臣,竟都接連下場幫著他們說話……


    這樣的能耐,的確不能不防。


    不過他麵上不露分毫,隻看向二人:“安寧侯、安寧侯夫人,依你們之見……”


    楚若顏倒沒覺得有什麽。


    義絕罷了,甚至還比不上那十下杖脊……


    晏錚卻斷然道:“不絕!”


    她頗為意外地看向他,皇帝也愣了愣:“安寧侯是覺得這義絕名聲不好聽?對楚氏日後有妨礙?那朕可代母後決斷,允你二人和離。”


    晏錚正要開口,楚若顏截道:“侯爺!”


    杖脊十下,加上一封和離書,換平靖侯死、晏家滿門昭雪,已遠遠超出預期。


    畢竟那是天家,對上他們,又怎麽可能不付出代價?


    “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入宮之前,侯爺已給了臣婦一道放妻書,所以今日之後,臣婦再非晏家婦!”


    此話一落滿朝皆驚。


    楚淮山更是勃然大怒:“什麽?他敢和離?”


    其他人驚訝之餘都是豔羨,都已經和離了,這女子還能拚命闖宮、為他陳冤,這樣的妻子夫複何求?


    晏錚咬牙切齒,完全沒料到她會此時把那封放妻書拿出來!


    他終於體會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木已成舟,皇帝聽到這話大喜,立刻道:“母後,您都聽見了?”


    蘇太後冷哼:“皇上,莫忘了還有十道杖責!”


    皇帝有些為難,楚淮山道:“太後!不必他晏家放妻,我楚家休夫便是!但小女體弱,這十道杖責可否……”


    話音未落,楚若顏齊聲:“臣婦甘領罪責!”


    轟隆!


    天邊一陣驚雷滾過,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奉天殿外,女子跪於雨中,渾身澆濕,眉眼卻異常堅定。


    “行刑!”


    隨著值官高宣,刑杖落下。


    楚若顏痛得身軀顫縮,可始終跪挺著,不曾倒下……


    朝臣們不忍多看,紛紛移開眼。


    隻有晏錚一瞬不瞬地盯視,指縫之間有鮮血滲出……


    “打得好、打得好!”平靖侯絕望到瘋癲,撲到殿門前大吼,“打啊、用力打,打死她,打——”


    聲音未落,猝然間唰地一聲。


    一抹寒光閃過。


    下一瞬鮮血從他頸項飆出,平靖侯捂著自己的脖子緩緩迴頭,哢得聲,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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