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熟睡中的薑清梵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


    那溫熱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頭,從她的傷口旁擦過,隨即是她的眉眼,鼻唇,輕挑慢撚,像是在用手雕刻她的臉一般。


    而後那人掀開了她的被子,解她的病服扣子時,她終於被弄醒,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手背上的針瞬間有血迴流,她沒睜開眼,含糊不清道:“陸瑾寒,別吵我。”


    手的主人安分了,不多時,輕輕掙開她的手,貼心地將她的手放平在身側。


    病房裏一直很安靜。


    陸瑾寒一直等到薑清梵再度熟睡,才解開她的衣服,查看她身上的傷。


    楚丞的話迴蕩在腦海裏:“薑小姐傷得不重,但流血過多,當時如果我再去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陸瑾寒反複看過她被那個殺手拖進樓道時的視頻,她被掐著脖子,被對方粗魯地拖著,昏迷的樣子像死了一般。


    他沒來由地一陣後怕,心底裏戾氣橫生。


    他細細的用指尖描摹著她蒼白的臉,俯身在她沒有血色的唇上落下一吻。


    睡夢中的薑清梵皺了皺眉,陸瑾寒瞬間身體緊繃起來。


    但她沒有醒過來。


    天亮時,陸瑾寒才起身離開。


    薑清梵醒來時,看到的是任勞任怨的楚丞正把早餐擺上桌。


    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唇角,想起昨晚上那個模模糊糊的夢境。


    陸瑾寒來過。


    她篤定。


    “薑小姐,該吃早餐了。”楚丞的聲音打斷了薑清梵的走神,她若無其事地下床去洗漱。


    吃早餐吃到一半,她突然開口:“我打算出院。”


    楚丞接水的動作一頓:“嗯。我一會兒去辦。”


    他也不問為什麽,像個嚴格執行任務的人機。


    薑清梵想了想,對他說:“如果你再讓陸瑾寒出現在我身邊,你就迴去吧,我不喜歡被人監視。”


    楚丞:“……”


    薑清梵說完,沒管他會想些什麽,當著他的麵打電話給方欣,讓她給自己找幾個合適的保鏢。


    楚丞收拾好桌上的殘羹剩飯,擦幹淨手,忽然往薑清梵麵前一杵,嚇了她一大跳!


    “怎麽?”她挑了挑眉,臉上在笑,但眼底情緒很淡。


    楚丞道:“下次不會了。”


    薑清梵默然。


    她知道楚丞在給她剛才的話做保證,稍感意外的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你是他的人,我該怎麽相信你呢?”


    楚丞轉身走出去,沒一會兒又迴來了,往薑清梵手裏塞了個東西。


    沉甸甸的。


    “如果再有下次,隨便你往哪裏打。”


    薑清梵一低頭……


    好家夥!是把槍!


    “……”


    她神情複雜地打量了楚丞幾眼,歎息。


    過了會兒,又歎了口氣。


    她把槍還給楚丞,實在沒忍住,說道:“你知道嗎,做人有時候不能太老實,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老實人。”


    楚丞把槍別到後腰,“誰是第一個?”


    “聞實。”


    楚丞動作一頓。


    薑清梵發現了,挑眉問:“怎麽,認識?”


    楚丞嗯了聲。


    過了會兒,他說:“他全身百分之八十燒傷,現在人還躺在icu裏,據醫生所說,他在意外來臨前被人注射過不知名藥物,對大腦有極大的損傷,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如果醒過來,不知道會不會變成傻子。”


    薑清梵愕然:“什麽?”


    ——


    薑清梵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聞實所在的醫院。


    她還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在地下場見聞實的時候,青年還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精神氣十足。


    表麵好像恨極了她,偏偏做出來的事又透露出了他的擔心。


    她怎麽也無法把病床上那個渾身纏著紗布,插滿管子的人和聞實聯係在一起。


    聞實的臉上都纏了紗布,整個人麵目全非,從外麵看去,他就像躺在病床上的一具木乃伊,沒有絲毫生氣。


    她喃喃問:“上次陸瑾寒衝進火海救的人就是他?”


    楚丞:“嗯。”


    那場火燒得很大,影響也很大,薑清梵一度以為陸瑾寒真的燒死在裏麵了。


    後來得知他沒死,受那時輿論的影響,她懷疑過陸瑾寒是為了救蘇沅沅,都沒有懷疑過他是為了救聞實。


    “誰幹的?”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在顫抖,胸口的怒火層層湧出!


    楚丞詫異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為聞實生氣:“不清楚,這件事陸總瞞著我。”


    事實上,自從他上次受傷失憶後到現在,就已經很少幫陸瑾寒做事了。


    這件事陸瑾寒從頭到尾沒有讓他插手,而底下人也不敢未經陸瑾寒允許,私自把任何消息告訴他。


    薑清梵麵無表情,實在想不出聞實和誰交惡,能讓對方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


    他一個兢兢業業上班的醫生,能跟人結多大仇?


    楚丞:“我以為你恨他。”


    薑清梵沒說話。


    恨聞實嗎?


    沒什麽可恨的。


    薑家破產後的那年,許多人都避她如蛇蠍,陸瑾寒不知所蹤,她成天腦子裏隻想賺錢,經常喝酒喝到吐血。


    隻有聞實來找過她,勸過她,故作刻薄的罵過她。


    那時候,經常有人跑來告訴她,有個老實巴交的青年木頭樁子似的,雷打不動地站在蘭苑大門口,巴巴地等著什麽。


    薑清梵多次坐在車裏與他擦肩而過。


    聞實是她惟一沒有恨過的人。


    在她心裏,始終把聞實當成自家弟弟。


    就像曾經她也把蘇沅沅當過妹妹一樣。


    她輕歎道:“沒有。”


    “沒有恨他,我希望他能好好的,長命百歲,事事順遂。”薑清梵說。


    那是十九歲的聞實,在生日那天對著漫天的煙花許下的願望。


    他說,他希望他所珍重的每個人,都能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百事無憂,自在順遂。


    他說,尤其是清梵姐,要一輩子開開心心,無拘無束。


    病房裏忽然傳出刺耳的聲響,打斷了薑清梵的思緒。


    聞實旁邊的儀器發出尖銳的鳴聲,她心頭跟著一顫:“怎麽迴事?”


    醫生護士很快過來,每個人都如臨大敵!


    “讓讓!快!病人出現心髒驟停的現象,馬上進行急救措施!”


    一群醫生圍在病床周圍,那儀器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平直尖銳,刺得人耳膜脹痛。


    薑清梵站在外麵,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不是聞實,對吧?”


    她不知道在問誰,又或者隻是自我欺騙的自言自語。


    也許聞實隻是被陸瑾寒保護起來,躺在病房上這個隻是個用來迷惑敵人的愰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儀器聲消失,裏麵傳來醫生們興奮的唿聲!


    等在外麵的薑清梵也跟著鬆了口氣,緊握的拳頭下意識鬆開,她才發現自己掌心裏已經被汗打濕,後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不多時,有醫生走出來,迫不及待地給陸瑾寒打電話:“陸總,聞先生醒過來了,他想見您!”


    病床上,聞實半睜著眼,隻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薑清梵把掌心裏的汗蹭幹到衣服上,對楚丞說:“走吧。”


    楚丞向來不愛多問,推著她離開。


    如果她再等等,就會看到聞實又睜開眼,似有所覺地看向外麵。


    但她沒有迴頭,聞實也隻看到楚丞推著輪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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