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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中,老乞兒被葬在萬裏龍嶺地勢最高的龍角峰上。


    這裏是整個大夏最高的山峰,北望,可以看到大夏最北的北冥海,南望,可以俯瞰整個中原,可以清晰地看到建在龍口處的大夏都城陽京。


    可以看著這個他守護了幾十年的人間。


    雖然人這個人間並不承認,甚至並不知曉他的存在。


    “要刻上什麽?”


    麵色蒼白的葉明柯立起石碑,迴過頭望向身旁也半跪著的柳惜,聲音沙啞地問道。


    “柳一夫就足夠了。我知道我父親,他一生隻是在做好他自己。”柳惜的眼眶依舊通紅著,聲音卻平靜地道。


    葉明柯點了點頭,在石碑上刻下了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不是祭劍人,不是武林盟主,不是人間的救世主,隻是柳一夫。


    一個見人間不平,便橫劍與揮拳的人間丈夫。


    那三個字刻好,最後刻下的是孝女柳惜與徒兒葉明柯敬立。


    高聳的山峰上風聲嗚咽,風雪漫溯,纏著人與碑環繞著飛轉,像是在挽留著什麽。


    但,生死難留。


    暮雲垂地,天色昏暗了下來


    葉明柯再一次背起阿如,柳惜背起重劍人間,而一旁的徐子先也背起了一個巨大的木箱。


    三人踏著風雪一步步慢慢地走下山去,向著遠處那座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火紅色的宏偉都城。


    沒有迴頭。


    天地靜謐,唯有大雪紛揚。


    ……


    而在那片靜謐的天地之外,一場大地震已經隨著十二郡仙人與皇朝司天命牌的碎裂,震蕩了那座看似寧靜屹立的陽京,並隨而震蕩了整個大夏皇朝,甚至餘波傳到了東麵那萬頃碧波間。


    渤海之東,萬丈碧波的汪洋中有一隻無比巨大,幽深恐怖的黑眼。幾千萬噸浩蕩奔騰的海水發出雷鳴般的巨響轟隆隆地匯入那一隻幽深的海眼中。


    晝夜如是,億萬年如是。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八弦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


    名曰歸墟!


    而歸墟之畔,有九隻巨大如山嶽的巨鼇,每三頭拖著一座巨大遼闊的島嶼,逆著流向歸墟的浩蕩潮水遊動,在海水間沉浮。


    偶爾這些巨大的神鼇,會揚起頭顱,對著無垠的大海與遼遠的天空,發出一陣雄渾、激昂、而又悠揚的吼聲。


    吼聲在海天間飄揚迴蕩,而後彌散。


    而後它們的耳邊,又隻剩下千年萬年不變的浪花拍打聲。


    天地遼闊,它也遼闊,天地寂寞,它也寂寞。


    當然,他們背後拖著的的仙島,倒是永遠熱鬧非凡,一個個仙人禦虹橫空,一座座仙宮瓊樓巍峨屹立,更有無數的靈植覆蓋了整座寬闊巨大島嶼,無數的靈獸在其中奔騰追逐。


    那裏一直是熱鬧的,沒有人會在意這三座熱鬧繁華的仙島,是建立在九隻神鼇的寂寞與束縛上。


    “阿九,我又得出去一趟。這一次可能要去很久。”


    一頭拖著其中一座最巨大島嶼的神鼇


    的耳朵上,坐著一個背著許多把劍,銀發飛揚的男子。


    那神鼇太過於巨大,那青年男子坐在上麵,就像坐在一座山峰上。他說話的時候,像是一個人對著天空在自言自語。


    但是那個青年男子知道自己不是在一個人自言自語,因為他坐著的“山峰”輕輕晃動了一下,更有一聲帶著不舍的巨大吼聲從海麵上傳來。


    “我也不想去啊,很煩。但這次是門派中每個弟子都要經過的考驗蹈紅塵。所以我也沒有辦法推脫。”


    那青年伸手拍了拍身下這一隻和自己同名的巨大夥伴,但其實拍不到,因為那鼇頭上積滿了厚重的泥土,甚至長著幾叢靈草。


    但是那神鼇還是還是感知到了,那巨大的吼聲一下子帶著失望地低落了下去。


    “這一次我要去的是凡間的都城陽京,接任都城陽京中的司天。原先的方丈島的那個司天,聽說和其他十二位修仙者,被一個凡人打殺了。倒是有點有趣。”


    “而且,我上一次出島,欠了一個叫葉明柯的家夥一條命,那人估計也還在人間,這一次倒是可以順便去找找他,看能不能把欠的東西還一下。”


    “你知道我的,我劍九從來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那白發飛揚、背後負著多把靈劍的男子,就是與葉明柯在迷霧海一別後迴到蓬萊島療傷的劍九。


    此時幾個月之後的他,麵容依舊平淡,隻是那一頭迴不去的白發,為他那張冷淡俊美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滄桑。


    他摸著手下的泥土,對著身下那一隻巨大的神鼇,輕聲地笑道。


    “畢竟,欠你一個自由,已經壓力很大了,再欠別人一條命總是沒有還,有些難受。”


    “不過你放心,我對那蹈紅塵的什麽煉心沒興趣。大道之外,我本就無所求。我去人間走一個過場,再找找人,就迴來多陪你。”


    這個在他人麵前一直冷著臉的男子,此時低下頭對著身下那巨大的夥伴,卻笑得有些溫柔。


    那神鼇的吼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聲音較小,還帶著轉,像是帶著幽怨。


    “好啦,我一定會早點迴來,我也會記得給你除草的。”


    “嗯,一會我要提前自己出發,我現在就幫你把你頭頂上的草除了吧。”


    這個冷若冰山的男子又拍了拍身下的泥土,站起身來,仔細環視了一下四周零零散散長著的靈草,也沒有用法術,而是卷起了衣袖,把周圍的靈草一叢叢仔細地連根拔起。


    一如過往的許多許多年,那個在鼇頭上與自己神秘的巨大夥伴聊天的男孩,一根根用力拔起那些生命力頑強的靈草,那些會穿透土層,吸取自己夥伴血肉讓自己的夥伴無比難受的可惡野草。


    劍九卷起袖子拔草的動作熟練,像是一個幹慣農活的青壯漢子,這一刻的他,是最真實,也最平易近人,與他平時在人前高冷的樣子極為不同。


    或許人常常誤會了,最懂人的常常不是人,最能夠和人相處好的,可能也不是人。


    人是太看重自己的動物。


    “好了。我也該走了。”


    蹲在山峰上除完草的劍九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對著前


    方大聲地道,而後他轉身準備離開。


    海麵上又傳來了一聲巨獸的吼聲。


    劍九邁開的步伐,停頓了一下臉色微變,有些難看:“你問我為什麽要一個人偷偷先走?我哪有偷偷的?”


    又一聲吼聲響起,這一次的吼聲很歡快,像是帶著戲謔。


    劍九臉色微紅了一下,翻了個白眼,直接禦劍橫空而起。


    他才不會承認,自己這麽快走隻是因為想躲那個紅衣女孩。


    上次迴島之後,他雖然對舍身救他的宋明玉心生感動,但宋明玉的父母直接借著這一次的恩情準備讓他去迎娶那個女孩,而他們的師傅也十分地支持。


    但怎麽可能啊?


    大道之外,當仗劍直行、身外無物,娶妻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範疇。


    可最後不是他拒絕。


    而是那個女孩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著自己家的父母放棄了那一次提親。


    那個女孩還紅著眼睛來向他道歉。


    但是一向一劍在手世間無所畏懼的他,卻第一次不敢看那一雙眼睛。


    他不敢再和她接近,甚至不敢和她見麵。


    而這一次蹈紅塵,他與她的試煉地點都是陽京的值守司。


    女人,麻煩。


    禦劍而起的劍九麵容冷淡地微偏了下頭,眼角餘光看見仙島上有一抹紅光向他而來,他握著劍的手緊了幾分。


    “唰”的一聲他化作一道迅疾的劍光,向著前方的萬裏波濤而去,姿勢瀟灑。


    “落荒而逃。”


    一襲紅衣出現在劍九剛才所立的地方,宋明玉紅著眼眶,氣急地跺了跺腳。


    “死劍架子,又躲我?我又沒有逼你娶我,為什麽要跑?”


    “我看你能一直跑到哪裏去?”


    那一襲紅衣也沒有等身後的那些人,化作一抹紅光,也向著剛才劍光所向的方向而去。


    ……


    遠處的那一座火紅的都城,雖然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已經可以望到,但是實際上走起來卻還需要兩三天的路程。


    又是一個夜,葉明柯四個人躲進了一間山林裏破舊的木屋裏,燃起了火堆。


    洞外風雪唿嘯,這一日因為心情沉重幾乎沒有說話的人依舊都沉默著,一起看著那搖晃的火光默默地無言地坐著。


    最後還是徐子先先打破了這場沉默。


    “葉子,那天你的狀態是這麽一迴事?具體發生了什麽?”


    ps.《列子·湯問》: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其山高下周旋三萬裏,其頂平處九千裏。……而五山之根,無所連箸,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蹔峙焉。仙聖毒之,訴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極,失群仙聖之居,乃命禺彊使巨鼇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原文感覺寫得比我好很多,貼出來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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