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鶴隻勾著唇輕笑不語。


    李未遲見狀,沉聲說道: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這一路走來,不論是你,還是杜縉、劉巡,都助我甚多,這份情義我自不會忘。”


    李未遲伸出左手,垂眸去看那攤開的手心。


    手心上,幾個深深的撕咬齒痕觸目驚心。


    “當年李夢甜故意放惡犬咬我,我手無縛雞之力,周身又沒什麽可以抵擋的東西。


    眼看那惡犬的血盆大口朝我張開,電光火石之間,我隻能伸出左手抵擋。


    因為,相比較身體的其他部位,左手對我來說,是最不重要的。


    那時,我還不到十歲。”


    若是其他的孩童碰到此種情形,早就嚇得動彈不得了,可李未遲卻沉著冷靜,還能思考貢獻出身體的哪一部分對他來說是損傷最小的。


    沈臨鶴的目光從李未遲的掌心移開,淡淡說道:


    “早聽聞你小時便極其聰慧,若不然聖上也不會掛念於你,即便你母妃故去,宮中的嬪妃、皇子、公主對你還是忌憚頗深,尤其是五公主。”


    李未遲麵上的笑意有些嘲諷,“熙慧貴妃自以為能生個皇子,於是對我百般苛待,放任教唆五公主對付我,可到頭來再未給父皇生下過一子半女,於是不得已,表麵與李赫全合作,實則心裏頭還打著自己的算盤。”


    李未遲輕歎一聲,放下手,轉頭看向沈臨鶴,“你也知道,我自小便頗會謀劃,不做對自己無利之事,如今執掌大權,更是需對百姓負責,擔負起整個大慶國,所以,無論做什麽決定,我需得先考慮大慶國的百姓。”


    沈臨鶴點頭輕笑,“自然,若非如此,當初我與杜縉、劉巡也不會一路助你。”


    頓了頓,沈臨鶴側目看向李未遲,“你的聰慧、手段、沉著冷靜讓你成為最適合做一國帝王的人,當然了…有時也需狠得下心來。”


    李未遲對上沈臨鶴的目光,卻隻停留了片刻就挪開了視線。


    他微微坐直了身體,麵色肅然道:


    “關於耶律祁要縉國百姓喝下帶著蟲卵的水,然後為他效命一事,我無法因為一個魂魄的隻言片語就讓我大慶國軍隊涉險進入縉國。


    因為我們沒有證據,若耶律祁借著我們踏足縉國國土的由頭生事,那我們的將士和邊境百姓豈不是第一個遭了殃?”


    李未遲皺了皺眉,“今日朝堂之上,大臣們大多主和,僅有少數如傅將軍一般的年輕將領主戰,我初掌大權,有些事還需倚仗朝中老臣,不能這麽快就打了他們的臉。”


    沈臨鶴斜斜倚在靠背上,麵上帶著淺淡的笑意。


    李未遲所說也並沒有錯,隻不過若真到了十萬縉國百姓成了無知無覺的作戰工具之時,再反擊便來不及了。


    說到底,還是那十萬蟲卵的消息太過匪夷所思,讓李未遲不願為了一個真假難辨的潛在威脅而冒險出兵。


    正當兩人沉默之時,殿門外傳來小公公的稟報聲:


    “三皇子,傅將軍求見。”


    李未遲一聽,麵色沉了沉,如今傅詔尋他,除了想要請旨出兵縉國,便隻有那一件事了。


    李未遲視線朝沈臨鶴看去,卻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


    李未遲暗歎一聲,揚聲道:


    “讓他進來吧。”


    “是。”


    小公公腳步匆匆去宣傅詔進殿,不多時,便聽到殿外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傅詔進了大殿,看到沈臨鶴竟也在此,先是一怔,而後才對李未遲行了禮。


    “傅將軍如此著急,可有何要事?”李未遲問道。


    傅詔麵色冷凝,絲毫不避諱沈臨鶴在此,直說道:


    “阮眉死了。”


    “什麽…”李未遲低喝一聲,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向沈臨鶴看去,果不其然,正對上沈臨鶴一雙晦暗的眸子。


    李未遲蹙了蹙眉,人是他讓金吾衛帶走的,如今才不過一日光景就死了,若他是沈臨鶴,也定是要生氣的。


    李未遲沉聲問道:


    “人是如何死的,調查清楚了嗎?”


    傅詔頓了頓,才說道:


    “金吾獄中有一名獄卒,名喚老羅,他承認阮眉是他殺的。”


    “老羅?”沈臨鶴思索道,“他不就是那名擅長刑訊逼供,整日喝得醉醺醺的獄卒?”


    傅詔點點頭,“是。”


    說罷,他沉吟片刻道:


    “此事,還得麻煩南榮姑娘,請她去見見老羅。”


    沈臨鶴與李未遲一聽,均麵色一沉。


    既然需要南榮嫿出馬,那此事定有蹊蹺。


    果然,傅詔沉聲說道:


    “當時阮眉被關在牢房中,由兩名獄卒寸步不離守在門外,他們說老羅當時突然出現,要帶阮眉去刑房審訊,老羅是金吾獄的老人了,獄卒們都敬著他,聽他這麽說,兩名獄卒不疑有他便開了牢房的門。


    可當阮眉向外走時,老羅卻忽然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入了阮眉的胸口。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兩名獄卒阻擋不及,人當場就死了。


    事後,我再問老羅時,他…竟然說是夢中有人讓他殺了阮眉。


    就連對獄卒說什麽話,用什麽樣的匕首,都同他講得清清楚楚。”


    “夢…”沈臨鶴低聲喃喃。


    他忽而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夢,夢中他有一把軟劍,於是白日裏便心心念念要去買那柄劍,後來幸而南榮嫿發現了那柄劍的異樣,否則,他早已成了劍的奴隸。


    莫非,老羅同他一樣,被夢操控了?


    李未遲的胳膊抵在扶手上,一隻手撐著頭,閉目沉思。


    半晌,才緩緩睜開雙眸,對沈臨鶴說道:


    “阮眉此人,我先前便有所關注,他私下裏與朝中的大臣來往甚密,他們之間的交易可能不隻是黃白之物。


    柳眉館一出事,朝中便有人急了眼,旁擊側敲地讓我保下阮眉,可這些浮於水麵之人根本就不是幕後之人,我為了調查出真相,故意命傅將軍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搶走。


    原以為這樣做能讓那些人安心些,傅將軍可慢慢從阮眉那裏將真相調查清楚。


    可沒想到,那些人竟如此等不及,直接把手伸進了金吾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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