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安寧怒目圓睜:“崇麒海就要幹涸啦!世界上最好吃的‘厚雪鯛魚’也要滅絕啦!”


    溫酒也生氣道:“說得好像我他媽的聽得懂一樣!”


    幸安寧死死瞪著溫酒,悲從中來:“崇麒海海域,自古以來海域內上百萬的百姓,都依賴著崇麒海的豐饒物資和豐沛靈氣生存。如果崇麒海幹涸,魚貝殆盡,百姓將無以為生。而海裏的崇瀚真炁也會消散,不再滋養海域生靈,那時食不果腹的百姓貧病加身,惡疾難治。整個崇麒海都會變成荒蕪地獄。”


    溫酒雖然仍沒有扯明白關係,但不禁問道:“那,那,那崇麒海為啥會幹涸?”


    幸安寧氣道:“不知道!唯一有可能幫助我們阻止崇麒海幹涸的,隻有金宮矞唐家。以唐瀚章的博學多聞和唐家的財力底蘊,一定能找到解決崇麒海幹涸的辦法。所以我一定要代表崇麒海,娶到唐家大小姐,以此獲得唐瀚章及唐家對崇麒海的全力支持!”


    原來在幸安寧看來,拯救崇麒海幹涸的唯一辦法,就是獲得金宮矞唐家的襄助。可是人家固然家大業大,又憑什麽要為崇麒海去盡心竭力,傾盡財力呢?那可是治愈一片大海啊……唯一的可能就是娶到唐悅兮!


    是以唐悅兮和溫酒在鑒道台上親昵無間的模樣,被幸安寧暗中觀察到以後,便想到了這條栽贓溫酒的毒計。一方麵為了崇麒海的父老鄉親們,一方麵可能還暗中觀察到了唐悅兮大小姐比傳聞中還要漂亮動人。


    以溫酒的情商,肯定是繞幾天也繞不明白,這中間幸安寧和自己的恩怨。在他的視角,對幸安寧的行為和邏輯也是大為震驚:“那,那有沒有可能,你可以直接向唐家求助呢!那不是簡單得多嗎!!”


    幸安寧冷笑道:“無親無故,憑什麽……”話說到一半,幸安寧突然眼神迷茫地看著溫酒,溫酒站起身,幹脆背對著幸安寧,不再多看他一眼,留給幸安寧一個罵罵咧咧的背影:“神經病啊擱這浪費這麽多時間!睡覺精什麽樣的人真的是!……你直接跟她說有很多老百姓要受難,她比你急多了好吧!”


    幸安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


    唐悅兮的眼神從沒有如此冰冷,內心也從沒有如此憤怒過。這個叫餘生的陰陽漂浮男,不僅充滿了輕浮和猥瑣,還自以為是地拿自己最不願麵對的事情威脅自己。


    若不把他收拾了,本小姐就不姓唐!


    哼!


    話是這麽說,唐悅兮心裏還是知道,這九定玄府雖然在六度中名聲最不顯,但憑他們的“兩知狂想錄”,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最難纏的對手。


    唐悅兮美目中彩光流轉,可以使對手產生瞬間失神的“恍神間隙”已施展開來。


    隻見餘生一黑一白的雙眼,出現了明顯的呆滯。唐悅兮再使心向身往,瞬間出現在餘生身後,揮匕首直刺其心髒要害。


    這一套連招看似威力不大,實則殺傷力極強。要知這一切,幾乎隻在一瞬之間完成,任你多強的功法、多橫的命力,都隻是極簡殺招之下的雲煙而已。


    這也是唐悅兮選擇研習匕首刺擊的原因之一,既然擁有得天獨厚的近身神通,那自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還有比匕首更快的近身兵刃嗎?


    誰知這一刺,並沒有入肉的阻滯,竟然被躲開了!?


    那餘生不知是用什麽法子,避開唐悅兮的攻擊範圍,飄向數丈開外。竟一臉緊張和疑惑向唐悅兮道:“你……你為什麽要殺我?我隻不過要和你睡覺罷了,我還能救你的命。”


    唐悅兮粉麵含霜,顯是極憤怒:“大庭廣眾之下尚且不知廉恥!背地陰暗處不知害了多少可憐女孩!”心下飛速運轉,對方的反應時間理應隻有片刻揮舞匕首的刹那,九定玄府的功法果然和傳聞中一樣詭譎難測。


    一擊不成,多試幾次自然也是徒勞無功。唐悅兮向喜謀定而後動,盛怒之下並沒有失去理智,平白浪費命力。


    但餘生並不會給唐悅兮推測分析的時間。因為特別原因,他的求生欲望其實遠甚於常人,差點命喪當場帶來的後怕,讓他心態發生劇烈轉變。


    唐悅兮沒想到餘生一改原本的輕佻模樣,眼神淩厲,爆發出濃烈的殺意。更可怖的是,餘生白色的半邊身體漸隱消失!隻剩下另半邊黑色的身體!


    寒風掠過,隻剩半邊黑色身體,卻有著白色的瞳孔和頭發,驚悚程度直追日本恐怖電影。更驚悚的是,餘生的半邊身體,一抬手,出現了一團……黑色的光?


    這是一團,以現代科學很難描述的東西,像是一團立體的黑影,鼓鼓囊囊,漆黑無比。


    這團黑光迅速膨脹,向唐悅兮迎麵籠罩而來,唐悅兮當然不敢硬接,施心向身往轉移。


    隻見黑光從上而下墜落,像是潑水一樣裹在地上。而滿是碎磚的地麵在黑光的覆蓋下,悄無聲息地融化消失,直接洞穿地麵,看到下層樓旅客密密麻麻驚恐的眼神。


    見多識廣如唐悅兮,記憶裏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招式。一種不像是破壞,更像是吞噬的招式。這種讓人直接消失的威力,恐怕中招以後,連讓溫酒救治的機會都沒有。


    一輪交手之下,對唐悅兮而言已經暴露了對手不少的信息。她在腦海中摘選情報:“九定玄府成名最早,四百年以來其獨門功法‘兩知狂想錄’威名遠揚,卻從沒有被外人摸索出門道。幸好唐十九前輩曾與九定玄府四代府主交好,與唐十九前輩說過,‘兩知狂想錄’最神奇之處,就是可以駕馭世間所有被遺棄的力量……唔……想那四代府主花漫漫何等奇女子!怎麽能讓自己門下出現這麽變態猥瑣的人!哼!”


    眨眼間又是兩團黑光襲來,唐悅兮仍施心向身往閃過,地麵上已經有了三個大洞。照這樣下去拆了整棟冠曜樓怕是要不了多久。唐悅兮趕忙接著在心裏分析:“被遺棄的力量?什麽是被遺棄的力量?咦?想起來了,九定玄府當代府主遊胄,二十年前收養了一個棄嬰,聽說便是這個黑白分明的異象之軀。一向低調神秘的九定玄府突然向外界宣布,他們找到了改變世界的人。”


    想到這裏,唐悅兮不禁愕然道:“你就是當年那個‘天棄之子’?”


    “改變世界”之言當然不會引起這個世界的任何關注和波瀾。但是在唐悅兮眼裏,偏是一定會引起她注意的言辭。二十年前唐悅兮雖然還未出生,但在上任心靈旅途擁有者的傳承中,“改變世界”是個特殊的記憶點。


    唐悅兮通過唐家在金宮矞龐大的消息網,對那個黑白分明的棄嬰有過一段時間的探查和了解。此時想起來,內心其實多有觸動。


    這個叫做餘生的嬰兒,出生因模樣奇怪被父母拋棄。後凍死街頭,肉體被世間拋棄,靈魂被陰間拋棄,被當代九定玄府府主救下來之後,成為了絕無僅有的“虛體”。


    沒有肉體,沒有靈魂的“虛體”。


    究竟是怎樣的生命形態,大概隻有餘生自己知道。


    “我們都是被遺棄的人,你為什麽還要殺我?”餘生的情緒波動很大,似悲鳴也似怒吼:“我隻想活著,隻想證明我正活著!”


    唐悅兮“呸”了一聲:“用欺侮女孩子的方式證明你活著?還是趁早死透得好。”


    餘生的半隻眼睛爆發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我不會死的,我是永恆且無敵的虛體。”


    唐悅兮心知棘手,麵上卻嗤之以鼻:“嘁,什麽無敵的人會被一柄匕首嚇得驚魂未定。”


    餘生正要辯解,眼中一白,感覺大腦再次陷入遲滯。


    原來唐悅兮趁機又一次發動了恍神間隙,仍是閃身到了餘生身後,對他的心髒處發動刺擊。她推測第一次的失敗是因為自己揮匕還不夠快,給了餘生反應時機。畢竟這個陰陽人第一次和自己會麵,便展示了驚人的感知能力。


    總結了先前的經驗,唐悅兮這次的刺擊比先前更快上數倍!果不其然,匕首這次紮紮實實刺進了餘生的心髒處。令唐悅兮不可思議的是,匕首那端沒有任何刺入肉體的反饋迴來。也沒有見到一滴鮮血飛濺。


    唐悅兮感受奇特,腦海冥冥中閃過一絲靈光,卻還沒有捉摸透徹。


    餘生飄向一旁,留給唐悅兮一個氣到發抖的背影:“那就讓你感受麵對無敵的絕望吧。”


    片刻間,黑光如同巨浪一般升騰至頂,四麵八方密不透風,將唐悅兮徹底包圍住。餘生控製黑光,迅速縮小包裹範圍,直至黑光中隻剩下自己和唐悅兮。


    餘生道:“你知道什麽叫被世界遺棄的力量麽。起風時,靜止就是遺棄之力。燃燒時,灰燼就是遺棄之力。光照時,陰影就是遺棄之力。修習兩知狂想錄根據每個人的天賦,獲得的遺棄之力也不一樣。修習者體悟到遺棄之力,便可以將遺棄之力強化自身,增幅術法。而我的遺棄之力,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沒有肉身……無法獲得遺棄之力對肉身的強化。但是我能悟到夜晚的神光之力,和……”


    唐悅兮恍然大悟:“和白晝的黑暗之力?”


    餘生的半顆頭點了點:“你我都是被世界遺棄的人,這才將秘密告知與你,可以做個明白鬼。你的瞬移在這個時間段應該用盡所有使用次數,接下來就被黑暗吞噬吧。”


    還是無聲無息!唐悅兮在一片黑暗中,僅能憑命力感知到,包圍自己的黑暗之力在極速縮小!


    這時唐悅兮終於想明白了一個關鍵!


    為什麽餘生明知自己是沒有肉身的虛體,再鋒利的匕首也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卻對自己的兩次攻擊表現出驚恐。


    驚恐的不是自己對他肉身有威脅!


    隻有一個可能!恍神間隙對他心靈造成的衝擊,超出了餘生對戰局的把控!


    當時兩次進攻,唐悅兮便隱約察覺到,恍神間隙對餘生的影響時間,似乎比常人較長一些。黑光的縮小速度極快,眨眼便要吞噬唐悅兮。唐悅兮心想:“其實心向身往的使用次數還有一次,但這餘生情緒波動極大,青年之身舉手投足間卻似稚童。多條可能性指向一個結果……與其多逃一次,不如放手一搏。”


    黑暗中本是看不到唐悅兮的眼神,此時卻有一絲彩光,照亮了她動人的雙眸!同時餘生隻剩下的半邊身體,心髒處也在黑暗中閃過一絲華彩!


    賭對了!


    唐悅兮鬆了一口氣,她的人生不允許有一次賭錯。


    這個餘生果然如她所料,心靈意誌極其薄弱。此時唐悅兮已經進入了餘生的內心世界。這招叫“須彌觀心”,通過心靈旅途的命力,進入對手的內心世界,從而對對手進行精神上的擊潰!


    “須彌觀心”,不戰而屈人之兵。看似神通廣大,實則施用條件極苛刻,最關鍵的便是需要雙方的心靈意誌的巨大差距。如果是溫酒這樣,從幼年時期就幾乎一個人在牢裏,硬生生扛了八年的堅定意誌,即便唐悅兮有著十幾世記憶帶來了磨煉和同樣八年的牢獄生活,也無法對溫酒使用這樣的招數。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唐悅兮不敢輕舉妄動的,那就是餘生的猥瑣程度可能是兩千年的嫖客化石都及不上的程度。這要怎麽讓一個黃花大閨女有勇氣進入他的內心世界!?還好在餘生的話語中,唐悅兮察覺到一個疑點,當時餘生也自承是沒有肉身的“虛體”,那……怎麽去……怎麽對女孩子幹壞事?


    須彌觀心的時候,時間是很漫長的,幾個時辰也不過是心靈外世界的一眨眼。唐悅兮在餘生的內心世界越觀察越好奇。


    這個猥瑣到匪夷所思的陰陽人,內心竟然幾乎和白紙一樣……出於餘生身體的特殊性,他的夢想或是說目的其實很單純。就是好好活下去,證明自己是個生命,是個完整的人。


    作為世間絕無僅有的虛體,就算擁有比化靈更為無解的防禦姿態,在沒有疼痛和觸感的生活中,大部分時候都像一個幽靈一般。感受不到佳肴美食,也感受不到節奏音樂,沒有任何樂趣的人生,確實也是“天棄之子”。


    其實很可憐,這個到處找漂亮姑娘交配的人,甚至連男性女性的差別是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因為年幼時聽府中門房大爺吹水:“隻有娶了親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餘生幼小的心靈便以為,真正的男人應該差不多就是真正的人。


    唐悅兮心道僥幸,如果餘生心智成熟一些,此一戰自己怕是慘敗。這人不僅能力堪稱通天,作戰天賦也驚人,僅憑感知能力竟幾乎算準了自己心向身往的使用間隔。而且理論上來說,餘生還有另一半,關於黑夜的遺棄之力沒有使用。


    從餘生的內心世界退出來,唐悅兮看到黑光已全然消散。餘生已經恢複先前黑白各半的完整模樣,如孩童般眼淚汪汪向唐悅兮求饒:“能不能不要殺掉我,我真的好需要活下去。嗚嗚嗚。”


    唐悅兮心中好笑:“可以不殺你。”故意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道:“但是關於我的事情你不能和任何人說!”


    餘生忙不迭應道:“不說不說。”


    在了解到餘生人格的本質以後,唐悅兮美目閃過一絲俏皮:“你以後聽姐姐的話,姐姐可以想辦法幫你凝練實體。唔,可能本質上還是獨一無二的虛體,但在你需要的時候,可以知道什麽是好吃,什麽是好玩的,什麽是真正的活著。”


    餘生這時看著唐悅兮的眼神就像看著天使姐姐和觀世音菩薩一樣!誰知道唐悅兮狡黠一笑:“如果不聽姐姐的話,姐姐就告訴你師父,你剛剛把你們兩知狂想錄的秘密說給外人聽了!”


    餘生聽到這兩句差點又哭了出來。


    唐悅兮道:“須彌觀心對精神的衝擊時間不會很長,等會就恢複啦。姐姐還有爛攤子要收拾,先乖乖躺會吧。”她掃一眼現場,恰好注意到淩萬古自訴慘事,鄔從容殘忍叫囂,心底騰起三分怒火。暗暗盤算好了一個主意。


    此時溫酒丟下茫然失措的幸安寧,來到唐悅兮身旁,有些擔憂地向她問道:“這個陰陽人說可以救你的性命是怎麽迴事?”


    唐悅兮抿唇盯著溫酒看了會兒,似乎想在他藍色的瞳孔裏找到脆弱的理由,可唐悅兮自己知道,命運不認可任何理由。頃刻後,唐悅兮溫柔一笑:“那個小朋友瘋瘋癲癲的,他說的話怎麽還往心裏去啦?”


    溫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朋友?”


    唐悅兮拉住溫酒的手,岔開話題:“快給本小姐恢複命力!本小姐想到個法子收拾姓鄔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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