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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叫無名小鎮,不是沒有名字,而是就叫“無名”。


    小鎮很小,也很老,鎮上的古井、破廟還有塔樓上那長滿銅鏽的大鍾都在訴說著小鎮經曆的悠久歲月。或許就是因為小鎮的古老,這座不大的小鎮裏世世代代流傳下來許多繁瑣的規矩。


    比如小鎮旁有許多座山是禁止所有人上山的,比如不允許向那口幹枯的古井投任何東西,比如每月十五月圓之夜所有的小鎮居民在日欲落時便家家閉戶安睡。


    習慣是最強大的一種力量,強大到會讓你對它一無所知,特別是與生俱來的習慣,就如喬喬對小鎮月圓夜的習俗。她從小就知道月圓夜應該早睡,卻不知道為什麽?以及如果沒來得及入睡要如何應對?


    而且他們不是在小鎮上,而是在神山裏,入睡真的就能避開眼前的恐怖嗎?


    沒有人迴答她,除了那在黑暗的淹沒下閃出最後一點光亮便完全消失的火光。


    黑暗徹底降臨。


    那一刻喬喬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隻感覺黑暗中那些腳步聲一下子清晰起來,好像有無數人一齊靠近了她。


    她恐懼地閉上了雙眼,身體劇烈顫抖著。


    她沒有哭泣,因為沒有人關心的哭泣沒有意義。


    但她突然聽到了許許多多人的哭泣,少女的哭泣。


    她下意識地睜開了眼,卻突然發現墜入徹底黑暗的自己反而能看到東西了,但她寧願自己看到的仍然是黑暗,這是什麽地方?


    更大的驚懼在她心間炸開!她忍不住放聲尖叫!


    她依然在破敗的山神廟裏,眼前也依然是黑色的,但蒙上了一層汙穢血腥的紅,無數枯朽的屍體在她麵前靜立著。


    他們披著幾乎腐朽成土的鎧甲,麵容由於缺水萎縮枯皺如風幹的橘子,聽到喬喬的叫聲,無論處於什麽姿勢與方向,都帶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緩緩地轉過頭,用空無一物或掛著一兩個眼珠的眼眶看著喬喬。


    然後,從四麵八方向喬喬一步一步圍攏過來。


    “明柯,快醒醒,明柯,快醒醒!”


    喬喬瘋狂搖著明柯的手,但陷入沉睡的明柯一點反應也沒有。恐懼與絕望瘋狂包圍了她。


    這時,她又聽見了許多女人的哭泣聲。


    那些幹屍仿佛也聽見了,他們一起慢慢抬起頭望向上方。喬喬也下意識跟著他們抬起了頭。


    透過廟頂的破洞,可以看到高遠黑暗的天空。那天空也蒙上了一層汙穢血腥的紅,一群群美麗的紅色精靈在天空裏自由自在地飛舞,如同一顆顆穿梭的火流星。


    其中一群紅色精靈在廟頂盤旋著,漸漸落了下來,發出少女輕聲哭泣般惹人憐愛的輕叫聲。


    幾個紅色精靈好奇地從廟頂的破洞探下頭來,妖嬈萬千地舒展腰肢。


    好美,即便身在恐怖的幹屍群中喬喬也忍不住輕歎出聲。


    那些紅色精靈是一種極其美麗的鳥,帶著如火焰般紅火的羽毛,它們細長的脖頸優雅修長,它們的頭頂帶著燦爛金冠,它們的眉眼細長妖嬈、紅豔靈動,如同世間最嫵媚的女子。


    那些紅色精靈看到下方的白喬喬與幹屍,都興奮地仰頸叫了幾聲,然後從廟頂的破洞處展翅落下,剛好落在喬喬身邊。。


    喬喬看到那些落下的紅色精靈,卻忍不住一陣惡寒。


    那不是一些紅色精靈,也不是明豔如火的羽毛,而是一隻長著五個腦袋、全身披著鮮血的恐怖怪鳥。


    那隻怪鳥落下後,廟頂又落下一隻又一隻紅色的怪鳥,它們齊聲鳴叫,好像有無數可憐的少女在這廟裏尖聲哭泣。


    最先落下來的那隻怪鳥伸展著五條細長的脖頸,盤繞著,從前後左右與頭頂湊近喬喬,發出哀哀細細的哭泣,但那些細長嫵媚的紅色眼睛裏卻盛滿了見到獵物時的喜悅與看到獵物無處可逃的戲謔。


    喬喬絕望了,但她依舊沒有哭泣,因為她的哭泣不過是在為怪鳥的鳴叫合音,她不需要哭泣,它們會把她當成食物吞食,並替她哭泣。


    她還能做什麽呢?


    她悄悄放開明柯的手,最後奢望著被薄薄的血繭包住的明柯會被這些怪物們忽略,雖然隻是奢望。


    眼前的怪鳥厲聲嘶叫,張開了五張腥臭撲鼻的血口朝喬喬咬來。


    喬喬恐懼地閉上雙眼。


    或許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


    把這一切當成一場噩夢。


    如果這隻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


    這時,她聽到了一聲輕輕地歎息,一聲她隻在夢中聽到過的歎息。


    然後,她發現自己睡著了,而且應該正在做夢。她睜開雙眼,清晰地看見閉上雙眼的自己軟倒在地。


    “唉。”


    那歎聲未歇,張嘴欲噬的那隻怪鳥突然發出尖利的慘叫,瘋狂展翅跳躍向後飛去,十隻嫵媚的眼睛緊閉著,流下滾燙的血淚。


    一個淺淡的人影,簡簡單單自自然然地出現在軟倒在地的喬喬身邊,他出現得那麽悄無聲息與自然而然,導致除了那隻首當其衝的怪鳥外,所有人包括陷入奇怪夢境的喬喬都緩了一下才看到他的存在。


    “那是……山神老爺?”夢中的喬喬看著那道身影,不敢置信地喃喃出聲。


    下一刻恐怖的嘶吼聲與尖利的鳴叫聲幾乎撕破了整座神廟,火紅的怪鳥們爭先恐後地向廟頂的破洞飛去,卻在飛起的瞬間都開始熊熊燃燒起來,在飛翔中帶著燦爛的火光一隻隻旋轉著墜落。


    不可直視神明!


    但那些幹屍並沒有像怪鳥一樣也燃燒起來,隻是恐懼慌亂地一個個擠出廟門,逃往黑暗。


    “月厭。”


    那身影負手望了眼墜落下無數朵火焰的天空,語氣淡漠。又看了眼奔逃的幹屍,語氣依舊淡漠,卻有些感慨。


    “縱是烈士,亦是成鬼。”


    然後迴首隨意一記手刀。


    不知怎麽樣就劈在夢中白喬喬的腦袋上,語氣高冷。


    “是山神哥哥,忍你很久了。”


    喬喬,可愛的小姑娘喬喬,剛剛經曆了大黑暗大恐懼大絕望,又突然被救,大起大落的喬喬,之前大恐懼大絕望時沒流下的眼淚,卻都被這一記手刀帶來的小委屈一下子都勾了出來。


    滿心委屈的小姑娘一下子抱著腦袋,癟起小嘴,蹲下去“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嘶”有某神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忙不迭地縮手,咳嗽一聲,轉過身去,假裝自己啥都沒幹。


    但小姑娘的哭聲卻更大了,哭剛才的怪物,剛才的黑暗,這幾天寒冷、這幾天的恐懼,哭還沒有迴家,哭一直沒有人來救她。


    哭得某神心搖肝顫,肝腸寸斷,愧疚到好想也打哭那個打哭可愛小姑娘的自己。


    他麵無表情地努力迴憶自己無盡歲月輝煌情場史中的諸多戰例,但好像沒有能夠對付十歲小姑娘的辦法,我靠,自己在想什麽......


    好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打斷了喬喬的哭聲,也拯救了本想高冷出場卻陷入尷尬的某神。


    但他臉上的慶幸很快就淡去。


    他麵色凝重地抬起頭,喬喬也抬起頭,此刻島上所有沒有陷入沉睡的生靈都抬起了頭。


    看向上方,看向高遠的黑暗的天空,天空高遠黑暗如初,但每個看向天空的人心中都忍不住一跳,感覺天空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無與倫比的眼。


    “還真是......愛我至深啊。”看著天空的某神涼薄自嘲地一笑,“六年。”


    他轉過頭,對著遠方,朗聲說道:“阿劍,開六荒混天陣。”


    他的話語並不大聲,卻同時在整個島上的每一處地方響起,匯成雷霆一般的巨響。


    遠處正與夫子和村長等人對峙的中年男子聽到了這句話,夫子和村長們也都聽到了這句話。


    劍光驟斂,中年男子抬眼看了一眼對麵,道:“你們聽到了。”


    村長與夫子也都是一臉凝重,看了天空一眼,對視了一眼。


    “那個人竟然真的存在。”他們在眼光交錯中傳達了彼此的恐懼與震驚。


    然後,他們對著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說道——


    “刻不容緩,開陣!”


    “轟”


    下一刻,一道接一道衝天的光柱從小鎮所處的島上衝起,無數靜默的神山亮起千萬丈璀璨的神光,被照亮的神山裏有高大萬丈的黑影在行走,有密集如雲的怪鳥月厭遮天蔽地掠過,有百萬沉默中握著腐朽的兵器、披著腐朽的戰甲幹屍軍隊在邁著整齊的步伐行進。


    一道道璀璨的神光連綴成一個個神秘的符文,小島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如同停泊許久的巨船又開始啟動遠航。


    “六年。”夫子望著那璀璨的神光撚須出神自語著。


    “六年,非要六年,你們連再多幾年也不能等嗎?”中年男子看著他們冷冷地問。


    神光升起,小島巨顫的那一瞬間喬喬看到了她一生最恐怖的夢魘,遠比她被怪鳥吞吃更恐怖的夢魘,她淚眼怔怔地求救地看著麵前那個曾拯救了她一次的神明。


    她在求一個答案,不,她隻是在求一個救贖。


    神明俯首看著她,眼神悲憫。


    “你看到了嗎?”


    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微笑地輕輕地說。


    “傻丫頭,你在夢裏呢,這隻是個夢。”


    “這隻是個夢。”


    “隻是個夢”


    他重複著。聲音卻突然變得十分地悲傷。


    女孩並沒有注意到,她隻認為神明不會對凡人打誑語,那個恐懼的心漸漸放下。


    她沒有聽到神明最後低不可聞對她說的一句話。


    “洛青溪,這隻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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