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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長恨拉住了女孩告密的腳步,質問的口氣:“他是你爹?前些年我來山莊怎麽沒有見過你?我師父什麽時候跑出來一個女兒?”


    哈哈,最後一句話像在挑戰野種,女孩有點想揍人的介意。礙於少年有顏值沒有惡意,她噥嘴瞅眼後沒有下手,小白眼翻得挺可愛。


    “我叫寧—初—尋。”她轉眼眯眯笑,拉長了嗲音,似乎是在炫耀這個好聽的名字。接著嗤嗤的語調一串連一串,“以前我跟外婆住在華歇島,可惜前不久外婆病逝了,沒人照顧我,我第一次來我爹這邊呢。你說我爹是你師父,可我也沒見過你啊!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容長恨。”他的語調帶了點冷淡,“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說完就要離開。


    若是在以前,容長恨一定會誇讚愛笑的女孩,比如你的酒窩很好看,你的名字很好聽…這一刻,寧初尋受到的冷淡皆因時運不濟。


    她也沒有因他的冷淡而氣餒,撅撅嘴,依然為結識新朋友而露出嫣然稚顏,“哎,好難聽的名字!你比我大很多呢!我可不可以叫你‘容師兄’?”


    他沒有迴答,腳步欲停欲留。


    “可不可以嘛!你倒是說句話啊!”


    “不然我一直叫你‘喂’或者‘哎’啊?多不禮貌呀…”


    “你像個啞巴一樣。”


    …


    “我說你怎麽不吱聲,半句話也可以呀…”寧初尋話沒說完被突然轉過來的胸膛撞了額頭。


    “你跟我妹妹一樣吵!”容長恨不耐煩了。


    “你還有個妹妹啊!”寧初尋揉著小疼的額頭問。


    “嗯,比你大一點。她已經換了好幾顆牙齒,而你才換第一顆門牙。”


    寧初尋聽了咧嘴笑,同時捂手掩笑口,“本來也不鬆的,剛才看見阿姚調皮掏了鳥蛋,我去追要迴鳥蛋時跑得急不小心絆了一跤,磕掉了一顆牙,流了很多血,嚇得我都哭了。”


    “為什麽要哭呢,以前我妹妹掉牙從沒有哭過。”容長恨說。


    “因為沒有牙齒很難看啊,我還不知道有‘換牙’這事,後來阿姚又說‘換牙齒是為了更好看’!你看,掉的牙齒還在我手上,我準備要拿給我爹娘瞧呢!”她說著後背的握拳伸迴來攤開,小掌托出一顆潔白的小牙齒,像矩形的珍珠靜睡在美人掌裏。


    沒了家的容長恨還很傷心笑不出來,見寧初尋笑得開心,他隻想挖苦一下她,冷冷說:“你的牙齒不會再長了。”


    “你騙人,阿姚告訴我說還會再長,你沒見過阿姚,他是不會騙人的。”寧初尋噥噥道,她很不開心。


    “因為阿姚怕你難過,所以他才會安慰你,掉了牙齒就像死掉的人,不會再活過來了!”


    “哇!”寧初尋聽容長恨說得真便信以為真了,坐在走廊旁的矮石放聲大哭。


    “好啦,我騙你的!你不許再哭。”


    寧初尋不聽容長恨的話了,舌頭舔舔缺的牙口反哭得更大聲。


    偏偏旁邊沒有人走過,容長恨急得不知道該喚誰來哄她,他脫口而出:“我有一個辦法讓你的牙齒能再長出來!”


    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句話果然奏效,寧初尋抹抹眼淚問:“什麽辦法?”


    “種子埋到土裏會發芽,你把牙齒埋到土裏不就又長出新的牙齒了?”


    “是這樣嗎?”


    “會的。”容長恨肯定地告訴她。


    寧初尋破涕為笑,“那豈不是會長出一地的牙齒!”


    “倘若人家打得你牙掉,你就不用滿地找牙了。”容長恨幽默地迴答,臉上還是沒什麽笑容。


    巳時不過半晌,晨曦的柔光跟打了雞血似的急忙鑽爬出疊雜的雲層,清爽的秋季還能微微熏得人後背出汗。


    他們穿過寧家莊的亭台樓榭,又繞過碧綠湖水,宜人的山莊景色對於容長恨來說不具備吸引力,再說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他跟著寧初尋來到一處四角平房院子,放眼望去青瓦牆邊的白槿花在純真的歲月裏開得爛漫素淨。


    寧初尋走到花樹底下,拿起倚樹的繡鋤在木槿樹下挖了個拳頭大小般的坑,手中的乳牙拋入香土。那一刻世界安靜得隻聽見牙齒落土的聲音。


    她站在木槿花旁,對他嘻嘻笑。


    春夏秋冬的更迭為蘅白山披了一件又一件的新衣,山頭的鬥轉星移每晚都朝著我們想像不到的未來變幻,四季亙古不變地循環了九個年頭。寧初尋懂事了才知曉“種牙”隻不過是個笑話,就算那片木槿花樹下不會長出一地的牙齒,就算他騙了她,可木槿花樹下仍然種齊了二十顆乳牙,豆蔻年華的寧初尋迴想起來心裏頭還是跟幼年時一樣喜滋滋。


    雲卷雲舒遊曆遍了蔚藍無際的天空,陡峭的山崖斷絕了蘅白山與外界的天子帝都。


    容長恨持劍站在懸崖臨下俯望,昔日的少年臉龐成熟得穩重睿智。陽光賜予了他古銅色的健康膚色,卻沒能融化他凍結仇恨的心靈。


    崖邊的疾風嘩嘩作響,微妙細過塵粒的腳步他都十分警覺,一出手亮劍如閃電霹靂般出鞘,頭也不迴望地抵近身後悄來人的要害。


    容長恨手下留情了一厘米。身後姑娘的不滿嬌音頓時乍起。


    “喂,容師哥!拿劍指著我幹嘛!”


    他收劍轉身,對眼前的白粉衣女子道歉,“初尋,我不知道是你。”


    寧初尋原本是想嚇容長恨一跳,卻被他察覺截胡了,不過也不會落得完全沒意思,她拿捏住了錯處說:“他們都說你武功最高,可是我認為出劍之前對盲點不能明察秋毫武功再高也不盡然。沒什麽值得誇讚的。”


    “小丫頭,胡言亂語!”容長恨嘴角上揚。


    “我今年十四歲了呢,你看,牙齒都長齊了,不算小丫頭了。”寧初尋咧嘴對他露出整潔的牙齒。


    “哈,還好你小時候把乳牙種到地裏去了,否則你的牙齒全都長不出來了。”容長恨嗬嗬提起當年的事,“種牙”已經成為他倆懵懂時期的標誌性趣味。


    寧初尋抿嘴露出兩個酒窩,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沒注意到她的臉頰微微潮紅。


    寧初尋抹了一把臉問:“容師哥,你站在這裏幹嘛呢?難不成你想施展輕功從這裏飛躍到外麵的世界嗎?我爹娘一直不喜歡我去外麵的世界,說那些地方不幹淨。但是我每次聽下山迴來的師兄們講外麵有趣的故事,我就特別開心。總覺得我爹娘騙我。”


    “不,你爹娘沒騙你。”容長恨駁迴了她的猜想。


    她問出第十萬個為什麽:“為什麽呢?…”


    人習慣對無知的事物充滿美好的希冀幻想。寧初尋是比較典型的例子。


    因為她自小被父母“禁錮”於寧家山莊,整日不是琴棋書畫就是劍術舞藝,單純無知的原始少女像屋簷下的木槿花被悉心養護著,性格不摻雜半分邪惡。人如其名,寧初尋的心靈就是世間少女最初的無憂模樣。至於她對外麵的世界,都是從師兄們的講訴裏偶爾了解到。


    容長恨緩緩迴答:“外麵世界的人跟你不一樣。”


    寧初尋坐在土墩上,兩手捧著臉頰迎接晚霞,被照得紅通的小臉讓殘陽看起來像初生的曙光。她問:“怎麽不一樣呢?難道他們是四隻手,八條腿嗎?”


    “初尋,你的問題真可愛。”容長恨噗嗤一笑,一同坐下跟寧初尋背靠背。


    西山的落日半停在他們的背靠點,遠遠看過去落日缺了一半。接著一點點掉入後背。


    他們誰也看不見這個美麗悲涼的夕陽落幕。


    他告訴她:“外麵的世界是肮髒的,你是幹淨的。你一走出蘅白山,就像一朵純白的花骨朵在臭硬的道路上被踏成了花泥,還撲沾在他們肮髒的鞋底走向黑暗。你永遠不知道走過你身邊的人做過什麽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罪孽。”


    “殺人放火?這不是日月宮的人會幹的事情嗎?”寧初尋悻悻地說,惹得容長恨的眼睛轉直了,問:“你從哪裏聽來的日月宮?”


    “有次撞見我爹娘聊天,我悄悄聽的,日月宮的殺手很殘暴,他們都有專門的殺手武器,隻需要一個殺手出手就足夠搶劫殺人,事完後殺手們會踩著屍體全身而退。”


    容長恨不屑地哼了一下鼻,“他們的武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殺人劫財我也可以,不過我會劫不義之財!”


    “那誰家的財是不義之財呢?”寧初尋稍微扭頭,她看不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變化。


    “很多家。”容長恨沒有正麵迴答,心裏想了一句,“比如周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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