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後,天色漸晚,半空中竟開始飄起細雨。


    李伏蟬愛雨,前世記憶裏,家門前的雨棚,淅淅瀝瀝陪他度過了整個童年。如今,時過境遷,連世界都已輪轉,這清清淡淡的雨聲,終究成為了李伏蟬心中唯一的懷念。


    每逢雨天,李伏蟬總會窩在窗後,聽聽這前世記憶裏的聲音。


    李伏蟬歪著腦袋,倚在窗邊,手中握著一把短刀,正在細細打量,“薛環,這刀是你師父贈你的啊?”


    薛環看著李伏蟬手中的刀,笑著點頭,道:“是啊,師父教我習武,為我準備了這把刀,可惜,就是還沒有開刃。”


    李伏蟬雙手持刀,遞還給了薛環,語重心長道:“身懷利刃,殺心自起,你年紀尚輕,太早見血於你心境不利,習武先修心,待你武藝有成,阿兄送你一把真正的刀!”


    薛環聞言,喜悅之色布滿臉龐,開心道:“真的嗎?伏蟬阿兄。”


    “自然!”李伏蟬點頭,兩人相視而笑。


    望向窗外,李伏蟬伸出手接過自天穹落下的雨水,輕輕拂過這淡淡的雨幕,心境寧和。


    薛環也看了看窗外的雨,輕聲道:“看這雨,算算日子,黃梅天似乎也快到了。”


    黃梅天!李伏蟬驀然驚起,腦海中似風起雲湧,電閃雷鳴,某些沉睡的記憶如天星墜落大地,石破天驚,紛紛湧入腦海中。


    “黃梅天?黃梅殺!”李伏蟬低聲呢喃,終於想起了那對苦命的小夫妻,心頭微沉,目光炯炯,穿透層層雨幕,看向天際。


    “算算日子,黃梅時節還有些時日,想來一切悲劇還未發生,我須得留心,打聽打聽了!”李伏蟬心頭暗道,目光重新柔和,怔怔地望向屋外。


    這一切思慮隻在瞬間,薛環甚至未曾察覺到李伏蟬的異常,隻是一旁的成乙靈覺驚人,似有所感,隻是李伏蟬未言,他也不曾開口。


    片刻後,李伏蟬收斂起所有情緒,想起出門未歸的費雞師,轉頭道:“雞師公怎麽還不迴來,今日的宴席可是有大喜事,也不知道雞師公能不能找到我要的東西。”


    成乙無奈道:“你是擔心晚上吃不到你要吃的東西吧!”


    李伏蟬舔著臉,“阿兄,人艱不拆!”


    成乙輕笑,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司馬府外,值宿歸來的盧淩風,恰好遇上了正到門前的熊千年。


    兩人站在屋簷下,盧淩風放下油紙傘,連忙行禮:“熊刺史大駕光臨司馬府,怎麽不事先知會一聲,我們好在門口迎接啊!”


    熊千年爽朗一笑,開心道:“哈哈哈,是蘇兄請我來的,司馬府今天有喜事,你不知道?”


    盧淩風眉頭輕皺,麵露疑惑:自己居在這司馬府中,有什麽喜事我會不知道,難道是喜君要迴長安了?這是餞行宴?


    那日上官瑤環的一番話語,令盧淩風頓生愧疚,輾轉難眠,雖不再提及送裴喜君迴長安一事,但心裏還是希望裴喜君可以迴家,免在此地受流言蜚語之擾。


    天空暗淡,暮色混著雨幕,晚意漸濃,墨色的雲層似又低了幾分,雨越下越大,七月末的晚間竟旋起一陣涼意,裹著夜色,融進風雨,吹的屋外些許蕭瑟,卻吹不進萬家燈火。


    司馬府宴客廳,燈火輝煌,燭火印著燈台,窗外風吹雨打,屋內熱氣騰騰。這是一場關於暖鍋的盛會。


    陰雨雜寒流,燭光映暖鍋,美酒配佳肴,人生一場,三五好友,共赴一場大醉,何其幸哉!


    費雞師掀開餐桌中央的鍋具,熱浪升騰,沸水翻湧,一如當日望賓樓的老少相攜,費雞師激動道:“各位,這暖鍋啊,我也曾吃過,可這次的湯底啊,是伏蟬想出的法子,以老少相攜,也就是鮮筍燉老雞為湯底,湯汁濃鬱,再備各種羊牛豚肉,鮮嫩蔬菜,燙滾而食,鮮美醇厚,滋潤迴甘!”


    說到最後,看了一眼熊千年,笑嘻嘻道:“熊刺史,這牛肉可是老費我跑遍了南州城尋得的自然老死的牛肉,可不是……”


    熊千年笑著擺手,和善道:“雞師公不必多言,我自是信你的!”


    費雞師看著笑容滿麵的熊千年,心滿意足地坐下,又環顧眾人,最後道:“這桌酒席啊,皆是我與伏蟬商定的,除了這暖鍋啊,大大小小的南州名酒好菜盡在此桌,以後啊,家裏再有什麽喜事,都交給我們吧!”


    李伏蟬趕緊跑到費雞師身旁,摟住費雞師的肩膀,兩人齊齊挺直腰背,高昂頭顱,睥睨眾人,一副驕傲的樣子。


    眾人瞧了皆忍俊不禁,蘇無名笑著道:“嗯!那就有勞雞師與伏蟬了!”


    待李伏蟬與費雞師落座,盧淩風終於按耐不住,疑惑問道:“不知是何喜事,我思來想去,也沒想到是甚。”


    說話間,盧淩風悄悄對著蘇無名使了使眼色,餘光瞥了瞥裴喜君,意思不言而喻。終究是那日上官瑤環的一番話,盧淩風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要求裴喜君離去。


    蘇無名瞧見了盧淩風的目光,卻裝作絲毫未見,反而一臉笑容,看著裴喜君,道:“今日的喜宴就是專門為了喜君而設!”


    似乎預感到了什麽,盧淩風瞳孔睜大,支支吾吾道:“蘇無名,你……”


    上官瑤環目光柔和,卻莫名的充滿壓迫感,盧淩風不知為何,總有種見到族中長輩的錯覺,見上官瑤環目光看來,趕緊緘默其口,上官瑤環才緩緩收迴視線。


    蘇無名看了看沉默的盧淩風,嘴角的笑容逐漸開始放肆,盯著盧淩風開心道:“我與喜君結為義兄妹,難道不是喜事嗎?” 可算是找到能治你盧淩風的人了!


    盧淩風倒吸一口氣,腦袋嗡嗡作響,看著蘇無名那張欠揍的笑容,強行按下拳頭,低聲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蘇無名還未迴答,靠著裴喜君落座的上官瑤環卻是忽然道:“喜君與我們一見如故,甚得我們喜歡,故蘇義兄,我,喜君三人已於昨日結為義兄妹。”


    “哎!”不光是盧淩風目瞪口呆,連李伏蟬也是驚了一下,愣愣地看著身側的上官瑤環,什麽時候的事,你也在裏頭嗎,我怎麽好像又錯過了什麽。想起自己昨日與費雞師拖著成乙滿南州的亂逛,心底竟升起絲絲悔意,隻是刹那又消失不見,既得美食,何求其他!


    熊千年到底是人精,看著盧淩風僵硬的神情,立馬緩和道:“哈哈,短短一日內,盧兄就為兩起陳年積案找出了頭緒,下麵的人啊,是交口稱讚,如此的廢寢忘食,哎,自然就沒有聽到喜訊了!”好嘛,這番話一出,不僅緩解了盧淩風的尷尬,還順帶著拍了一波馬屁,倒是叫盧淩風也再沒法擺臉色了。


    也到底是李伏蟬,看了看身側言笑晏晏的上官瑤環,輕輕搖頭一笑,立馬不放在心上,轉頭便與費雞師鏖戰餐食。


    熊千年笑容滿麵,端起酒杯,熱情道:“來來來,盧兄,讓我們一同恭喜蘇兄,上官黜陟使與喜君小姐義結金蘭,來來來!”說話間,對著在場眾人紛紛招唿。


    眾人皆提起酒杯,盧淩風此刻也終於反應過來,他蘇無名打的什麽主意,義結金蘭,裴喜君便可名正言順地留在司馬府,明明是值得開心的事,可盧淩風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心裏的為難幾乎顯於臉上,故不肯提杯。


    裴喜君忽然站起身,笑著對熊千年道:“熊刺史,我與瑤環姐姐和義兄結拜,今日,正是特請您來見證的,雞師公與伏蟬更是備了這麽好的酒菜,我們開席吧!”說著,眾人又提起酒杯。


    盧淩風本還不願提杯,李伏蟬卻忽然拉起薛環,對著眾人高聲道:“各位,其實,府上今日是雙喜臨門,盧阿兄,薛環拜你為師,你得此佳徒,也該喝一杯才是啊!”


    “正是,”薛環看到李伏蟬的顏色,立馬起身,對著眾人一禮,高興道,“盧參軍已收小的為徒,正式傳授武藝,昨日還以寶刀相贈。”


    費雞師聽完,也是樂道:“嗐,盧淩風,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當了師父啊,這麽大的事,你不跟我們說啊!”


    李伏蟬就靜靜地看著費雞師胡說八道,薛環拜師成功,我不是轉頭就告訴你了嘛,又看了看盧淩風鬆動的表情,李伏蟬偷笑一聲,這一桌子上,全是人精,加起來的心眼子八百個都不止,唯獨耿直的盧淩風,這心眼啊,全落娘胎了。


    終於,盧淩風看著眼前清秀的少年郎君,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滿意道:“是,我是收了薛環當徒弟。”


    蘇無名也是開懷大笑,對著熊千年笑道:“熊刺史,你看,這小小的司馬府一共就這麽幾個人,今日卻有兩件大喜之事!”


    熊千年高聲喝好,蘇無名緩緩對著盧淩風道:“盧淩風,這迴你該提杯了吧!”


    話至此,盧淩風終於不再端著,率先站起身,拿起酒杯,對熊千年道:“熊刺史,我與愛徒薛環也請您見證!”


    李伏蟬看著盧淩風那副嘴硬的樣子,忍不住笑著搖頭,偷偷湊到成乙身旁,“阿兄,真希望你也可以看看盧阿兄現在的樣子,你也一定覺得有趣。”


    成乙麵不改色,自顧自地偷偷飲著酒,輕笑道:“光是聽著,也很有趣了!”


    費雞師在兩人身側,卻是聽清了兩人的話語,細細端詳了一下成乙的雙眼,並未多言,心裏卻是暗暗記下此事。


    終於,眾人舉杯相慶,雙喜臨門,開懷暢飲,涮肉、飲酒、高談闊論,桌上人生百態,一群無親無故的人,此時此刻,或許更甚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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