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院走廊裏並不安靜。


    薑清梵坐在冰冷的長椅上,麻木地看著一個搶救無效死亡的人被推出搶救室,單架床四周滿是哭得嘶聲裂肺、痛不欲生的家屬。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一直耳鳴的她此時就像看著一出沒有聲音的默劇,眼前人的傷心和悲痛,仿佛始終和她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一股寒意透過腳底,一直竄進她心髒,隨即湧向全身。


    一瞬間她仿佛又迴到了她爸爸死的那天。


    她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哭,可能也和這些人一樣,哭得毫無形象,撕心裂肺。


    那時候的她在想些什麽呢?


    她在想,她爸爸是因為和她吵了架之後離家出走才自殺的,所以她那時候,無比後悔。


    如果那天她聽話一點,不要惹他生氣,也許他就不會走得那樣決然。


    兩個小時過去,祁老爺子依然還在搶救當中。


    祁越身上還穿著浴袍,坐在長椅的另一頭,望著搶救室亮著的燈,焦灼地等待著。


    不遠處,是祁家的其他人,祁母捂著嘴小聲小聲地哭泣著,祁父的臉色比紙還蒼白,一直在低聲安慰自己的妻子。


    像是察覺到什麽,他抬起眼眸,隔著幾米的距離,對上薑清梵的雙眼。


    下一刻,他又心虛地移開。


    薑清梵扯了扯嘴角,眼淚卻落了下來。


    她真蠢啊。


    想想她這幾年,不僅把慕商當成恩人,還把祁父當成親叔叔一樣信任,可到頭來,這些人全都是她的仇人。


    多可笑。


    太可笑了。


    她艱難地撐著扶手站起身,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祁越也跟著站起身了,緊張地問:“清梵,你幹什麽去?”


    聽到這句話,薑清梵反而愣住了。


    是啊,她想幹什麽去呢?


    她也不知道。


    她隻是不想在這裏再待下去了。


    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人人都在心裏拈量著算計著,她像一個蠢貨,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她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怎麽,我連去哪裏的自主權都沒有了麽?”


    她清楚地看見祁越錯愕當場,祁母也忘記了哭,跟來的傭人也小心翼翼地望著她,每個人臉上都寫著不理解。


    祁父沉著臉上前一步,神色複雜地與她對視,深吸了一口氣,道:“清梵,有什麽事等老爺子出來再說,之後我們好好談談。”


    祁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你們要談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爺子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突然犯病?清梵,你來說!”


    祁父怒道:“好了!”


    薑清梵眼神掠過他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下一刻,當她轉開視線,就見祁越正不錯眼珠地盯著自己。


    他臉上那慣常的溫和笑意早已經消失,一雙眸子掩藏在鏡片後麵,燈光在鏡片上折射出來的光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薑清梵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打開,醫生摘下口罩,滿臉嚴肅道:“老爺子恐怕熬不過今晚了,你們就好好陪他最後一程吧。”


    祁母整個人脫力般倒進祁父懷裏,哽咽著說不出話。


    老爺子很快就被推了出來,直接被送進重症病房。


    薑清梵沒有跟進去,她坐在外麵,整個人透著一股茫然。


    兩個小時後,老爺子清醒過來。


    彼時祁父正在打電話聯係祁家其他人,讓他們過來陪著老爺子度過最後一晚。


    就是這時候,祁越從病房走出來,啞聲道:“爸,爺爺叫您進去。”


    頓了頓,他又轉身薑清梵:“清梵,還有你。”


    祁父說了聲好,把打電話通知親戚的任務交給了祁越,而後避開薑清梵的眼神,徑自走進病房。


    薑清梵跟在後麵進去。


    病床上,老爺子鼻子裏插著氧氣管,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天花板。


    聽到腳步聲他眼珠子轉過來,先是看了薑清梵一眼,最後定定地盯住祁父。


    祁父走近,叫了聲爸。


    老爺子艱難地開口:“扶我起來……”


    祁父為難:“您安心躺著吧,醫生說您現在不方便亂動。”


    “我讓你扶我起來!”老爺子少見地動了怒,祁父趕緊上前,把床頭立起來。


    老爺子大喘著粗氣,唿吸聲如同破風箱,進的氣多,出的氣少,給人一種唿吸不過來的感覺


    薑清梵深吸了口氣,剛叫了聲爺爺,老爺子便顫抖地抬起手了,做了個製止的動作。


    他固執地看向祁父,“我問……你隻要迴答。”


    “薑家破產,有沒有你的份?”


    祁父臉皮子抽搐,老爺子喝道:“說!”


    這一刻,他似乎被注入了某種精氣神,連臉色都泛起紅潤的色澤,一雙眸子銳利無比地盯著祁父。


    祁父看著他這副樣子,不禁悲從中來,認命般低下頭:“我當時隻是一時鬼迷心竅,事後一直想要彌補……”


    他頓住,在老爺子和薑清梵麵前,他突然意識到,說這些話沒有意義。


    眼前的一老一少,隻是想要他一個確切的答案,想要一個真相而已。


    “……那時候我手頭上有個頂目出了問題,您當時重病躺在醫院裏,董事會的那些人一直想抓我的把柄,以此對付阿越。我沒想到薑總會發現,並且抓著不放。”


    “我們意見相左,他固執己見,多次勸我放棄,我怕自己的努力落空,也怕影響阿越……對方找到我的時候,我一時糊塗,就動了歪心思。”


    他的語氣愈發急切:“我沒想到會有那樣嚴重的後果,他們一開始隻是讓我把薑總帶進南灣那個項目裏去,等我意識到不對勁,後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薑總身邊信任的人都已經背叛他……薑總那時候也意識到我騙了他,他很信任我,在他自殺之前的幾天,他還在勸我迴頭。”


    薑清梵問:“是誰找上你合作的?”


    話一出口,聲音啞得她自己都有些聽不清。


    祁父牙根緊咬,“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來找我的是個職業經理人,慕後操控那一切的人從來沒有露過麵。”


    祁老爺子問:“就這些嗎?”


    祁父:“就這些。我隻負責帶薑總接觸南灣的項目,具體他們是怎麽操作的,因為每個人的任務不一樣,所以……我也無從得知。”


    “你撒謊!”薑清梵拿出手機上拍的那張資料的簽名,“你說你不知道,那這是什麽?祁叔,你不會連自己的簽名都不認吧?你並不是被迫入局,你是從一開始,就夥同他人一起算計我爸爸!”


    祁父在看到那一頁密密麻麻的簽名之後,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猛地瞪住薑清梵,這一刻,他的眼神變得極為可怕!


    他怒聲低喝道:“這東西你從哪裏找到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爸不惜自殺也要保護你們,你為什麽就不能安分一點……”


    對上薑清梵充滿仇恨的眸子,祁父陡然冷靜!


    像是陡然被人澆了一盆冰水,他隻覺得從頭涼到腳!


    他壓低聲音,像警告又像是請求:“清梵,你別再查下去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往前看呢?啊!你這樣糾纏不休隻會害死你和你家人,難道你爸爸的死還不能成為你的教訓嗎?!”


    “我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薑清梵一把推開他,這一掌太過用力,不光是祁父被她推得趔趄了幾下,她自己也險些沒站穩,後退了幾步,身形晃了晃扶住床頭櫃才站穩。


    這一刻,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量,刻薄而尖銳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教訓我?不過是個兩麵三刀的虛偽小人,少在這裏裝出一副很關心我的樣子!我告訴你,這件事在我這裏永遠都不會過去,直到我把你們這群殺人兇手一個一個抓出來為止!這就是我爸爸的死留給我的教訓!”


    祁父怒道:“胡鬧!你這是在癡人說夢,你知不知道他們……”


    見到憤怒到極點了都還能守口如瓶,薑清梵嘲諷地笑了聲,徹底爆發:“哈!他們怎麽了?他們是誰?你不敢說嗎?祁均,你以為你拿了我家人威脅我我就會害怕?你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我不是!我今天能找上你,明天我就能找上別人,我就不信所有人都是和你一樣的孬種!”


    “就算他們是孬種,這個世上也沒有撬不開嘴!想讓我息事寧人?作夢!”


    “薑清梵你是不是瘋了!”祁父臉氣得脹紅,什麽風度禮儀全在這一刻消失幹淨。


    老爺子怒道:“祁均你給我閉嘴!咳咳……你、你……噗……我怎麽養了你、你了這麽個東西,早知道、早知道……哇!”


    老爺子話沒說完,口中瞬間鮮血如湧,嗆得他滿臉都是血,染紅了半張床。


    有幾滴鮮血噴濺在薑清梵臉上,無形中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瞬間將她滿腔的憤怒掐斷。


    理智迴歸,她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之下,竟當著老爺子的麵和祁父如此爭鋒相對。


    她幾乎驚恐地看向老爺子,後者望著她,幾度開口,卻隻有鮮血湧出來。


    病房門早在薑清梵和祁父吵起來時就已經被祁越撞開,此時祁家人包括祁越在內,全都衝到老爺子床邊,哭的哭,叫的叫。


    等醫生聞訊趕來,一番檢查過後,對著眾人沉痛地搖了搖頭。


    病床上,老爺子半個身子都被血染紅,眼睛瞪得大大的,渾濁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他死前都在掙紮著望向薑清梵所在的方向,眼角掛著一道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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