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怒:“晏錚!朕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


    晏錚維持著拱袖姿勢一動不動。


    “好、好!真以為朕不敢動你嗎?你家老太君前幾日還要逐你出門,你就不怕朕給她一道旨意,讓你連這晏都姓不成?”


    天子震怒,顧相平靖侯等人紛紛跪倒。


    唯有晏錚安坐於輪椅之上:“皇上若執意如此,臣甘領君恩。”


    嘩啦——


    禦書案上的奏折被盡數掃落。


    尹順慌忙道:“皇上息怒,安寧侯想來也是沒繞過彎兒來,稍後定會明白您的心意!”


    “明白?朕看是你沒明白!這晏三口口聲聲,就是要平靖侯給他償命!”皇帝說完,又扭頭看向晏錚,“朕倒是好奇,你父兄不顧陷阱執意追擊,即便沒泄那城防圖,他們也是死路一條!你不去找南蠻人報仇,為何就盯上平靖侯了?”


    晏錚平靜抬頭:“因為,他害死了臣的大哥。”


    其他人的仇,都可以後麵報。


    唯獨晏荀,他從函穀關爬出來的那天起就發過誓,一刻不等,必拿人頭祭他!


    皇帝說不出話來,為兄報仇本也在情理當中。


    可恨這平靖侯,為什麽非在兩軍交戰時生事,弄得他現在騎虎難下!


    平靖侯看出天子的猶豫,砰砰磕頭:“皇上!您莫聽那安寧侯胡說,臣根本沒派人去偷城防圖,都是他誣陷臣! ”


    皇帝猶豫。


    若實在不行,也隻能依著平靖侯的話說了……


    就在這時,殿外值官慌慌張張跑進來:“啟稟皇上!榮太傅、楚國公還有一幹大臣都在殿外跪著,要求見皇上!”


    皇帝一驚:“連太傅也……”


    那值官又道:“榮太傅還說,今次求見是為晏家之事,此乃國家大事,求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否則他們便長跪不起!”


    這話一出,無論皇帝再有什麽考量也不可能推拒了。


    可笑平靖侯還以為榮太傅是來幫他的,高唿:“是啊皇上,求您恩準他們上殿吧!”


    皇帝連瞪他的力氣都沒了,揮揮手。


    隻見以榮太傅、楚國公為首,浩浩蕩蕩的朝臣隊伍分兩列而入。


    眾臣跪拜後,榮太傅手持笏板,當先站了出來:“皇上!老臣聽聞安寧侯上殿,敢問他一介戴罪之身,是否洗清了罪責,為何能立足這奉天殿上?”


    皇帝語塞,平靖侯搶道:“當然沒有!”


    榮太傅點點頭:“既然如此,那還請皇上明示——晏家,有罪還是無罪?”


    此聲一落,楚淮山等人山唿下跪:“請皇上明示!”


    烏壓壓一大片人跪了下去,皇帝有口難言。


    他雖想保平靖侯,但他不是昏君,這等指鹿為馬的事他幹不出來。


    可榮太傅他們這一跪,分明就是逼他,二者之間隻能擇其一!


    “此事……此事幹係重大,容後再……”


    “皇上!”楚淮山高聲出列,“求皇上看在大將軍為國捐軀、晏家四子陣亡的份上,還他們一個公道!”


    皇帝握緊拳頭,平靖侯這才覺出不對,狠狠盯著楚淮山:“你什麽意思,你要袒護女婿嗎?”


    楚淮山看都不看他一眼:“我等高居廟堂、安享這華京盛世,全是靠他們在前方出生入死、血灑疆場!皇上,如今看著這一切的不止是臣等,還有這滿城百姓、天下悠悠之眾啊!”


    皇帝默然。


    話已至此,他推卸不得。


    “你們要朕如何做?”


    楚淮山看向榮太傅,這位老者果然流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他持板躬身:“請皇上公審,以安民心!”


    眾臣再度拜伏,奉天殿一片死寂。


    尹順感覺自己的唿吸都開始凝滯,在一陣難熬的死寂後,終於聽得帝王妥協:“允。”


    “皇上!”


    平靖侯隻喊出一聲,就被皇帝漠然無溫的眼神逼了迴去。


    他對著榮太傅點了點頭,榮太傅立刻道:“請戶部尚書曹陽上殿!”


    “宣——戶部尚書曹陽上殿!”


    一聲聲地唱喏傳出宮門,午門之外,早已等在那的曹陽理好衣冠,從容而入。


    他入殿先拜,隨後起身:“稟皇上,臣已查清,函穀關城防圖丟泄一事,與安寧侯無關,有晏世子侍從口供為證!”


    說罷將紀和的口供遞給尹順。


    尹順呈遞給皇帝,打開一刹忍不住低唿:“血書!”


    那口供之上,一筆一劃皆由血寫成,可見落筆之人的悲憤!


    皇帝肅然看罷,半晌,開口:“既然查清,那朕就恕安寧侯無罪。”


    “皇上英明!”


    朝臣山唿,晏錚巋然不動,無波無瀾的眼睛就這麽直視天子。


    皇帝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悸,可心知再這麽下去,他那好表弟性命難保……


    “既然晏家之事已然厘清,曹卿家,就將那盜取城防圖的罪女拖出去斬了吧!”


    此話一落榮太傅、楚淮山幾人驚唿:“皇上!”


    可皇帝隻冷著臉道:“太傅、國公,朕已依著你們的意思公審此案,怎麽,你們難道是對朕的公審不滿嗎?”


    如此便是榮太傅也不好再開口。


    他們猜到皇帝會護平靖侯,但沒想到維護他的決心如此之堅。


    天子一言九鼎,如今發話,絕無更改可能。


    晏錚的眼神瞬如荒淵般深不見底。


    強挺多時的平靖侯這時也才軟了下來。


    剛才那麽多大臣聯合逼請,他都以為皇帝表兄要妥協了,還好終是挺了下來……


    正自想著,殿門外,忽然傳進一道高亢女音:“臣婦楚氏,攜人犯阿蕉,為晏家喊冤!”


    聲落,咚、咚、咚!


    眾位君臣皆忍不住變色。


    有人、竟有人敲響了奉天殿外的登聞鼓!


    就連晏錚亦迴過頭,幽冷眼底閃過一抹驚愕!


    楚淮山身子一搖直接跑到殿門口,月華如洗,那夜色之下,立在登聞鼓前,手持鼓椎撻伐的不是他女兒還能是誰!


    “顏兒、停下!”


    楚淮山的聲音都止不住發抖。


    這登聞鼓自先帝設立之日起,距今數載,從未響過!


    然而楚若顏不為所動,放下鼓椎,對著殿內的君臣遙遙拜下:“皇上,臣婦楚氏,夫家蒙冤,懇請天子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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