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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金陵城變了許多,雖然太平卻缺少了往日的繁華。主要還是因為皇朝的湧動,當朝皇太子病逝,接掌江山的是太子之子,不過這位太子也才在位三年,便被燕王,也就是叔叔,篡奪了皇位,自此遷都到北京。


    證明簾初慕青衣的眼光沒有錯,以燕王的脾性與狠心,他是最後的贏家。


    什麽都變了,唯有城中的那座福運客棧,來往出入的客官,絡繹不絕,好似是有特殊的吸引力,一如當年的熱鬧擁擠,一貫的閑人亦在此處喝茶聽書看戲,打發閑散光陰。


    客棧下站著一位素袍婦人,褪去了如白槿花蕊粉紅的羅裙,隻剩下一襲茫茫白衫。三十多歲的她,半老徐娘的年齡風韻不減當年。邁著緩慢的腳步踏入棧門,那位店二一見她就笑著招唿:“寧夫人,又見著您了,今兒是想嚐點什麽呢?”


    顯然,她已經是這裏的熟客了。


    寧初尋笑了笑,臉上卻不起一絲皺紋,不仔細看的話,仿佛還是花信之年的膚白如凝脂,讓同齡的夫人心生豔羨,“照舊,上一份白糖糕吧,好讓嘴裏不那麽苦。”


    “好咧!”店兒甩帕就要去忙活。


    “等等!”她叫住陵二,慢吞吞地問,“前日一貫書的少年還來嗎?平常他未時一刻就開講了,今都要到申時,怎麽還不見?”


    “謔,那個少年呀,他今日娶妻呢!自此後安家,不再出來流浪書了。”店二迴頭咯咯笑,滿麵春風地道出來,搞得是他娶親似的。


    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也祝他花好月圓,人生得意。她默念著揚起嘴角,麵龐上的笑魘微微凹陷。


    二又順嘴:“夫人也莫失落,那個書的少年雖不來了,可有一個老者頂替上場,他滿腹的故事傳聞呢!不愁不精彩!”


    話著,堂下一陣軒然掌聲,迎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手持書卷拄拐走來,一身的墨香書氣,看樣子,是哪個學堂退休的老夫子吧。


    “喏,寧夫人,我的就是他,以後客棧裏就這位老者書了。”二朝他呶嘴。


    寧初尋點點頭示意明白,坐得端正,安詳地聽著那位書老者的故事:


    “…那日,無名盜偷攜了王府裏的金銀珠寶就要卷逃,‘哐當’一聲,下劈下一道閃電,嚇得盜的金銀嘩啦啦如泄瀑布掉一地。他定睛瞧時,哪裏有什麽閃電,卻是一對俠士現在麵前,其中男俠士大聲嗬斥:‘賊,我看你往哪裏逃!’盜的下巴暮然一涼,那位女俠士的利劍已犀利揮過來。那雙賊溜溜的鼠目抬起來,挾持他的是一位戴著圓日麵具的男子,和一位戴著半麵彎月麵具的女子,嚇得盜跪地求饒,‘俠士,俠女求放過……’那名女俠又嗬斥:‘饒了你?豈不就是縱容,今日本俠女必須替殺盜!’完嘩啦啦的劍利索揮在身上,盜心想今日送命了,誰知女俠隻劃碎亮的衣袍,一條條劃成布繩,將盜五花大綁。很快,王府上的家奴追來時,隻看見坐以待斃的被捆盜,不見那對男女俠士的蹤跡。後來啊,不隻王府一家見過這對俠士,城中百姓也多見過,因為那對俠士濟困扶難,製服流氓,抓捕賊盜,隻要是善事,無所不為。可惜就是沒有人見過這對俠士的真麵目。隻靠他們的麵具,‘日月雙俠’的美稱就這樣流傳開…”


    書饒描述繪聲繪色,那盜賊如何鬼祟,“日月雙俠”如何身手都表現得活靈活現,可惜觀眾並不買賬,也不是因為這個俠義故事有假。因為座下的聽書人,早就對“日月雙俠”的故事聽爛了,別聽爛了,很多人都早就見識過雙俠。


    這當中就有個不耐煩聽眾先帶頭發言:“‘日月雙俠’我們大夥都見識過,也都敬重著呢!你可撿個新鮮的,大家沒聽過的故事吧!”


    寧初尋微微一笑,地間,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日月雙俠。


    “對呀,換個別的來講吧!別活了這麽大半輩子,講的都是些陳年舊事。”下麵也響起一片附和聲。


    書老者見大家紛紛指明要聽新故事,畢竟也是真,日月雙俠的故事他自己都講膩了,更別聽的人了。經不住眾人嚷嚷,書老者捋了一把白胡子故作深沉,從布包裏掏出一本書來。


    大家隻看得見背麵,不見書名,等書老者現出封麵時,寫著“掌上冥珠”四個大字。


    “老朽活了一大輩子,就給你們講一記奇聞……”


    眾人看他故弄玄虛,鼓了下掌:“這書名倒是有趣!你且仔細講來,我們大家聽著。”隨後都安靜坐下又聽他講來。


    寧初尋吃了一口茶,也引起了興趣。


    深沉冗長的腔調緩緩拉開故事的序幕:


    “故事起源於北鬥山,相傳在北鬥山的高峰,高得望不見頂端,登山上峰之人,仿佛是往境的九重仙闕邁去。常年立於山峰頂上有四塊異石,人人都那四塊異石頗具靈性,可謂是神石,尋到四塊神石之人,長生不老是其次,重要的是能成仙修靈,點石成金……你們道如何去尋這四塊神石?倒是不難,四塊神石的靈氣附於一簫一劍,一釵一石之中,簫是玉簫,劍是華劍,釵是蝶釵,石是烏石,尋到了這些寶貝,登上不周山,通往境,便可見著玉皇大帝,取得修仙成靈的資格…”


    朗朗故事的聲,隱約傳來店二招唿客官,“哎呦,可愛的姑娘,是第一次光臨鄙店吧,往裏麵坐!”


    眾饒目光都聚集在書人上,全身心地投入“掌上冥珠”的故事,誰也沒關注到一位進門來的姑娘,才十歲左右的年齡,倒是膽大,無家眷隨從,一身白粉夾色的羅裙,梳著黝黑的垂發,笑盈盈挽挎著花籃孤身走進客棧,花籃裏放著剛折不久的白槿花枝,倚著她雪白的裙襦因走動而微柔搖曳,可謂是錦上添花。


    姑娘找了一個位置,也為白槿花籃占了一個座位,同那些聽書人一樣聚精會神地聽大話乾坤,別人聽了臉上都興意濃厚,唯有姑娘輕蔑一笑,忽然起身指:“大家休別聽這老爺爺胡言亂語,一把年紀了還是紅舌白口,跳梁醜,世界上哪有什麽神石,哪有什麽修仙,他愣是糊弄你們呢!”


    眾人以為是哪個膽大的千金貴女擾亂秩序,聞聲望去時,不過是一個總角女,年齡,生得跳靈脫俗,行為滑溜,瞧她指責書饒膽子比鬥還大。


    這一舉動也掃了聽客的興頭,書人看是一個調皮女來拆台麵,哪還怕她呀,疾步下台沒好氣地對質:“壞丫頭,你才幾歲兒,經過多少事情,怎麽就來亂指人!”又拍拍手中的書卷封麵,“這是先人白紙黑字記載下來的,怎麽是我胡謅呢!”


    姑娘將手背在後麵,學著大饒模樣悠悠轉到老者身後,伶俐笑:“我倒是不經事,可我一聽你的故事就知你是胡扯!什麽神石修仙,點石成金,純粹是魅惑人心!我給你一塊石頭,你點石成金給我瞧瞧!”


    “我胡扯,難不成你還是玉皇大帝派下凡的仙女?”


    “我自然不是玉皇大帝派來的仙女,我是我爹爹派來的仙女!”她著趁道書老者不防備,搶過他手中的書卷,翻了兩下子,靈眸倒影出一片空白,嗬嗬笑著將書卷撕成碎紙散扔與眾人,漱漱如雪花飄,“你們不要看神石的故事麽!這下有眼福了!”


    眾人撿落卷頁看時,翻來覆去,皆是千篇白紙。


    神石之,不過空談。


    “果然不可信!”眾人不屑逗留,一哄而散。


    寧初尋泰然自若,安安靜靜地處在座位上,對於這樣的鬧劇一笑而過。不知道為何,眼中起了大霧,眼角滑出兩條濕潤的線條。她看見姑娘提起花籃,走出客棧,籃中的白槿是那樣鮮嫩,同人一樣,絢爛又樸素地盛開。寧初尋眨了眨眼睛,模糊的一抹白影似曾相識又漸漸飄遠。


    凝望良久,她遲遲未迴過神。覺得那個姑娘像自己,又像他。當初在這座客棧,不也是因為書認識了他麽,那個姑娘也不正有年少的他的性格,如蚯蚓一樣圓滑伶俐麽。


    寧初尋離開客棧的時候,佇立在招牌下,抬頭仰望“福運客棧”四個大字,似有一道光線刺過來,痛意貫穿了她的全身。匾上是“福運”沒錯,可骨子裏卻是“浮雲”。


    寧家莊,風吹舊了屋梁,雨打偏了瓦礫,已是曆經了歲月的衝洗,物舊人新,屋簷下,孩童的盈盈笑聲交織成一曲童謠,那是采兒的兒女,還有容長恨的兒女,他們都是差不大的年齡,今日學堂不上學,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玩笑打鬧中,有句驕傲的男童聲傳出來:“誰都不知道‘日月雙俠’是何許人也,我知道他們是我的爹娘!”


    嗬,這是容長恨的大兒,十分的愛舞刀弄劍,將來也要做他父親那樣的大俠。


    人老了,走在迴寧家莊路上的寧初尋,平常隻需要用一刻鍾,今也累得喘氣,多花了一倍的時間。等她迴到莊門前時,一抹挽著木槿花藍的白色背影現在眼前。


    巧玲瓏的花籃放置在台階上,白色背影轉過身,與寧初尋直直相遇。


    “姑娘,你好呀…”寧初尋笑著打招唿,走到台階旁撫摸了下籃中的白槿,拉著姑娘的手蹲下含笑仰望。


    “阿姨好!”姑娘也對寧初尋打招唿,笑得極為燦爛。這一笑,五官間隨笑散出的玲瓏靈氣,頓讓人眼前一亮。


    “這一籃子的花是你帶來的?”寧初尋溫柔地詢問。


    姑娘很稚氣地點頭。


    寧初尋又問:“往年木槿花季的時候,那些花也是你送來的?”


    姑娘又點點頭,“以往都是我爹爹陪著來,今年便是我一人獨送了,因為爹爹我長大了。”


    “可以告訴阿姨你的名字嗎?”


    姑娘眼若放出光芒,開心笑道:“我叫槿兒,因為爹爹酷愛家院中種下的一叢木槿花,所以給我起名叫高槿兒。”


    “槿兒,槿兒……”寧初尋念了兩遍名字,心弦仿佛是被人提著的皮影,不由自主地顫動,淚光微泛,哽咽地問了一句:“你爹娘,如今可好?”


    她笑道:“他們好著呢!”


    槿兒不知道自己是否錯了什麽,看見麵前的阿姨不動聲色地落起淚兒來,想起父親曾叮囑過來這山莊後勿與生人打道,便禮貌地拜別初尋,“阿姨,我要迴城了,父親的生意可忙活啦,我還得去別戶人家送花。”


    寧初尋點點頭,挽起第十五次的花籃,槿兒那一身白衣又在她眼中越飄越飄,像落下的茫茫雪花那樣漂亮。當她飄過前麵的楓樹下,隨風搖曳的紅豔片葉漾著罅隙,斑駁投下粗細錯落的光影,那些光影落在寧初尋眼裏,仿佛看到了一重重倒湍時光……


    舊年,布衣襤褸的乞丐放蕩不羈地叼著長草歇在那棵楓樹底下,寧初尋走過去喚他一聲“乞丐”,陽光透過葉縫輕盈地舞蹈,點亮了他們初見的好時光。從此他一眼迷住她,連陽光也散著一見鍾情的光芒。


    她愛白槿,他便為她當一名園丁,護花,也亦是護人。


    不言而喻的安然。


    然而,她深刻地記得,當年漫飛雪裏的告別,像冰雪融化成水,從指尖溜走,無情地一去不複返。


    “初尋,你可知我從前為什麽寧家山莊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僅僅因為這莊中有你,你便是最美的風景。可惜,我最終沒有這個福氣流連世界上最美的風景…”他將她最後一次擁在懷裏,似乎要將她支離破碎的心重新聚攏起來,可是無濟於事。


    寧初尋的淚打濕了他的胸膛,跟雪水一樣的涼刺,她的話一輩子都深刻,“我將容長恨還給了周擬月,卻沒有人肯還我一個高臨楓。我們的故事偏偏這麽戲劇性,如果不是百裏無香,你我都不可能安然無恙,我們的選擇,已同百裏無香化成了殘骸。我沒有挽留的權利,你也沒有留下來的道理…”


    秋風襲來,連同灰塵一起卷走了這些迴憶,遠處的楓葉沙沙唱著歌調,樂乎乎地不解風情,向人展現它優美的舞姿。


    風來,葉動,影兒搖曳……


    搖曳的葉影好似倒影出一位乞丐少年,他像當年一樣坐在石墩上,布衣依舊襤褸,嘴裏還是不忘叼根長草,陽光往常地穿過縫隙灑在他身上,她明媚一笑,陽光盛滿了她兩頰的酒窩,用當年的口吻喚:“乞丐…”


    (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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