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舟性子雖冷,麵色卻依舊青澀,進來後先是恭恭敬敬給蘇玉衡行了一個禮。


    “多謝姐姐為我周旋,總算是搬到外院了!”蘇文舟聲音聽起來比較歡快,像是一件心事終於了結的舒坦。


    “快起來吧!你是我親弟弟,我也就為你操心了!”蘇玉衡拉著他起來,兩姐弟圍著一小案坐在了矮金裹腳的錦杌上,


    “大哥哥可都安排好了?讓誰服侍你的?”蘇玉衡仔仔細細問道,小五連忙給二人切了茶,不吭聲站在一旁。


    蘇玉衡親自把茶遞給蘇文舟,蘇文舟淺淺地笑著迴道:“大哥讓原先服侍過他的輝明和木然跟著我,我瞧他們一個激靈一個穩重,挺好的!”


    蘇文舟一向不太愛說話,今日蘇玉衡終於把他給弄去了外院,看得出來他很歡喜,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蘇玉衡想著前世自己哥哥們都恨不得把整個京城都捧在她麵前,總算是體會到了做長姐做兄長的對弟弟妹妹的憐愛之心了,看著他高興,她自己心裏也跟吃了蜜一樣甜。


    “四弟,娘的嫁妝姐姐已經拿迴來了,今後你在外院短了什麽盡管跟我說!”蘇玉衡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


    “真的嗎?”蘇文舟不由大喜,眉宇間還有些詫異,他可是知道自己親姐的性子,除了胡攪蠻纏吵架外,沒有別的本事,今日不但讓自己住去了外院,還能拿迴嫁妝,那是破天窗的事,不過細細想來,自姐姐受傷後,性子似乎是大變了,蘇文舟權當姐姐向好,也不多說,隻是高興得多喝了幾口茶。


    “你一定要努力學習考取功名,今後就不靠著誰了,你明白姐姐的意思嗎?”蘇玉衡很認真地看著他。


    她若想幫弟弟謀個好前程是極其簡單的事,隻是一個男孩子必須要學會靠自己!


    蘇文舟看著她很鄭重地點點頭。


    蘇玉衡覺得蘇文舟其實很懂事,隻是性子內斂冷淡了些,不過也不算壞事,至少不惹事。今日好歹是他第一日搬去外院,總要和哥哥們一起用完膳,便沒有多留他,從自己的箱籠裏拿了一袋銀子給他,囑咐他好生跟外院的人相處,蘇文舟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姐姐的關懷,眼眶紅了紅,接過之後便出去了。


    過了一會,錦嬈帶著兩個婆子入了裏屋,蘇玉衡坐在錦杌上,吩咐丫頭給兩個婆子看座上茶,錦嬈使了個眼色帶著其他丫頭侯在外麵,留著她們說體己話。


    兩位婆子一進來,便眼眶紅紅的,蘇玉衡微微歎了一口氣,知道她們被許姨娘打發出去後,受了不少苦,


    “兩位媽媽現在都在管什麽事?”蘇玉衡輕聲問道,


    兩個婆子一抬眼想要說話卻又忍不住掩麵哭泣起來,左邊一個穿著褐色春襖的婆子滿臉皺紋,體態稍稍壯實些,右邊那婆子穿了一件粗布衣衫,精瘦精瘦的,眼眶還凹陷,瞧第一眼不忍心瞧第二眼。


    左邊那婆子先開的口,“小姐,自夫人去世後,奴婢被調去外院的柴房砍柴,瞿老姐兒去了馬棚裏掃地,奴婢們受點苦沒什麽,就是心疼小姐你和少爺在裏頭受委屈!”


    瞿媽媽也擦著淚連連點頭,就是哽咽說不出話來。


    “陳媽媽,那以前跟著我娘管賬的柳媽媽呢,她現在在哪,人怎麽樣?”蘇玉衡連忙問道,


    她話音一落,不曉好不容易擦幹眼淚的二人又淅淅瀝瀝哭得更為傷心了。


    “小姐,柳老姐已經死了….她死在了莊子上!”陳媽媽掩麵低聲痛哭,她們仨當時是崔氏的心腹,柳氏是崔氏的陪房,她們倆也是崔氏來了後一手提拔起來的,不曉崔氏死後,三人竟是落得這個下場。


    蘇玉衡聞言眸光一眯,暗暗冷笑,許姨娘和老夫人真是心狠手辣,為了吞了三房的財產,用盡手段。隻是現在,無論如何,她是不準備讓她們倆去外院裏。


    稍稍籲了一口氣後,她揚聲喊來了外頭的錦嬈,錦嬈忙打簾進來,見了屋子裏的情景,臉色也凝重起來,蘇玉衡看著她吩咐道:


    “你現在去跟外院的厲總管說一聲,說我剛剛接管三房的事,很多事情需要陳媽媽和瞿媽媽幫忙理一理,先留她們暫且在這裏幾日!”


    錦嬈應了一聲便去了。


    而裏頭瞿媽媽和陳媽媽卻有些擔心,陳媽媽忐忑道:“小姐,奴婢剛剛聽錦嬈說了,您開始掌管三房,老夫人好不容易肯讓許姨娘放手,又派了人來,顯然是想往您這插人,您要留著奴婢們,奴婢擔心老夫人會為難您的!”


    陳媽媽自然知道蘇玉衡是想拖住她們,再把她們要迴來,外院的事自然沒什麽,隻是老夫人哪裏肯答應讓蘇玉衡用自己的人呢!她派了人過來就是來盯著三房的!


    蘇玉衡笑著道:“兩位媽媽莫要擔心,我自有理論!”


    陳媽媽和瞿媽媽相視了一眼,漸漸放下心來,剛剛錦嬈跟她們說七小姐性子變了,變得很有主意,她們還不相信,這下見蘇玉衡淡笑從容,便知是事實,於是也寬心了。


    蘇玉衡叫了小丫頭給她們收拾一間廂房,讓她們先歇著,等到用完膳,她特地留下湯媽媽、陳媽媽和瞿媽媽三人,吩咐從明日起,陳媽媽和瞿媽媽幫助湯媽媽把庫房理一下,賬冊對一下。


    湯媽媽知道她們曾是三房的舊人,心裏不樂意,望著坐在炕上自顧自喝茶的蘇玉衡道:“七小姐,奴婢一個人清理就行了,人多了反而不方便順賬目呢!”


    “哦?”蘇玉衡放下茶杯,那陳媽媽立馬接了過去,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蘇玉衡慵懶的笑了笑,望著她,“我記得順媽媽和苗媽媽送湯媽媽來時,說你是個熟手,慣會理賬了,那你便該知道清理庫房,得一個人清東西,一個記錄,一個人與過往的賬目核對,看多了什麽少了什麽,一個人怎麽行呢?要是短了東西,敢問湯媽媽,是誰負責呢?”蘇玉衡咬著最後幾個字,眸光深邃,如冬日裏的沉湖,波瀾不驚。


    那湯媽媽沒想到一個十三歲的閨中小姐能知道這麽細,說得好像她不懂賬房規矩一樣,不由麵紅了些,悶聲不說話。


    “陳媽媽和瞿媽媽都是曾經跟過我母親的人,對庫房的東西十分清楚,有她們在,湯媽媽定能輕鬆些,我這是為媽媽著想,才找外院把人借了來,媽媽要是不樂意,可是辜負我一番好心了!”蘇玉衡說著還狀似歎了一口氣。


    那湯媽媽是再不願意此刻也不得再說什麽,隻得道:“還是七小姐想得周到!”心裏卻是琢磨著把事情告訴老夫人,讓她來想辦法把人給弄走。


    蘇玉衡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著道:“湯媽媽既然是祖母派來幫忙管賬的人,我自然不會怠慢,這庫房還是歸你管,隻是這麽一點小事便要去找祖母的話,是不是顯得媽媽有些以小做大,我隻是讓她們幫著湯媽媽清理庫房而已,過幾日她們還要去外院的,湯媽媽安心用她們便是!”


    蘇玉衡這話可是給足了湯媽媽麵子,又敲打了她,讓她別為了一些小事去盧氏那嚼舌根,顯得她無能,湯媽媽仔細想著自己終究是要在三房長待的,不好太得罪蘇玉衡,既然她們遲早要走,那麽幫著點也沒什麽,故而答應了下來。


    蘇玉衡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讓她們下去歇息。


    這個消息第二日便傳遍了三房,很多管事的婆子都在觀望,心惶惶然,擔心七小姐掌事後,要料理她們,可蘇玉衡卻是個沒耐心的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不值得她費心,該怎麽著先怎麽著,再想著後宅的那些婆子丫頭不是家生子便是各房沾親帶故的,盤根錯節,複雜地很,她可不想一下子得罪太多人,隻是若有誰敢在她麵前犯事,她也絕對不饒。


    有一日,一個丫頭咋咋唿唿將花廳的一個青瓷花瓶給打碎了,原本這事歸吳媽媽管,可如今許姨娘不管事,雲芳院的人不敢輕易裁決,管那丫頭的婆子來請蘇玉衡示下,蘇玉衡正在瀾水閣的正廳裏看錦嬈給她繡扇麵,聽了那婆子的話後,卻是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一直在她身份服侍的邵媽媽。


    “邵媽媽,你覺得呢?”蘇玉衡側頭看著她,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考驗,


    那邵媽媽打蘇玉衡出生便在她跟前伺候,許姨娘清理三房的人時,因她是大夫人院子裏管事常媽媽的表姐,許姨娘對她還算客氣,邵媽媽聽蘇玉衡問她,心裏不由一亮,琢磨著蘇玉衡掌事,是不是也該她這服侍多年的老婆子得臉的時候。


    以前三房的掌事嬤嬤是許姨娘身邊的吳媽媽,而現在三房一應事宜由七小姐蘇玉衡親自管,那麽掌事嬤嬤是誰,還沒個定論。


    七小姐這麽一問,沒準是有讓自己當管事嬤嬤的意思,於是邵媽媽不由端了一副嚴肅的樣子,認真迴道:“小姐,奴婢看那些小丫頭太怠慢了,不好好教訓教訓,今後定然帶壞了樣,奴婢瞧著,該狠狠打上一頓,再罰一個月月例,殺雞儆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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