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手機看得認真,顯然沒有察覺到薑清梵的到來,薑清梵便也沒出聲,倚在牆邊默不作聲地盯著他。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驅散了整個房間的清冷。


    空氣中流淌著食物的香氣,餐桌上甚至還插上了新鮮的花。


    這個場景看上去是那麽的溫馨,是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薑清梵對未來想象中的畫麵。


    她曾設想過許多許多和陸瑾寒幸福的生活場景,會想到白頭偕老,成為別人口中的神仙眷侶。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她所以為的陸瑾寒的喜歡,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愛她。


    她以為他們不會被外界的因素所影響,但最後發現,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


    會被親近的人,被無法改變的環境所改變。


    他們也不過是俗人一個,當意外來臨的時候,誰都抵抗不住命運的捉弄。


    許是此時的溫馨給了薑清梵一種錯覺,她微微眯起眼,看著陸瑾寒英俊奪目的側臉,她真的很想問他,如果當初蘇沅沅沒有‘死’,他會不會到最後隻愛她一人。


    隻是她話還沒出口,陸瑾寒便看了過來。


    湧到嘴邊的話被薑清梵吞迴肚子裏,朝他揚起一抹笑。


    “陸總好興致。”


    陸瑾寒指尖動了動,陽光下那張笑臉純粹幹淨,沒有一絲陰霾和算計,吊兒郎當調侃的話語裏帶著幾分揶揄,仿佛從前那個薑大小姐又迴來了。


    陸瑾寒沒動。


    手機裏,是楚丞發給她的關於方欣的信息,方欣不久前,查過他,還查過聞實,也去查過蘇沅沅。


    甚至花了大價錢,找到了當年負責搶救蘇沅沅的醫生和火化她的殯儀館工人。


    至於查了些什麽,楚丞還在調查,但方欣動作謹慎,細心的抹掉了自己的痕跡。


    如果不是有人專程去查她,是不會輕易發現她的一舉一動的。


    方欣和蘇沅沅毫無交集,她不可能去查一個與她無關的人,而她現在受薑清梵所托,一直在為薑清梵做事。


    是誰在調查蘇沅沅,顯而易見。


    陸瑾寒看著薑清梵毫無芥蒂的笑臉,眼前浮現出的是三年前她站在自己麵前那臉色蒼白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想過相信她的。


    如果不是他在醫院裏,親耳聽見薑清梵打電話跟別人說‘死了就死了,陸瑾寒還能吃了我不成,要是沒有我,那小丫頭早就見閻王爺去了’……如果他不曾聽見的話,他是真的相信她。


    當時為什麽沒有問清楚呢?


    陸瑾寒有些恍惚,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當時因為什麽沒有進去。


    直到一陣來電鈴聲響起,薑清梵掏出手機,喚道:“祁越。”


    過去那些好像已經模糊的記憶又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是了。


    他當時沒進去,是因為祁越出現後,兩人擁抱在了一起。


    而此時,看著薑清梵對祁越說話時那眉眼彎彎的開玩笑的樣子,陸瑾寒三兩步上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抵在牆上。


    薑清梵愕然:“陸……唔!等、等等,陸瑾……”


    所有的聲音開始變得曖昧起來,她尷尬地想掛斷電話,陸瑾寒猛然掐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抵在了廚房的琉璃台上。


    薑清梵本能地勾住他的腰,分心想掛斷手機,陸瑾寒卻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薑清梵驚唿一聲,手指一陣發軟發顫,手機就這麽滑掉在台子上。


    等到她想去撿起來時,陸瑾寒抓住她的手禁錮在身後,掐著她的腰開始了近乎粗魯的掠奪。


    薑清梵隻覺得自己的唿吸被奪走,輕微的窒息感傳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隱約間聽見陸瑾寒的聲音響起:“祁總這麽喜歡聽牆角?”


    薑清梵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接著就看見陸瑾寒正拿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還顯示在通話中,她頭皮一麻,下意識想把手機搶迴來。


    陸瑾寒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她嚶嚀一聲,瞬間軟了腰。


    等她想再搶,陸瑾寒已經把電話掛了。


    薑清梵:“……”


    一想到下次再見祁越時他會露出的嘴臉,她就一陣頭疼。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婆媳矛盾,就像她沒想過陸瑾寒和祁越這麽多年了還這麽針鋒相對一樣。


    她沒好氣道:“你老針對祁越做什麽?他又沒招你惹你。”


    陸瑾寒冷笑一聲,用力地在她皮膚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心疼了?”


    薑清梵:“……”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突然她表情一愣,狐疑地盯著陸瑾寒,眼底笑意愈來愈甚:“陸總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她就是那麽隨口一說,要是以前的陸瑾寒,肯定板著臉不搭理她,然後她會繼續犯‘賤’,直到把他撩破防為止。


    但現在的陸瑾寒和過去到底是不同的,話出口她就後悔了,怕聽見這位陸總刻薄無情的迴應。


    然而下一秒,脖子上又是一痛。


    她聽見男人聲音暗啞:“是又如何?”


    薑清梵:“……嗯?”


    直到被陸瑾寒放開了,她依舊沒迴過神。


    她平複著唿吸,怔怔地坐在琉璃台上,雙眼毫無焦距地盯著陸瑾寒,後者正在關火盛粥,絲毫看不出剛才他做了什麽。


    薑清梵嘴唇還在發麻,她微微啟唇:“你……”


    陸瑾寒關掉火,將粥端上桌。


    薑清梵鬼使神差地跟上他,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出去,又跟著他進到廚房,等他洗幹淨手,她抽出紙巾遞過去。


    陸瑾寒接過,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水。


    男人無疑有著一雙好看的手,指節修長,指骨分明,指腹泛著健康的紅潤。


    他擦得很慢,一滴水從指尖上滴下去,莫名地顯得她色氣。


    薑清梵不知道自己是緊張還是別的什麽,有些口幹舌燥,盯著他的動作,整個人像生鏽的木偶,好半晌才從喉間擠出聲音:“你剛才是什麽意思?”


    陸瑾寒撩起眼皮:“你和祁越來往親密,我吃醋,生氣,能聽明白麽?”


    “我聽不明白。”薑清梵喃喃:“我又是你什麽人……”


    陸瑾寒反問:“你想做我什麽人?”


    薑清梵安靜地與他對視,這一刻,她仿佛要溺死在他深沉的眸子裏。


    她輕笑一聲,玩笑般道:“我想當陸太太,行不行?”


    陸瑾寒點頭:“可以。”


    薑清梵一愣。


    又聽他問:“什麽時候去領證?”


    薑清梵:“……”


    她下意識擺了擺手,“我、我開玩笑的。”


    陸瑾寒盯著她看了幾秒,意味不明地嗯了聲,率先走到餐桌前坐下:“過來吃早餐。”


    薑清梵摸了摸鼻子,有些懊惱,自己怎麽跟個懵懂的小丫頭似的?


    為了緩解尷尬,她坐下後,沒話找話道:“沒想到你也學會了開玩笑。”


    陸瑾寒又嗯了聲。


    接著就沒再說話。


    明亮的餐廳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隻有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


    陸瑾寒冷不丁地開口:“你經常開這種玩笑?”


    “哪種……哦,也不是,分人來的。像陸總這樣有權有勢長得還好看的,我就經常開。”薑清梵拿出在蘭苑上班時那副姿態,盡量讓自己顯得遊刃有餘。


    但陸瑾寒給的反應很淡:“嗯。”


    薑清梵低頭吃了兩口粥,忍無可忍道:“很好笑嗎?”


    陸瑾寒:“我沒笑。”


    薑清梵盯著他上揚的嘴角,耳根發燙:“你笑了!”


    “沒有。”


    “陸瑾寒!”


    陸瑾寒終於繃不住,唇角上揚,連眼睛都彎出了愉悅的弧度。


    薑清梵怔怔地凝望著他。


    她已經記不清多久沒看到陸瑾寒這樣笑了,仿佛這一刻,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那些矛盾,沒有仇怨,也不曾反目。


    ——


    晚上,薑清梵接到了方欣的電話。


    她走進茶樓的時候,方欣正在跟她老公的私人醫生說話,見到薑清梵,她順手給她倒了杯茶。


    薑清梵捧著茶杯,轉頭看著窗外,人顯得有點呆。


    方欣欲言又止,對電話那頭的醫生說了句‘迴頭再說’,便掛了。


    她伸手在薑清梵眼前揮了揮,“薑大小姐,這是被誰把魂抽走了?”


    薑清梵迴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好意思說,陸瑾寒在她腦子裏笑了一天了。


    她感覺自己都快魔怔了,有時候一想,不就是笑了一下麽,至於?


    但又轉念一想,挺難得的。


    她一邊警告自己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摔跤吃虧,一邊又無法克製地沉淪。


    最後,方欣一句話就讓她清醒了。


    “蘇沅沅的假死,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算計,你猜猜這其中有沒有陸瑾寒的參與?”


    很難說清這一刻薑清梵心裏是什麽想法,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


    瞬間,心裏腦子裏什麽沸騰的東西都冷卻了。


    她鬆開茶杯,沉默了片刻,問:“你查到什麽了?”


    如果不是查到了陸瑾寒身上,方欣不會說出這種話。


    方欣道:“我找到了當初負責蘇沅沅搶救手術的主刀醫生,他說蘇沅沅當時是搶救迴來了的,但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推出手術室人就死了。”


    薑清梵聽出這話裏的漏洞,“他是主刀醫生,他不知道病人是死是活?”


    “問題就出在這裏。”方欣伸出一根手指,笑的狡黠,“他說他當時已經連上了幾台手術,剛結束搶救就暈過去了。”


    薑清梵皺眉,這聽起來怎麽都不對勁。


    方欣:“不對勁對不對?我也覺得有問題,於是找到了當時參加手術的所有人,發現所有人都像失憶了一樣,不記得當時的情形了。”


    “然後我又找到了火葬場,當初負責火化蘇沅沅的人那邊也沒有破綻,一切都十分縝密,如果不是我們知道了結果反推,肯定不會相信蘇沅沅還活著。”


    薑清梵喃喃,“沒有破綻麽。”


    方欣,“也不是完全沒有,否則今天我就不會特意過來找你了。”


    她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就像解謎人終於找到了關鍵線索,“我翻了蘇沅沅的墓,骨灰盒裏的裝的是石灰。你說過當初蘇沅沅下葬,是陸瑾寒一手操辦對吧,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人被調包了都不知道呢?”


    “你是說陸瑾寒知道蘇沅沅沒死?”薑清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問出這句話的,如果這是事實,那麽從頭到尾,她就是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以為是的小醜。


    方欣見她臉色蒼白,同情道:“我沒有證據,但不排除這種可能,你自己要有心裏準備。還有另一件事,是我今天過來的主要原因。”


    她問:“慕商你認識吧?”


    薑清梵還在思考陸瑾寒和蘇沅沅假死的整件事是否知情並且參與,就聽見方欣一句話仿佛驚雷般猝不及防的砸落下來。


    她說:“慕商是在薑家破產後最大的受益者,薑家百分之八十的市場和客戶都被他收入囊中,他以‘k先生’的名義,成為許多公司背後的實際掌權人,在薑家破產的事情上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哦,對了,他是蘭苑的幕後老板,還是東南亞知名毒梟。”


    薑清梵已經麻木了,但還是忍不住確認一遍,“你說的是,蘭苑的慕商?”


    “對,你的老板。”


    方欣憐憫的眼神如同尖刀一般紮在薑清梵心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茶樓的,與方欣道別後,她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的走著,心裏一團亂麻。


    慕商,居然是慕商……


    這個消息就和蘇沅沅假死一樣令她震驚。


    震驚之後,是滔天滅頂的憤怒!


    如果薑家的破產與慕商有關係,那麽她這幾年對慕商的感激都算什麽?


    薑家破產的時候,以往那些叔叔伯伯全都變成了吃人的魔鬼,張開血盆大口恨不得把她吃的渣都不剩。


    那時候,祁越在國外,祁老爺子身體有恙顧不上她,她孤立無援的時候,是慕商出現幫了她。


    但現在,方欣告訴她這一切都是陰謀?


    她從頭到尾都被玩弄於別人的鼓掌之中?


    可笑!


    太可笑了!


    手機適時響起,好巧不巧,屏幕上慕商二字格外顯眼。


    方欣的話都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先別打草驚蛇,慕商的勢力錯綜複雜,你想查到真相,就得先穩住。”


    薑清梵按下接聽。


    慕商的聲音溫和極了:“清梵,你什麽時候迴蘭苑,這蘭苑沒有你,我還真不習慣,禇月真不是當管理的料。”


    薑清梵望向天空,聲音裏帶笑,眼神卻無比冷漠:“難為大老板這麽想我,我明天就迴去。”


    慕商:“期待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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