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安靜了一瞬。


    有人道:“蘇大人,這裏麵坐的可是害死大將軍一家的元兇之妻!”


    “是啊,前幾日還假惺惺地送大將軍出殯,也不知大將軍地下能否閉眼?”


    “我們這是在替他們討公道!”


    群情激憤。


    蘇廷筠望了一眼馬車內巍然不動的身影,朗聲道:“諸位,你們所說的隻是傳言,現下安寧侯未被定罪,此論便沒有依據。退一步講,即便他有罪,也禍不及妻兒,你們這般為難他家女眷,良心可安?”


    鬧事的紛紛閉了嘴。


    最先領頭那人道:“蘇大人,我們相信您,此事一定要查個清楚,不能讓大將軍他們白白枉死啊!”


    話落一片附和,蘇廷筠翻身下馬,鄭重道:“諸位放心,廷筠雖不供職大理寺,但會將諸位心意稟明上官,還大將軍一個公道!”


    外麵人群漸漸散開,玉露拍拍胸脯小聲道:“姑娘,還好蘇世子來了,要不然不知道被圍到幾時……”


    楚若顏抿唇,玉露這話倒也不錯。


    蘇廷筠如今供職順天府,在百姓當中官聲極好。


    若今天換個人來,還不一定能將這些百姓勸走……


    這時他來到車前關切道:“安寧侯夫人,可有受到驚嚇?”


    楚若顏輕聲迴道:“未曾受驚,多謝蘇世子出手解圍。”


    蘇廷筠聽到她話裏客氣得厲害,莫名有些不適:“夫人不必拘禮,你我相交一場,也算廷筠對朋友的相助。”


    然而對方隻道:“世子說笑了,妾身與世子不過一麵之緣,朋友二字不敢高攀。妾身還有要事,先告辭了。”


    言罷催促車夫離開。


    一旁的手下笑道:“大人,這安寧侯夫人怎麽好像很怕您似的?不應該啊!”


    誰不知道蘇家世子謙謙如玉,是京中貴女們的意中人。


    這位夫人雖已嫁人,也不至於避嫌避得這麽厲害吧?


    蘇廷筠也不解,為何每次相見她都像是在刻意劃清界限……


    這時書童墨雨道:“世子,您快看,這好像是安寧侯夫人掉的東西!”


    他撿起一塊玉佩,蘇廷筠接過一看,玉佩背麵刻著一個楚字,當真是她的東西!


    “我先去送還,你們迴順天府等我!”


    說完徑直追著晏家馬車去了。


    書童墨雨暗暗心驚,這些年對世子傾心的貴女不計其數,可他對每一位都謙恭有禮,從未像今日這般緊張過一個人……


    難不成,還真看上人家夫人了?


    而此刻晏家馬車上。


    “姑娘,壞了,國公爺送您的及笈玉佩掉了!”


    玉露急得一團亂麻,楚若顏道:“別急,該是方才圍困時落下的,請車夫迴去找一找……”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蘇廷筠的聲音傳來:“夫人!廷筠方才撿到一塊玉佩,這可是你遺失之物?”


    玉露探出腦袋一看:“對對,是我們姑娘的,謝謝蘇世子!”


    她急忙將玉佩收了,鑽迴馬車交到楚若顏手上。


    楚若顏卻有些出神……


    若沒記錯,這塊玉佩,該是將來她和蘇廷筠的定親信物。


    夢裏,京都城破,蘇廷筠被叛軍割首,到死手裏都緊緊攥著此物……


    而今這玉佩又被他撿到,難道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多謝蘇世子。”


    她的語氣柔和不少,外麵的蘇廷筠也鬆口氣:“夫人不必言謝,不知道你們打算去哪裏,如若不棄,廷筠可護送你們一程。”


    楚若顏默然,玉露搶著道:“我們要去望霜樓!”


    “望霜樓?”蘇廷筠一愕。


    楚若顏問:“有什麽不妥嗎?”


    蘇廷筠笑著搖頭:“並無不妥,隻是這望霜樓是廷筠家中產業,沒想到會這麽巧……”


    “是你家產業?”


    楚若顏失聲驚問,蘇廷筠點頭:“正是,幾年前父親一時興起買下此樓,隻因顧忌身份,才沒有對外宣稱,是以京中知之者甚少……”


    後麵的話她完全聽不進去了。


    大夏並不禁官從商,像之前的天香樓,就是永定伯盧家的產業。


    可這望霜樓是晏錚救下阿蕉的地方,也是大肆傳出流言的地方,若背後真有人設計,那豈不是與平靖侯有關?


    “夫人、夫人?”


    蘇廷筠在外麵連喚兩聲,她才迴過神:“啊,妾身是想去望霜樓……”


    “那正好一路,廷筠也許久沒有去過了。”


    望霜樓。


    掌櫃的看見自家主子過來,一溜煙地衝上前:“世子,您怎麽親自過來也不說一聲,來人,把最好的包廂騰出來給世子……”


    “先等等。”蘇廷筠打斷,看向楚若顏,“夫人是想品茶,還是單純用些酒菜?”


    楚若顏卻道:“妾身想聽評書。”


    現下的酒樓不僅提供餐宿,還將酒肆茶寮的活計也攬過來。


    聽曲、說書、看戲……應有盡有。


    蘇廷筠看了眼掌櫃,掌櫃會意:“請世子和這位……夫人隨小的來。”


    二樓茶館,已經是人山人海。


    今兒是京城最出名的說書先生柳春榮登台,一座難求,掌櫃卻給他們安排到了最前麵的雅座。


    楚若顏戴著幃帽,眉眼輕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廷筠心跳微快,他似乎還是第一次陪女子聽書?


    “啪”!


    驚堂木響。


    那柳春榮在萬眾矚目下登台,開口第一句卻是——


    “書接上迴,且說那函穀關一戰,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晏大將軍夫婦神勇無比,殺得敵寇落荒而逃,晏世子和三位少公子亦不甘人後,爭先要出城追那敵寇!”


    聲落滿堂喝彩。


    “好!”


    “晏家軍威武!”


    柳春榮滿意撫須:“不過這時,卻有一人相攔,諸位道是誰?原是那晏家三郎,一副怯懦之姿,隻說那敵兵兇猛怕中埋伏,死活不肯出城!”


    “比他小五歲、今年剛上戰場的六郎將頭一昂,隻道‘三哥若是怕死,一旁待著便是,等待小弟取敵軍項上人頭,三哥便安全了’!”


    話畢一片噓聲。


    有人道:“這晏三郎真是孬種,連十五歲的孩子也不比過!”


    “就是,真是給大將軍丟人!”


    蘇廷筠聽著這些話隱覺不對,側目看向身旁,女子卻一臉平靜。


    “夫人,今天這場評書不聽也罷,不如先離開?”


    楚若顏彎彎嘴角:“為何不聽,不是說得很精彩嗎?”


    她唇部笑意冷得有些滲人,蘇廷筠沒轍,隻能聽那柳春榮又道。


    “大將軍何等人物,豈會懼那小小敵寇?他讓那三郎留於城中,又怕他守關不住,將世子晏荀留下助他。豈知這一番好心,卻讓那狼心狗肺之徒誤以為父親不信任自己!”


    “於是趁著大將軍他們出城作戰,晏三郎叫早已安插好的內線盜走城防圖,雙手奉給敵軍,可憐那晏世子,智比諸葛,卻無力迴天,被自己的親生兄弟背後一刀,送掉了性——!”


    命字未曾出口,砰!


    一盞茶壺摔在他腳邊,滾燙的沸水四濺,燙得他齜牙咧嘴!


    柳春榮怒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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