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早在曲清然的預料之中。


    她知道鹿溪不會願意見自己。


    也相信,從自己來到敖山,直到進入江紅樓的過程,全都在鹿溪的掌控之中。


    雖然鹿溪厭惡她,不想讓她來這裏,但還是默許讓玄青出手幫忙。


    千年前,鹿溪就是如此。


    如今,還是如此。


    曲清然和他之間,永遠都沒有辦法和平共處。


    不僅氣場不和,見了麵也是那種互相都不願搭理,就算開口,也都是爭鋒相對的結果。


    再度上前,這一次倒是沒有像剛剛那麽把她往外推。


    抬手敲了敲門。


    吱呀,門朝裏慢慢打開。


    曲清然抬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那抹單薄的身影。


    是鹿溪。


    一個背影她就能認得出來。


    深吸了口氣,跨入門內。


    但隻站在門口,並沒有走上前。


    她知道鹿溪願意開門就已經算是讓步了。


    換成上一世的話,可能是曲清然把門踹飛,直接闖進來,還得打兩個來迴。


    最後肯定是以鹿溪被打的沒有招架之力,隻能任她欺負結束。


    從久遠前的思緒中迴過神。


    她緩緩開口道:“好久不見,你身上的氣息,還是一樣讓本尊討厭。”


    “嗬。”鹿溪鼻尖逸出冷漠的輕哼:“白瑾玄不在我這,你可以走了。”


    “來找你,就一定是為了小玄兒?”曲清然眉梢輕佻,唇角勾起挑釁的笑:“說不定本尊是衝著你來的呢。”


    鹿溪垂放在窗邊的手指默默收起,啟唇冷淡道:“大可不必。”


    “真是無趣。”曲清然翻了個白眼。


    走進屋內,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鹿溪也懶得開口,反正不管同不同意,她都會這麽做。


    “你對玄青他們做了什麽?”曲清然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沉默良久。


    鹿溪啟唇反問:“如今你都恢複了記憶,還會發現不了玄青身上的連命之咒,究竟有什麽作用?”


    “就是因為知道,你利用連命之咒,來給白瑾玄續命,所以我要知道,白瑾玄身上究竟還有什麽事情對我隱瞞!”曲清然追問。


    “他不惜用半身骨血都要給你求得複生之機,這種一命換一命的方法,你覺得沒有連命之咒,他能夠活到現在,重新見到你?”鹿溪從一開始就不同意這種做法。


    可偏偏白瑾玄決定的事情,除了曲清然之外,無人能夠改變。


    那時候,他根本就攔不住白瑾玄。


    發現白瑾玄使用禁術去複活曲清然時,已經晚了一步。


    也實在是沒有了其他辦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利用連命之咒來給白瑾玄續命。


    而一般人,也承受不住連命之咒帶來的影響。


    所以鹿溪把目標定在了,當初心甘情願跟在曲清然身邊的那些家夥身上。


    利用他們對曲清然的不舍,做了個交易。


    隻要願意用連命之咒給白瑾玄續命的,那就可以再見到曲清然。


    鹿溪本以為事情不會那麽順利,可怎麽都沒想到,那些連名分都沒有,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玩物,竟然也願意用生命力來換取曲清然的迴歸。


    而玄青也是其中之一。


    他雖然不能理解,但好在是把白瑾玄的命給保住了。


    在長久等待曲清然複活的時間裏,白瑾玄閉關修煉,才逐漸有所好轉。


    可是……就在曲清然入世之後,他知道接下來白瑾玄也會入世,事情的發展就會愈發不可控製。


    直到那天,連命之咒的影響,讓鹿溪察覺到白瑾玄的瘋狂舉動。


    當時才不得不親自現身,幫忙擊退毒蘊蛟,把白瑾玄帶迴江紅樓內療傷。


    他的手指幾乎扣進掌心皮肉。


    壓抑的怒氣,幾度差點忍不住爆發。


    “我管不了白瑾玄自尋死路,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那就留在江紅樓中,再也不用出去了。”鹿溪的話音剛落。


    曲清然的腳下突然出現了個傳送陣法。


    根本不給她躲閃的機會,就將她帶到了一間臥房中。


    耳邊還迴蕩著鹿溪的警告聲:“這裏是我精心為你設計的囚籠,你不用浪費力氣想著出去。”


    聞言。


    曲清然嘴裏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抬眸環顧四周。


    暫時可以確定的是,這裏並不是幻象變化而成,而是真實存在的。


    按照鹿溪的意思,那就是要把她困在江紅樓。


    因為隻有保證曲清然不遇到危險,安然無恙,那白瑾玄就不必再跟著以身犯險,不會變成惡性循環。


    雖然鹿溪所做的事情,都是為白瑾玄著想。


    可這種擅自做主的方式,曲清然不覺得白瑾玄會願意接受。


    她默默歎了口氣,轉身走向門口。


    本來擔心會不會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哪兒都不能去。


    想不到門被一拉就拉開了。


    她探頭朝外麵張望。


    長廊上空蕩蕩的,沒有人走動。


    仿佛這地方隻有她一個。


    就在她抬腳跨出房門的時候,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隻手攔住去路。


    曲清然抬眸看向眼前人,發現是玄青時,不由蹙眉。


    “尊上,還請在屋內休息。”玄青恭敬道。


    “再說一遍?”曲清然話音一冷。


    玄青的頭垂的更低了,不敢看她:“尊……尊上,真的不能出去,鹿溪將您安排在這裏,就是想讓尊上……咳……”


    有些話,他不能說。


    可也不忍心看曲清然發生危險。


    一時情急,說多了幾句,就受到反噬的影響。


    不隻是心口揪痛,四肢百骸都仿佛被針紮一樣,疼的他冷汗直流。


    曲清然伸手扶了他一把,無奈道:“罷了,我不去就是。”


    “我受的這些痛,不及尊上曾經所受的萬分之一。”玄青強忍著,讓自己盡量表現的平靜些。


    “現在別再說話了。”曲清然把他扶進房間裏。


    玄青坐在椅子上,緩了片刻,臉色稍有好轉,就要扶著把手站起身。


    曲清然見狀,又直接把他按迴到座位上,冷著臉道:“本尊讓你起來了?”


    玄青不敢多言解釋,默默低著頭座好。


    “現在開始,本尊問話,你點頭搖頭來迴答,不用開口。”曲清然隻能用這個法子。


    “是。”玄青點點頭。


    曲清然捋了捋思緒,迴想他剛剛在門口說的那幾句話,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隻要本尊離開這個房間,就會有危險?”


    玄青點頭,複雜的神色中,藏了許多想說又不能說明白的焦急。


    “鹿溪故意將我安排在這裏,想讓我死?”曲清然繼續問。


    這一次,玄青猶豫了片刻後,搖了搖頭。


    “可你方才明明說,想讓本尊……如果不是想讓本尊死,難道是想讓本尊受重傷?”曲清然見他立刻搖頭。


    不由煩躁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設想鹿溪真動殺念,完全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而且從鹿溪的反應可以猜測到,現在白瑾玄的情況應該不容樂觀。


    不能再接受太大的打擊,反而會加重傷勢。


    可玄青這麽緊張,不讓她離開房間。


    難道是因為……外麵有著什麽會刺激到曲清然的東西?


    越是如此,她就越想要親眼看看,究竟鹿溪安排設計了什麽,這麽篤定能影響到她。


    “玄青,你已經做的很好,本尊很高興到現在你都還願意這麽忠心。”她勾了勾唇角,無奈輕笑道:“迴想起來本尊也沒有好好待過你,你卻願意做到這種地步,本尊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但同樣也覺得愧疚。


    隻是,這話還是被曲清然壓在心底,沒有打算說出來。


    她身子往前傾,抬手落在玄青的肩膀上。


    玄青隱隱感覺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莫明明剛剛有說那些話。


    就在反應過來時,脖頸後猛地被敲打了一下,身體重重靠在椅背中。


    曲清然確定他被打昏了,才站起身,離開房間。


    憑著直覺,轉身朝著左邊方向走去。


    壟長的走廊上,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迴蕩,仿佛置身於空曠的地方。


    而左右兩邊的牆壁隨著她越來越深入,逐漸出現了不一樣的壁畫。


    起初隻是些鳥獸之類的圖案,緊接著有人形的圖案,從簡單幾筆,慢慢細致,變成了她上一世的模樣。


    就像當初曲清然間接迴憶起的片段中,顯現出的場麵。


    她被許多種不同的靈獸、妖類圍繞,表情十分歡愉。


    光是從畫麵上來看,都能感覺到快樂。


    記憶在這一刻被拉迴到了上一世,讓她仿佛迴到了曾經,笑聲、言語聲、還有照在身上的和煦陽光,都是那麽的真實。


    她赤著腳踩進麵前的金色池塘中。


    許多錦鯉朝著她遊來。


    而天上百鳥迎接,場麵更是聲勢浩大。


    就連鳳凰都親自來臨,所到之處,將半邊天都染的火紅。


    曲清然垂下眼眸,看向池中清澈見底的水。


    忽然間,一道黑氣從水底下飛竄而出,直衝她的眉心處。


    曲清然猝不及防的被偷襲,鮮血噴灑,她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


    明明剛剛那下她可以躲開,但是發現身體竟然不聽使喚。


    此時此刻,她猛地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幻境。


    想必這就是鹿溪給她精心準備的。


    她倒在池子裏,隻能靠雙眼看著變天,所有靈性的活物,都在她的眼前失去了生命力,衰弱而死。


    眼所能見的視物,飛速腐敗。


    仿佛眨眼間,就已經經曆百年的光陰。


    曲清然隻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憋著一口氣,沒有辦法緩過勁來,難受的就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星洲聖尊,如今這一切,不就如你所期望的那樣,化為烏有了麽?”


    “怎麽你竟不覺得高興?”


    “嗬,瞧瞧我看到了什麽?原來星洲聖尊也會流淚……”


    “當真有這麽心痛?還是你難過再也沒辦法跟白瑾玄那個魔種廝混了!”


    “你以為讓白瑾玄那魔種進了聖域,沐浴聖水,脫胎換骨就可以讓他重新來過?他有什麽資格和你並肩而行呢!”


    “若非那魔種,聖域豈會被魔族有機可乘,潛入其中,盜走聖物玄天筆!”


    “聖尊你卻非要包庇魔種,替他承受一切罪過!”


    “你瘋了,你當真已經瘋了!嗬……嗬嗬嗬嗬……區區一個魔種,我要他萬劫不複來替你陪葬!”


    “不!”曲清然猛然睜開雙眼,渾身顫栗不止。


    她的瞳孔正在逐漸產生變化。


    那幽暗沉寂的紅,如同綻放的花,驟然變成了寶石般耀眼璀璨的紅。


    三千青絲成了一頭瑰麗的紅發,仿佛火一般,要將一切焚毀。


    身體的變化太快,以至於她幾乎無法承受,幾度昏厥過去,又意識模糊的醒來。


    就這樣反複十幾次後,她整個人都已經沉入池底,仿佛和水融為了一體。


    隻有在水中,才能緩和那種拆骨扒皮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


    隱約間好像聽到了有人喚她的名字。


    “阿然……”


    阿然是誰?


    曲清然頭疼欲裂的腦袋裏,好像怎麽都想不起來,卻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阿然,快醒來看看我。”


    阿然?阿然是誰?


    為什麽這個聲音那麽溫柔,仿佛用盡溫柔。


    讓她感覺到被溫暖包容,下意識的想要靠近些。


    “都是我不好,若非我還不夠強,阿然也不會承受這些痛楚。”


    “阿然,我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發誓,哪怕是要死了,也絕對不會再跟阿然分開。”


    “阿然……”


    “阿然你醒醒……”


    好像,是再叫自己?


    曲清然雖然頭疼的厲害,可是那聲音莫名讓人覺得治愈和平靜。


    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叫囂著,想要衝出束縛的牢籠。


    究竟是什麽被困住,被鎖住了?


    好像……是自己?


    “咳!”猛地,她睜開雙眼,咳嗽不止。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拿著茶杯,送到她的嘴邊。


    曲清然下意識的張嘴,一口將水喝完。


    可還是覺得很渴。


    她舔了舔唇,費力的想要開口說話,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但手的主人十分了解她,又倒了一杯。


    連續喝了三杯,曲清然才緩過勁來,抬眸看向摟著自己的人。


    “阿玄?”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白瑾玄一把將她緊緊摟住:“還好,阿然沒有將我忘了。”


    “我的腦子很亂,疼……的厲害。”曲清然吃力的說著,甚至感覺身體的關節好像都不聽使喚,想要迴抱住白瑾玄,但是卻提不起勁。


    “阿然別急,你需要好好休養幾天,才能夠恢複。”白瑾玄輕撫著她的後背,溫柔細語。


    他的話,讓曲清然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腳。


    才發現竟然全都被紗布包紮的嚴嚴實實,就像是重傷過後:“我隻記得自己進了鹿溪的幻境,之後……看到許多上一世的事情,再接著身體在聖池中好像要被剝離,重鑄……難道,那不是幻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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