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錚和榮家走得很近。


    榮太傅喜歡下棋,晏荀棋弈不行,所以去嶽父大人那兒時就總把晏錚帶上。


    京城裏能和榮太傅下成平手的少之又少,晏錚卻是其中之一。


    所以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卻沒想到背後捅這一刀的人裏,也有榮太傅。


    晏錚眉間流露懨懨之色。


    孟揚最怕公子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忙道:“此事已與夫人說過了,她的意思是榮太傅生性剛正,也許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


    晏錚目光微凝:“她當真這麽說?”


    孟揚一個勁地點頭,晏錚想起方才燭光打在她臉上的模樣,輕喃:“她總是把人想太好……”


    屋中一片沉寂。


    晏錚道:“罷了,榮家若當真參與其中,看在大哥麵上,留他們一條命就是。”


    話裏已沒了那種心輕萬事的厭倦。


    孟揚舒口氣:“那平靖侯那邊怎麽處置?去年那三個紈絝有一人跑了,餘下兩個都在咱們手裏,您看是……”


    “把人送迴去。”


    孟揚不解。


    晏錚唇邊閃過譏諷:“他兒子不是順天府丞嗎?送到他手裏,看他怎麽辦。”


    孟揚瞬間明白過來:“公子是想讓他兒子去查他?可若是查出來包庇怎麽辦?”


    “包庇?”


    晏錚玩味似的重複這兩個字,孟揚心中一寒,便聽他字字殘酷道,“要包庇,那他兒子也就完了,不包庇,就自個兒上刑場……蘇南天不是很喜歡做戲嗎?我倒想看看,他親兒子這台戲,他要如何唱!”


    第二日。


    當年欺辱阿蕉的兩個紈絝就被送到順天府“自首”。


    順天府一聽和晏家有關,忙不迭地要把人送去大理寺。


    唯有蘇廷筠堅持要查,說順天府的案子就該順天府結。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蘇世子真是守正不移,他在順天府門前慷慨成詞,說‘若是官官相推,那真相何以水落石出’,看得圍觀眾人紛紛叫好!”


    玉露對蘇廷筠的感觀很不錯,一陣猛誇。


    楚若顏卻心緒複雜。


    蘇廷筠是端方君子,有此行為不為過。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幕後真兇是他父親,一旦查出來,他要怎麽選?


    無論大義滅親,還是徇私枉法,他終其一生都逃不過害死父親這個陰影……


    背後之人此舉是要誅他的心啊!


    “姑娘,您在想什麽呢?”


    楚若顏歎了聲:“在想這些恩啊怨啊什麽的,都沒甚意思。”


    “啊?”玉露聽不懂。


    她又道:“在說你的蘇世子,怕是要受大苦了……”


    楚若顏這話第三日就得了應驗。


    蘇廷筠查得很快,立刻就從紈絝追到望霜樓,最後是他父親頭上。


    蘇家祠堂。


    平靖侯蘇南天指著一屋子牌位怒吼:“你瘋了?竟然想勸為父去自首?”


    蘇廷筠跪在他麵前:“爹,大錯已經鑄成,兒子求您懸崖勒馬!”


    蘇南天冷笑:“勒什麽馬,他晏序當年殺你二叔的時候,可沒勒過馬!我為兄弟報仇,天經地義,你有什麽資格阻止我?”


    蘇廷筠滿麵沉痛,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他爹若隻是向晏序報仇,也就罷了,可那是十萬晏家軍!


    十萬條人命啊,就因為他爹一己私仇葬送!


    蘇廷筠每想到此都恨不得死人堆裏多自己一具,也免得在這兒受此煎熬。


    蘇南天看他不說話了,還以為是說動他,道:“廷筠,你知道的,這件事一旦揭出來,那為父就是死路一條!可眼下人在你手裏,隻要你將他們殺了,一了百了,我們就全當什麽事也沒發生……”


    “怎麽可能沒發生?死了十萬人啊!還有晏大將軍一家!”蘇廷筠嘶吼出聲。


    蘇南天怒道:“那你就要逼死你的父親嗎?!”


    蘇廷筠啞然,良久,心灰意冷道:“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麽做了。”


    就在蘇南天以為這孩子終於跟自己站在一起時,蘇廷筠上奏折了。


    奏折上詳寫了整件事的經過,隻是將真兇換成他自己。


    皇帝看到這封奏折,久久沒有開口。


    尹順公公小心道:“皇上這是覺著蘇世子做不出這樣的事?”


    皇帝揮手:“廷筠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能讓他這樣豁出來保的,隻有他父親……”


    尹順頓時明白天子心裏什麽都清楚了,可沒下決斷,就是有所顧忌。


    “皇上是在顧忌太後?”


    皇帝瞥他眼:“你倒是個機靈的,平靖侯因為一點私仇幹出這種事來,死不足惜!可他是母後娘家唯一的男丁,真按通敵罪論,那蘇家滿門都得抄斬!”


    太後出自蘇家,蘇南河被處死後,蘇南天就是她唯一的侄兒了。


    要真被處死,蘇家也就絕後了!


    “那該怎麽辦?晏家那邊怕是不好交代啊……”


    皇帝煩躁地擰擰眉:“行了,先把這事兒壓著,平靖侯那邊你代朕去敲打一番,叫他先別惹事兒!”


    消息傳迴晏錚這兒時,他捏碎了手裏的茶杯。


    杯子碎片刺得一手鮮血,楚若顏忙用帕子替他擦拭:“侯爺,您別急,皇上隻是說先壓著,並沒有說不處理……”


    “他怎麽處理,派個老太監去敲打一番就算完嗎?”孟揚也氣不過,“我們在前麵出生入死,整整十萬人的性命啊,在這狗皇帝眼裏比不過一個表弟?”


    “孟揚!這是在曹府!”


    楚若顏厲聲提醒,孟揚哼了聲索性偏過頭去。


    她無奈,隻能握住晏錚的手道:“侯爺,平靖侯的賬我們可以容後算,當務之急,你得先養好身體……”


    張院判說過,他這些日子不能再受傷,也不能大喜大悲誘發了傷情。


    然而這種情況下,人又如何能不怒?


    晏錚嘴角已緩緩溢出鮮血,楚若顏心頭一顫,又聽他道:“孟揚,通知那邊,就說他的條件我應了——”


    話音未落,楚若顏一記手刀劈在他後頸上。


    晏錚整個人朝前昏倒,孟揚趕緊扶住他:“少夫人,你這是做什麽!”


    楚若顏還沒來得及開口,曹家的人突然過來說方管事求見。


    二人一詫。


    很快那老仆就衝進來,看見晏錚昏了也顧不得他,隻焦急道:“少夫人,趕緊迴將軍府一趟吧!老太君、老太君她要開宗祠,把三少公子逐出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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