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嫿方才便已感受到一個龐然大物正朝此處快速逼近。


    她甚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之前在哪見過,隻不過一時沒有想起來。


    直到一個巨大的鱷魚腦袋從草木中伸出頭來,與南榮嫿大眼瞪小眼,南榮嫿這才想起為何會有熟悉感。


    原來竟是在大慶國京城地下通道中曾見過的那隻巨鱷!


    耶律祈見南榮嫿看著鱷魚一動不動,以為她被嚇到了,得意地大笑幾聲說道:


    “這巨鱷可是活了上百年,身上的皮刀劍不入,一張嘴便可活吞一個人!


    我說過,我有貴人相助,貴人定不會讓我死的!”


    沈臨鶴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


    “你口中的貴人是…這隻鱷魚?”


    耶律祈暗自磨了磨牙, 憤憤道:


    “貴人豈由你這般詆毀?!”


    說罷,他對著巨鱷命令道:


    “快去!把這三人都吃掉!”


    可巨鱷依舊趴在原地不動,它象征性地吧唧了一下嘴,又趴了迴去。


    仿佛探著頭的姿勢不舒服,巨鱷甚至向後退了退,大半個身子又退迴到幹枯的草地中。


    耶律祈一驚,一張臉氣得漲紅。


    這巨鱷的能力他是見過的,吼叫一聲就能把人嚇個半死,可今日如此關鍵的時刻怎變得跟縮頭烏龜一樣?!


    梁牧見此情形嗤笑一聲,故意說道:


    “耶律祈,我看你的這位貴人不怎麽頂用啊,光是個頭大一些,可膽子跟老鼠一樣小!”


    這巨鱷活了百年,早已能聽懂人語,見梁牧如此說他,心中十分不樂意。


    它張開血盆大口正要朝梁牧怒吼一聲,目光冷不丁掃到身前素衣女子神情平靜的一張臉,頓時啞了火。


    為了掩飾尷尬,巨鱷裝作打哈欠的樣子,還發出了“啊哈——”的聲音,然後慢慢把嘴閉上了。


    見幾人都在看著它,巨鱷幹脆把頭擱到了地上…閉了眼。


    “這…這…”耶律祈怎麽也沒想到一向兇猛的巨鱷會變得如此乖順,他向著巨鱷前來的方向大喊道,“暨如!暨如你給我出來!”


    一道由遠及近的笑聲傳來,不一會兒,一個約莫三十歲上下身穿暗綠色棉袍的男人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他嘴裏叼著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枯草葉子,背著手悠哉悠哉而來。


    待走近了,他‘呸’的一聲將草葉子吐出來,笑道:


    “看來我們的小鱷魚今日遇上對手了!”


    暨如走到巨鱷身邊抬手摸了摸它的頭,巨鱷這才睜開眼,看向暨如的目光有些可憐巴巴。


    暨如調轉視線望向南榮嫿,打量了一眼便無奈地搖了頭,“怪不得,小鱷魚可不是姑娘的對手。不知先前在京城的地下,是姑娘與小鱷魚鬥了一場?”


    南榮嫿淡淡迴道:


    “是。”


    暨如看向耶律祈,臉上的笑容未變但聲音冷了一些:


    “既如此,這個忙我們幫不上。”


    說完,就要帶著巨鱷離開。


    可耶律祈如今就指著他幫忙,他一走,耶律祈必死無疑,所以怎麽可能輕易放暨如離開。


    耶律祈身形一閃,一把拉住暨如的胳膊吼道:


    “你不能走!”


    一瞬間暨如的笑意消失了,與此同時 ,原本還乖順的巨鱷突然轉過頭,麵向耶律祈張開嘴吼了一聲。


    這一聲讓耶律祈覺得耳朵都要被震掉了,他不敢再強硬留下暨如,可心中又實在不甘。


    “暨如!你不顧我的死活就走了,不怕神主怪罪你嗎?!”


    暨如一下停住了腳步,慢慢轉過頭看向耶律祈,聲音冷淡道:


    “你以為你是什麽人,神主會因為你的死而怪罪我?”


    耶律祈一聽,憤怒道:


    “我是什麽人?!我是這個天下以後的帝王!


    這件事,神主是默認的!”


    這下,暨如看耶律祈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傻子,好笑地開口道:


    “耶律祈,我真是好奇你是如何從耶律郜手中搶過了君王的位置,不說別的,單就你這腦子…著實不怎麽好使。”


    見耶律祈如同炮仗一樣,一點就著,暨如趕在他開口之前繼續道:


    “你怎麽不想想,神主為何要讓你做這天下的帝王?”


    耶律祈一怔,隨後大聲道:


    “自然因為我敢想!我有野心!我願意舍下所有去做!”


    暨如卻搖了搖頭,說道:


    “不,因為你傻。”


    此話一出,沈臨鶴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梁牧甚至都笑出了聲來。


    暨如繼續道:


    “我猜想沈公子與南榮姑娘應該已經猜到了神主的想法吧?”


    沈臨鶴自然而然地點點頭,“神主想要毀了這世間,讓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存活。


    他利用蠱蟲,讓人們自相殘殺,蠱蟲不滅,殺戮不止,最後…”


    沈臨鶴暗歎一聲,聲音有些沉重道:


    “最後,血流成河,殘骸滿地,人間如煉獄。”


    耶律祈聽後,瞪著眼睛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喃喃道:


    “神主…神主他不是這麽說的,他說我定能完成霸業!”


    沈臨鶴冷眼看他,說道:


    “是他的霸業,不是你的。”


    耶律祈腳下一個踉蹌,臉變得與他身上的皮毛一樣灰白。


    暨如看著他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


    “聽說茲丘國上一任君王耶律郜先前很是照拂你,估計那時的他沒想到會養出一個吃百姓血肉的白眼狼吧!”


    說完,他摸了摸巨鱷的腦袋,輕聲道:


    “小鱷魚,我們走!”


    巨鱷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南榮嫿的神色,見她默許,這才慢慢調轉龐大的身軀,跟著暨如離開。


    暨如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他迴頭瞧了幾眼南榮嫿,猶豫了片刻,開口道:


    “小鱷魚先前不知事的時候確實吃過人,因果輪迴,它以後自會受到教訓。


    希望將來若有一日它與姑娘重逢,姑娘能高抬貴手。”


    南榮嫿心中有些意外,這個叫‘暨如’的人,似乎比其他大多數聖主都要清醒、明白得多。


    南榮嫿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暨如見狀,神情真摯道:


    “多謝。”


    頓了頓,又說道:


    “我知姑娘本事大,可這世間種種畢竟難料,人心尤是如此。


    大慶國與縉國相距不遠,但路途艱險,姑娘多加小心。”


    說完,暨如轉身帶著巨鱷離開了,再未迴頭。


    —————以下為更新內容—————


    也不知是因為沒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還是因為得知了神主幫他的真實目的,耶律祈一副頹然神色,不發一語。


    他好似一個趾高氣揚的鬥雞,在發現自己壓根及不上別人之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沈臨鶴抽出袖中的匕首,冷冷看著耶律祈,一步步向他走近。


    耶律祈見狀,嗤笑一聲,緩緩說道:


    “怎麽,沈家人要幫縉國皇子殺了我?怎麽大慶國的聖上不派兵來,隻獨獨讓你們沈家來啊?


    他也不怕以後對於縉國皇室來說,沈家人的一句話比他千萬句話都重要的多!”


    沈臨鶴神情不變,絲毫不為耶律祈的話影響,他隻低聲說道:


    “我何時說殺你是為了幫縉國皇室?”


    耶律祈一愣,問道:


    “那你是為了蠱蟲才來的縉國?


    可如今蠱蟲已經沒有了,你為何還要與我過不去?!”


    沈臨鶴緩緩抬起手中的匕首,匕首照著天空中最後一抹餘暉,給沈臨鶴的眉眼間又添了幾抹寒意。


    “那年在萬海坡上,你率兵偷襲大慶國軍隊,領隊的大將軍是我的外祖父,副將軍是我的親舅舅。”


    耶律祈一聽,麵色更加難看起來。


    當年他一心想要用一場勝仗來證明自己,也出一出耶律郜麵對大慶國卑躬屈膝的羞辱感,所以才偷襲了大慶國的軍隊。


    他確實不知那支軍隊與沈家的關係。


    不過,就算當時知道又如何呢,他還是會去做。


    沈臨鶴離耶律祈越來越近,眸中的殺意也越發明顯。


    “耶律祈,我今日殺你是為了給我外祖、舅舅和那千名大慶國士兵報仇,待你去了地府,你親自向他們賠罪吧!”


    沈臨鶴話音剛落,便要舉起手中的匕首朝耶律祈刺去。


    可下一刻,耶律祈從腰間拿出來一個小盒子,快速將盒子裏的東西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他的動作太快,沈臨鶴沒有看清盒子中到底裝的什麽,可自知有異,停下了身形。


    然而南榮嫿卻是感知到了,那盒子打開的一瞬間,她便認出了,盒子中裝著的是——


    蠱蟲!


    她幾步到了沈臨鶴身邊,低語一句後,二人速速向一側退去。


    一直到了梁牧跟前,二人才停下,離耶律祈足有十幾丈遠。


    耶律祈見狀笑出了聲,得意道:


    “怎麽,你們就這麽怕蠱蟲嗎?我告訴你們,這種蠱蟲隻有一隻,它可讓人的力量提高十倍,且皮膚堅如硬殼,刀槍不入!


    雖然吃下這蠱蟲會減少我十年的壽數,可那又如何!


    隻要我能…能…”


    說到這,耶律祈忽然覺得身體中有些不對勁,原本停在體內的妖氣開始不受控製地快速流動起來。


    而蠱蟲在他體內也隨著妖氣開始四處亂竄。


    他的身體內裏如同火般炙烤,而灰白的毛發卻漸漸結了冰。


    耶律祈越來越難受,開始發出了痛苦的哀嚎,不停問道:


    “這是怎麽迴事,難不成這蠱蟲有問題?!怎麽會這樣…”


    南榮嫿神色冷淡看著他這模樣,開口道:


    “若是沒猜錯,這蠱蟲本身沒有問題,狐妖的妖力也沒有問題,問題是妖力入了人的身體,還偏偏遇到了蠱蟲。”


    耶律祈此刻已經難受地趴伏在地上,他身體內像是要燒起來,可露在外麵的皮膚和毛發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霜。


    “什麽…什麽意思!”


    南榮嫿冷聲說道:


    “意思就是,妖力遇上了蠱蟲,二者相互克化,可能會難受一段時間,可不論二者誰更勝一籌,妖體都能將另一方完全吸收掉,最多三五個時辰便可恢複如初了。


    可偏偏…你是人,不是妖,你體內的妖力和蠱蟲在打架,而無論是哪一方的力量都不是你的身體所能承受的。


    也就是說,你啊,自作孽不可活。”


    此時的耶律祈已經痛苦地說不出話來,他難受地在地上打滾,而他身體所接觸的地方竟也瞬間結了冰。


    若是別人如此難受,梁牧見了定要去幫一幫,可這人是耶律祈,梁牧此刻隻覺得心中暢快多了!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此刻恨不得跑上前去,狠狠朝著耶律祈踢幾腳。


    正當他要付諸行動時,卻一下被沈臨鶴扯著衣領子揪了迴來。


    “老實待著。”


    沈臨鶴一句話就讓梁牧再不敢亂動,他知道若能上去狠狠踢幾腳的話,沈臨鶴說不定比他還要積極。


    果然,耶律祈掙紮得越發厲害起來,他身上的冰越來越厚,可冰下的臉卻是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而後,隨著他從嗓子眼裏發出一道痛苦的嘶吼聲,他的身體就像被填入點了火的炸藥一樣,一瞬間向四處崩裂開來!


    沈臨鶴和南榮嫿鎮定地站在原地,連眼睛都未多眨一下。


    而梁牧已經嚇得腿腳發軟,緊緊貼著沈臨鶴,恨不得掛在他的身上。


    在方才耶律祈站立之處的周圍,地麵上全是血色的碎肉和骨頭。


    梁牧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眼前發黑。


    此刻這裏隻有沈臨鶴和南榮嫿,梁牧早把他們當做自己人了,也不怕他們笑話,幹脆蹲下身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眼前才不那麽暈眩了。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視線依舊不敢朝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看去,隻將頭偏向一邊說道:


    “這死法…果真不錯,與他這樣的惡人很是相配!”


    沈臨鶴點了點頭,“是他自己選擇的死法,一般人若想死的如此慘烈還不容易呢!畢竟人的身體、妖力、蠱蟲缺一不可,他倒是都集齊了。”


    沈臨鶴轉頭看向南榮嫿,見她的視線好似停留在那些碎裂的骨頭上,可又似乎在出神。


    想起方才暨如臨走前說的那些話,沈臨鶴擔憂起來,可他麵上不顯,反而唇角帶笑問道:


    “如今蠱蟲的事解決了,耶律祈也遭到了報應,現下沒什麽要緊事了,不若我們在縉國待一段時日再走?”


    梁牧一聽來了勁兒,也趕忙應道:


    “就是,南榮姑娘從未來過縉國吧?我做東,定要帶你好好逛逛都城!”


    說罷,梁牧想起如今都城內已不是往昔的繁華景象了,臉上神情低沉了些,卻還是強笑道:


    “那個…郊外的景色也不錯,我可以帶你們逛逛。”


    南榮嫿迴過神來,轉頭看向梁牧說道:


    “不必了,你初初迴來都城,這段時日定是事務繁忙,我們便不打擾了。


    待之後…”


    南榮嫿正要說待之後都城迴到以前的繁茂景象,她再與沈臨鶴一同前來,可話到嘴邊卻忽地頓住了。


    沈臨鶴一把牽過她的手,接過話頭說道:


    “待我倆成婚之後,我帶著嫿兒遊山玩水,定會再來縉國。


    到時,都城繁華更甚以往。


    梁牧,你可別忘了之前說過的,給我與嫿兒尋個院子,我倆可要時不時來住的!”


    沈臨鶴目光溫柔凝視著南榮嫿道:


    “你說對嗎,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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