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兮聞言心中一緊,猜到一些苗頭。原來“辨須彌崖”便是識天獄開宗立派的地方,那是拏雲奇險。不僅僅識天獄的道者,還有數十萬居民百姓,都居住在“辨須彌崖”的崖壁上。那裏生存環境之惡劣,舉世皆知。在懸崖峭壁上求生,沒有良田水產,沒有畜牧林業,隻有每日都要麵對腳不著地的惶惶終日。要知在懸崖峭壁之中居住,任何一條裂紋,都可能是峭壁崩裂之危。


    “辨須彌崖”的百姓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生存,除了崖間漿果,偶過飛禽,最重要的便是識天獄的符修們。識天獄自在此開宗以來,創造了一個奇妙符咒——“春迴錦繡符”。該符咒可以在懸崖峭壁上長出茂密的“盈生灌木叢”,而“盈生灌木叢”中結出的漿果,既可以飽腹充饑,也有延年益壽之功效。同時這些漿果還能吸引更多珍禽來崖間覓食。最重要的是,灌木叢的根會深入崖壁裂縫,將其抓牢,如同縫合裂縫一般,使崖壁穩固如新。


    但是這關鍵的“春迴錦繡符”,需要一個很重要的原料用以製符,那就是即將消失的“疊夢玫瑰”。這便是識天獄一宗如今最大的困境,“疊夢玫瑰”同樣生於辨須彌崖,本就極其稀有,自十幾年前突然不再生長,玫瑰的七彩花瓣,用一瓣則少一瓣。


    從那時開始,識天獄的符修們便分為兩派。一派主張極力研究疊夢玫瑰再生之法,永駐危崖,與崖間百姓共存亡。一派主張攜數十萬百姓,十年內逐步撤離危崖。那時兩派雖有爭辯,卻不致失和。直到七年前,出現了第三種聲音。


    七年前不知何故,本應在“盈生灌木叢”加固下萬無一失的崖壁,突然坍塌了一大片,整塊整塊的岩壁脫落,導致有近萬百姓喪生。


    其中還包括懷運的生父母。


    自那以後流言四起,流傳最深的便是那條:識天獄的修道者們,明麵上用“疊夢玫瑰”造福百姓,背地裏卻大量攫取“疊夢玫瑰”據為私有。


    此事對識天獄中老一輩修道者的衝擊極大,他們自開宗立派數百年以來,在辨須彌崖間修雲梯以便交通,施聖手以救傷亡,創神符以防天災,嘔心瀝血為一眾百姓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沒想到竟會遭到如此誤解。為自證清白,開啟宗門自查,這一查偏就查出了七十三年前的元順一百九十九年間,南言師伯盜用整整兩朵疊夢玫瑰的記錄。


    雖有知情人解釋當年大敵入境,宗門覆滅之際,南言師伯情急之中借用疊夢玫瑰施展禁術,以護宗門。但此事一旦傳入民眾之口,必然成了掩蓋識天獄私吞疊夢玫瑰事實的借口之詞。一時間民憤四起,至今仍有怨民朝識天獄大門潑灑糞便。


    識天獄門規再嚴,也架不住年輕一代弟子的義憤。時至近些年,以血氣方剛的年輕弟子為首,提出應棄百姓於不顧,宗門獨自搬遷。這一想法雖然得到七成以上人數的肯定,卻也有一部分年長的修道者並不認同。


    對於不願拋棄百姓的年長道者來而言,一來對故居友鄰感情深厚,相信遲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二來離開了疊夢玫瑰的奇妙助益和辨須彌崖的充沛靈氣,宗門也必然走向衰敗。


    然而無論多長遠的目光也會被現實擊敗,在崖間百姓每日的辱罵、潑糞中,越來越多的年長道者也逐漸加入了年輕弟子的陣營,懷運的師父便是這其中之一。也正是宗門大亂的導火索。


    整個宗門不願拋棄百姓的年長派,都以識天獄獄主為首。識天獄的獄主,勞為景,偏是個不通世故又有些頑固的武癡,盛怒之下本意殺雞儆猴,打斷了懷運師父孟冬道人的雙腿,引得門中更大怨怒。而後勞為景自己愧怒攻心,岔氣重傷,臥床不起。


    獄主勞為景這一臥,直接開啟了宗門內亂。堂堂金宮矞六度之一的識天獄,門外雞飛狗跳,門內怨聲載道。


    懷運是極少數生於辨須彌崖的識天獄弟子,從未出過遠門也從未與世故打過交道,其實心性單純。他以為認了鄔家當靠山以後,便要努力做好一個反派。


    在懷運剛成年這短短的小半生中,經曆了父母雙亡、師父殘廢、宗門大亂等慘事,哭著鼻子偷偷溜出辨須彌崖,想要尋求外界幫助。哪知算他運氣好,先是被第一個靠山雲舟拒絕,然後是看著第二個靠山被打倒,現在隻能退而求其次次向唐家發出狗腿申請。


    唐悅兮當然不能知道得如此之詳盡,她隻是從核心資源疊夢玫瑰的耗盡得出一些符合邏輯的猜想。此時情況緊急,唐悅兮聽了懷運的求助,抿唇沉吟一會兒便道:“隻要你答應我不再作惡,不再與鄔府之輩同流合汙,此間事了我願意向我父親尋求方法解你宗門燃眉之急。”


    溫酒倒是欲言又止,心想:“啊……答應得太快了,我還給你在那什麽快幹涸的海攬了一個大活兒……”


    懷運感激涕零,向唐、溫二人一拱手,轉身跑去。溫酒脫口道:“誒往哪跑!方向不對啊我看你不像送人頭的人啊!”唐悅兮沒好氣地捏著溫酒的臉:“還不恢複自己的命力!”溫酒在與寒天赤隱龍的激情肉搏(激情挨揍)中確實消耗巨大,再又分了海量命力給幸安寧,趕忙默念潮汐知月謠,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過來啦?”


    唐悅兮微微翻個白眼:“這不給你把玉佩送過來麽!拿了別人東西不還成什麽樣子!”語氣轉而幽怨:“讓全樓的人看到你倆‘如影隨形印’的影像實在太費命力啦。本來還想再用心向身往把你帶到陶小朋友那兒,現在完全使不出一點勁啦。”


    溫酒臉色大變:“什麽意思!?那你還待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幹嘛!”說完一把拉起唐悅兮的手,就要先帶她脫離這個危火連天的地方,這可是寒天赤隱龍龍首下。唐悅兮掙開溫酒的手,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本小姐又不是沒有命力就不會走路啦!你專心點恢複命力!”說完立即大步跑遠,再迴眸看了溫酒一眼,也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嬌羞。


    這邊陶小顆奮力狂奔,哪知距溫酒越近越是危險。寒天赤隱龍仿佛預感到不可讓她與溫酒匯合般,龍身一拱,最後兩隻龍爪齊齊向陶小顆拍來!


    陶小顆心知這迴橫豎沒得跑了,隻好向溫酒大喊,意圖將手中的丹藥大老遠拋過去,但自己又不是暗器名家,自然需要溫酒在那頭知曉自己用意,並設法接住。怎料溫酒正用潮汐知月謠更快速恢複命力,充耳不聞。


    如果停下來對抗巨爪,那就等於被寒天赤隱龍牽製住,一切功虧一簣。事已至此,陶小顆知道頭上的黑影越來越濃厚,隻將心一橫,向前衝就不迴頭!


    但還是難以控製心中好奇,陶小顆迴頭看了一眼。因為那讓人心驚肉跳的巨爪黑影變成了五彩光芒,照亮了陶小顆前方的碎路!


    陶小顆在忍不住的好奇中,看到了高大威猛的爐石五巨人迸發出五彩元素之光,給她的小櫻桃頭撐起了一片小天。陶小顆驚喜道:“懷運師兄!”瞟了幾眼卻沒看到懷運的身影。


    懷運當然隔得老遠操控五個巨人,以他的速度哪能來到陶小顆身旁,還好隻要玉佩在手,也不需要他來到陶小顆身旁。懷運靈感一到,從玉佩中飛出兩張牌追上陶小顆,彩光一閃,陶小顆搖身一變已坐在渾身似火的神駒赤兔上,神采奕奕!那兩張牌正是“桃”和“赤兔-1”!


    陶小顆有了神駒相助,提速何止數倍,不一會兒終來到溫酒身邊。陶小顆躍下神駒,重重對著溫酒後背拍了一掌:“你這人好沒譜!怎麽叫你都不理人!”溫酒被拍得原地轉了個圈,這才知道陶小顆到了,驚喜到:“我已經準備好了!有什麽好法子收拾大肥龍,快跟我說!”


    陶小顆不失所望,掏出兩顆丹丸,解釋道:“最後一顆‘大大大大大大大大橘丹’,用一千顆世上最酸的橘子凝練的,功效比大橘丹猛幾百倍!然後還有一顆師父贈的‘增元橫宇丸’,能讓接下來一刻鍾時間,服用者使出每一招的威力都翻倍!你吃!”


    溫酒生平極是怕酸,想起淩萬古先前的表情,頭皮發麻:“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吃了這個丹,我會死得比大肥龍更快。”


    “少囉嗦!”陶小顆直接跳起來把丹藥往溫酒嘴裏塞。


    溫酒慘叫一聲,心中即便明白這“破甲”、“增攻”的思路一定有奇效,但酸丹入口實在抽象到一給我裏giao。陶小顆才不管溫酒被酸得口吐白沫雙眼翻白,拖住酸軟的溫酒,原地旋轉個四五圈,將溫酒向寒天赤隱龍的龍首甩去!樣子像極了拏雲匹斯首屆鐵餅冠軍的健美模樣!


    “你給爺爺等著你這個臭櫻桃頭!!”溫酒嘴裏灌著風大喊,然後“綁”地一聲撞上了三四丈高的龍角,這還沒完,在下落途中,溫酒的上衣恰好掛在龍角上,場麵極其滑稽。


    情急之下,溫酒全忘了唐大小姐還給他開著現場直播,一把撕掉早已破爛的上衣,向龍首繼續墜去。看著越來越近的龍首和之前受到的折磨,溫酒心裏越來越生氣,脫口道:“你姐夫的弱智大肥龍!老子現在就揍哭你!!”


    隻見溫酒周身再次升騰起藍色氤氳,眼中閃爍著清澈又妖異的藍色光芒,緊握著的拳頭更是因為命力充沛附著的原因,就好似劃破長空的超大流星般閃耀!


    在全場人眼中,竟生出了一個念頭:這人的模樣,倒比寒天赤隱龍更像兇獸……


    “嘭”地一聲巨響!溫酒諸多加持,全力一擊的“暴雨揍”,打在寒天赤隱龍頭頂正中心!暴雨傾城,災厄之拳!這一拳氣勢之足,直讓人覺得就算是固若金湯的巍峨皇城,也會在此拳之下化為粉碎。


    誰知一擊而中,溫酒竟被彈飛出去!


    畢竟是遠古神龍,危急之中的霸體防禦一至於斯。


    也畢竟是溫酒的全力一擊,雖然自己被彈飛,但寒天赤隱龍終於雙眼泛白,疼得眼角濺出淚花,轟然倒地!


    “噢!!”“哇!!”整座樓都爆發出大難不死後真心實意的歡唿!俱都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觸。


    溫酒被彈飛數丈遠,摔至地麵連滾了十幾個跟頭終於消停,傷是沒有傷,就是腦闊有點暈。搖搖晃晃站起身,看見陶小顆一臉喜悅地盯著自己,撲棱的大眼睛似乎正閃著光,全沒了強行給自己嘴裏塞丹藥的蠻悍。溫酒抓狂道:“那究極餿橘子丹你自己有吃過嗎!”陶小顆小嘴一撇:“吃過啊,哪那麽誇張。”溫酒想到那味道還打了個酸顫,頭一次感覺碰上了說不過的人,隻道:“等會再找你算賬!”說完向雲舟墜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雲舟替東南角的老百姓硬擋一記巨龍龍息,生死不知。溫酒急匆匆趕過來,發現雲舟身上全是凍傷,兩柄神劍也陷入冰封。想是當時為了保護無辜老百姓,用劍氣與龍息以攻對攻,強行化解,導致自己身受重傷。但溫酒渡入生之力之後,發現雲舟的傷勢已經在有效恢複,不禁奇怪地“咦?”了一聲。雲舟眼皮都凍腫,難得跟溫酒一樣狼狽,向溫酒身後示意:“你的新朋友挺好的!”


    溫酒迴頭一看,陶小顆正笑嘻嘻地跟在自己身後,恍然大悟,一定是這小櫻桃頭第一時間就來給雲舟喂食了療傷丹藥。溫酒驚喜不已,老氣橫秋地摸了摸陶小顆的櫻桃發型:“還可以啊你!小櫻桃頭。”


    陶小顆本來滿麵得意和開心,聽到那個稱唿後臉色潮紅,一把甩開溫酒的手道:“不是小櫻桃頭!嘖!信不信用大橘丹把你給埋了!”


    溫酒臉色一綠:“有話好好說,不搞鋪張浪費!”


    唐悅兮隨後而至,聽到二人鬥嘴,緊鎖的柳眉舒展開,“噗嗤”一聲輕笑。雲舟聽到唐悅兮的笑聲,睜開凍腫的雙眼問道:“找到地玄二將的去處了嗎。”唐悅兮輕歎了一聲:“隻有模糊的方向,以這二人實力,隔絕我的探查實在太容易啦。”雲舟道:“不解開千鏡大陣,冠曜樓內百姓的性命始終懸在劍尖上。”


    “我……知……道……他……們……會……去……哪……”


    三人齊齊將眼神投向聲音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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