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南州,兇案頻發,蘇無名一行人忙得一刻未停,鍾伯期事了,司馬府迎來了少有的寧靜。


    晨曦初露,暑氣尚微,司馬府後院涼亭,上官瑤環正翻閱著南州臨近州縣的州誌及部分卷宗,這是幾日來陸陸續續,自周邊快馬送來,隻是忙於案件,直到今日,上官瑤環才得閑細細翻閱。


    偷得浮生半日閑,上官瑤環自小生活在公主府,錦衣玉食,卻絲毫不曾令她沾染嬌生慣養之乖戾,一顆悲憫之心仿若天授,見慣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如今,司馬府的這般恬淡寧靜,反而更令她心安。


    夏風輕拂,林葉婆娑,鳥雀啁啾,溫潤的晨光輕盈地落在上官瑤環柔美的麵龐上,仿佛神女落進凡塵,熠熠生光。


    隨著時間流逝,上官瑤環不覺間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眺望遠方,這時,一道雀躍的身影,伴著晨間的朝陽與清露,就這樣一蹦一跳地映入眼簾。


    李伏蟬重活一世,心性淡泊,無拘無束,行事舉止皆由本心,所謂一場大夢,不知人生幾何,前世今生,恍如夢幻泡影,李伏蟬早已真真切切融入這個世界,但一顆赤子之心不改,平日所見,皆是一副隨性活潑之相。


    此刻,李伏蟬正歡唿雀躍,拉著費雞師與成乙,笑道:“雞師公,雞師公,好不容易閑下,隨我去南州城吃小食,再去好好逛逛,我聽說此地還有一座不小的文廟,我們去看看吧!”


    繼而又轉頭看向成乙,無奈道:“阿兄,你莫與雞師公學壞了,日日與他飲酒!”


    成乙被李伏蟬攙著一隻手臂,麵露無奈,隻得點了點頭。說來也怪,成乙目不視物,可平日的衣食住行卻從不肯他人幫忙,唯獨李伏蟬例外。


    費雞師昨日與成乙幾乎飲酒至天明,一大早還沒睡夠,半夢半醒間便被李伏蟬架著走到了這裏,看著費雞師幾乎被李伏蟬拖拽著的身體,和那一臉睡眼惺忪,迷糊茫然的模樣,上官瑤環幾乎頃刻便笑出了聲。


    聽到笑聲,費雞師才慢慢清醒,而李伏蟬也抬頭看到了那個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女子,片刻恍惚,這才複笑道:“瑤環,早呀!”


    上官瑤環笑著點了點頭,“伏蟬,早呀!”又轉過頭看向費雞師,“雞師公也早啊!”


    費雞師這才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李伏蟬,掙脫了李伏蟬的攙扶,笑著與上官瑤環打了聲招唿,繼而又看向李伏蟬,急道:“成乙何時與我學壞了,他喝起酒來,可不比我少!”


    忽然,好像想起什麽,費雞師突然問道:“你原來知道我們喝酒晚了,為何還要拖我們!你怎麽不喊蘇無名和盧淩風?”


    李伏蟬想起自家阿叔那摳摳搜搜的模樣,忽然咧嘴一笑,道:“阿叔摳門,還愛麵子,與我出門皆是他付錢,可他那點微薄俸祿,與割肉何異,所以我已經很少喊他出門了。”


    李伏蟬頓了頓,沉思片刻,才納悶道:“至於盧阿兄,倒是奇怪,我與他長安也曾一同吃過小食,可自那以後,他便再也不與我一起出門了,我也不知是何緣由!”


    費雞師與成乙俱是嘴角一抽,心底幾乎同時感道:我知道原因!


    李伏蟬那驚人的食量,終究是嚇到了盧淩風,那次的小食,吃的盧淩風撐腸拄腹,中郎將也是懼了!


    好在李伏蟬也不深究,轉頭看著上官瑤環身側那一堆的卷宗,心生好奇,三兩步躍進亭中,問道:“瑤環一早在看什麽啊?這麽多!”靠得近了,李伏蟬忽然嗅到了上官瑤環身上隱隱的香氣,清清淡淡,柔柔的夏風緩緩吹過涼亭,氤氳起一片馥鬱。


    上官瑤環看著眼前高大俊逸卻竟顯孩子氣的李伏蟬,眉眼彎彎,心也不覺間柔了不少,輕輕笑笑,也不在意李伏蟬的吵吵鬧鬧,反而遞過手中的卷宗,溫聲道:“附近州縣送來的一些州誌和案卷記載,伏蟬也可以看看。”


    李伏蟬順手接過,翻閱了兩眼,見大都是州縣的一些重要事件的記載,便準備放下,可突然,目光卻被一段文字吸引:武周聖曆三年,賓州正安縣,大盜靈鑒,日僧夜盜,打家劫舍,欺淫良女,後官府緝拿,久尋無蹤,消失匿跡。


    看到李伏蟬的目光頓住,上官瑤環湊過身子,好奇道:“伏蟬,可是有何不妥?”


    感受到上官瑤環靠近的身體,李伏蟬這才慢慢收迴目光,笑著指著那則記載,道:“沒什麽,隻是看到了江湖中人所犯的案子,多看了兩眼。”


    上官瑤環看著那段記載,娥眉輕蹙,“如此窮兇極惡者,居然脫逃無蹤!”語氣中雖無怒氣,卻叫李伏蟬聽出了那絲忿忿不平。


    李伏蟬安慰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或許,就在不久後,這樣的惡匪大盜,便會被繩之以法呢!”


    上官瑤環輕輕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麽,她以為這隻是李伏蟬的安慰,殊不知,這卻是李伏蟬的承諾,本就決心要救一救那對可憐的小夫妻,如今,驚鴻一瞥間居然又發現了關於靈鑒的記載,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李伏蟬來此,正是為圓此遺憾!


    李伏蟬看著眉頭依然未曾舒展開的上官瑤環,輕輕笑道:“瑤環,還未吃小食吧,隨我們出去走走吧!”


    上官瑤環目露驚訝,李伏蟬來南州多日,雖有案件纏身,卻也沒耽誤他日日出去覓食,倒是自己,公務纏身,鮮少外出,如今,聽聞李伏蟬相邀,倒是生了心動。


    費雞師也走了過來,滿臉的笑意,“對啊,瑤環,也隨我們一起去吧,伏蟬尋了好幾處吃食,他那張嘴啊,刁得很,定是很好吃的!”


    “雞師公,我的嘴哪裏刁了,再如此說伏蟬,我可不給你帶燒雞了!”李伏蟬那幽怨的小眼神惹得上官瑤環連連發笑,不知不覺間,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最終,四人結伴,一同出門,說說笑笑,剛至門前,迎麵走來了一副書生裝扮的年輕郎君,此人頭戴方巾,一身儒袍,麵容清秀,氣質儒雅,隻是初見之下,麵容隱隱透著一絲蒼白,眼神略有渙散。


    費雞師見來人直奔司馬府,便趕忙上前,問道:“你是何人啊?這大清早的便上門來了!”


    年輕書生連忙行了一禮,恭敬道:“小生獨孤遐叔,是州裏的舉人,聽說盈淵居士現居於此,慕名而來,特來求見!”


    李伏蟬聞言,微微一愣,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麵容俊朗,目光雖略失神采,但精神尚算飽滿,不見頹態,果真是獨孤遐叔,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正想去尋他,他倒自己找上門了!


    費雞師一聽,竟是來尋李伏蟬的,立馬開心地迴頭,對著李伏蟬笑道:“哎喲,伏蟬,這還是來找你的!”


    話音剛落,獨孤遐叔激動萬分,目光中煥發出光彩,連忙上前一步,重新行了一個叉手禮,恭敬道:“後生獨孤遐叔拜見盈淵居士!”


    原來,這獨孤遐叔乃是南州舉人,兩試不第,未中進士,如今,正長居南州的文廟之中,全力備考。這幾日,忽聞詩仙李盈淵來至南州,激動萬分,恨不能立馬相見,皆因李盈淵雖年紀輕輕,卻狀元及第,且一身才氣轟動大唐,被稱詩仙,如此人物,對於他這樣屢試不第的人來說,無疑可稱楷模,故而,在石橋圖案終了後的第一時間,獨孤遐叔便尋上門來。


    李伏蟬看著眼前恭恭敬敬行禮的獨孤遐叔,心生感慨,如此恭謙有禮,意氣風發的大唐郎君,本該攜手伉儷,共赴大好人生,可惜,遇到了那人麵獸心的惡盜,落得個家破人亡,如今,既李伏蟬在此,定不會再叫你重蹈覆轍!


    李伏蟬趕緊扶起獨孤遐叔,滿臉的笑意,“獨孤舉人無需多禮,”還未等獨孤遐叔說什麽,李伏蟬忽然眼珠一轉,“獨孤舉人可吃小食了嗎?”


    獨孤遐叔滿腹的話語都被這一問生生噎住,剛被扶起的身子僵住片刻,嘴中愣愣迴道:“還不曾。”


    李伏蟬大喜,“甚好,我們正要去吃,一起!”說著,也不待獨孤遐叔反應,便拽著獨孤遐叔遠去,那模樣,與當初盧淩風在長安被拽著同遊街市的樣子,如出一轍!


    上官瑤環看著李伏蟬自來熟一般拉著那獨孤遐叔便要去吃飯,而獨孤遐叔卻是一臉的茫然與弱不禁風,上官瑤環隻覺得好笑不已,卻聽費雞師埋怨道:“嗐,這個伏蟬,怎麽給我們拖出來吃小食的人,還把我們落下了,拖著個還不認識的人便走了呢!”


    上官瑤環倒是不以為意,笑著安慰道:“伏蟬性子無拘無束,想法更是天馬行空,想到什麽便會做什麽,雞師公莫埋怨,瑤環陪你一起,走吧!”費雞師這才眉開眼笑,兩人追上李伏蟬,向著街市而去。


    上官瑤環,費雞師和成乙與李伏蟬相處日久,早已習慣了李伏蟬那驚人的食量,可獨孤遐叔卻是從未見過這般吃飯的,看著那高高壘起的蒸餅屜子,獨孤遐叔驚的瞠目結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詩仙,不是應該飄逸出塵,宛如神仙人物嗎,怎麽這個詩仙,如此,如此豪邁不羈,曠達粗放,隻是片刻,獨孤遐叔又說服了自己,這般食量,常人難及,或許也隻有神仙人物才能做到吧!


    幾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獨孤遐叔的眼神,從崇拜,到驚愕,再到懷疑,最後又迴到崇拜,眾人都不免好奇,獨孤遐叔的內心究竟經過怎樣的曆程,竟然有這般的變化。


    李伏蟬自然也瞧見了,隻是他哪裏會在意,反而從一旁抽過一屜蒸餅遞給獨孤遐叔,充滿善意道:“獨孤兄,多吃些,讀書總是一件費心費力的事情。”短短一會,獨孤遐叔已將自己的身份底細統統告知,在場眾人倒是對這位坦蕩而又恭謙的舉人,心生好感。


    獨孤遐叔受寵若驚,趕忙接過,口中連連道謝。


    而李伏蟬隻是微微一笑,轉頭拿過一塊五福餅,輕輕掰開,慢慢遞給了身側的上官瑤環,笑著道:“瑤環,這是南州特有的吃食,名為五福餅,取材五穀,融入五餡,紅棗,赤豆,果脯,五仁,花卉,五味各有千秋,外皮酥軟,似金縷玉衣,一咬之下,碎屑簌簌,內餡滿溢,細膩香甜,你嚐嚐!”


    上官瑤環其實早已飽腹,隻是看著李伏蟬那熱情而又殷切的目光,終究是沒忍心拒絕,笑著點了點頭,接過五福餅,輕啟檀口,貝齒微露,細細地品嚐,絲絲甜意瞬間在味蕾間迸發,上官瑤環雙眸微微眯起,露出了如盛夏粉荷般的微笑,配上那傾城的容顏,看的人心神搖曳,“很好吃!”


    一直盯著上官瑤環的李伏蟬本就被那突如其來的笑容晃的差點睜不開雙眼,此刻,聽到上官瑤環的一句好吃,李伏蟬的雙眼中才又充滿了喜悅的光彩,心滿意足地低下頭,重新投入了桌上的吃食,隻是無人知道,埋下頭的李伏蟬,剛剛的那一瞬,他的心跳似乎停頓了一瞬。


    看著李伏蟬清空了最後一屜蒸餅,縱是已經說服自己的獨孤遐叔還是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弱弱問道:“李兄可吃飽了?”原來,在李伏蟬的一番言語後,獨孤遐叔已不再見外,改盈淵居士為李兄,彼此間,倒是拉近了些距離。


    李伏蟬颯然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雖吃了這般多,卻絲毫不見隆起,“自然飽了,獨孤兄,我也曾是讀書人,來了南州聽說有一座不小的文廟,恰逢你也在那讀書,不知可否去參觀一番。”


    獨孤遐叔大喜,開心道:“自無不可,李兄若能去,我等也能沾沾李兄的文氣!”


    說罷,除卻上官瑤環迴府繼續翻閱州誌卷宗,餘下的幾人,皆隨獨孤遐叔,向文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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