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嫿見過的魂魄不計其數,見過成了鬼還要糾纏活人的也不少。


    但她從未見過,有活人被鬼氣侵入魂魄,反倒能讓生魂將鬼氣吸收掉的。


    簡直,聞所未聞。


    南榮嫿垂眸看向雙目緊閉的沈臨鶴,他桃花樣的眸子閉上之後,整張臉看起來竟有些冷冽。


    這麽想來,沈臨鶴能裝作紈絝蟄伏這麽多年,四處布下眼線,一朝有機會便果斷抓住,毫不遲疑,本就是個有城府有計謀之人。


    南榮嫿正怔怔地盯著沈臨鶴,冷不丁對上了那雙桃花眸子。


    眸子帶著笑,沈臨鶴整張臉柔和下來。


    “這麽喜歡看我?”他的語調上揚,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總給人一種輕佻感。


    原本以為南榮嫿會像先前一樣挪開視線,可沒料到她輕輕點了點頭,迴答地很是幹脆:


    “嗯,喜歡看。”


    聲音一本正經。


    這下輪到沈臨鶴不知所措了,他先是愣了一瞬,而後眸光微動,有紅暈爬上臉頰。


    南榮嫿挑了挑眉,怪不得他先前總喜歡逗她,原來…還挺有意思的。


    南榮嫿唇角笑意一閃而過,隨後麵色嚴肅了些,開始凝神為沈臨鶴引出業火之氣。


    這個過程並不複雜,業火感受到南榮嫿,無需她如何施法,業火之力便爭先恐後地朝南榮嫿的手心而去,隨後流入她的體內。


    南榮嫿的手心有一朵紅蓮隱隱出現,片刻後便消失不見了。


    她緩緩將手移開,說道:


    “你體內已經沒有業火之氣了,但是那鬼氣…好似無需我,你自己便能解決。”


    沈臨鶴挑挑眉,有些納悶問道:


    “這是何意?”


    南榮嫿搖搖頭,“我也沒想明白,你的魂魄可以自行吸收鬼氣,而且吸收之後魂魄並無不妥。”


    沈臨鶴站起身來,甩了甩袖子,感覺身上輕鬆了些。


    他不甚在意道:


    “既然並無不妥就不管它了,反倒是你,還未跟我講當時我們被流沙掩埋你是如何逃脫的?”


    南榮嫿轉身向圍欄處走去,她倚靠著欄杆,想起那總是慈祥笑著的婆婆。


    “我也不知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我見到了贈我燈籠的婆婆。”


    沈臨鶴驚訝道:


    “是你夢中喊過的‘阿婆’?她到底是什麽人?”


    南榮嫿搖搖頭,“不知,她贈我燈籠時我還很小,她說…隻有我能救他…”


    沈臨鶴沉吟片刻道:


    “救他…那位阿婆給你燈籠是為了讓你救一個人?她有沒有說那人是誰?”


    “沒有,”南榮嫿聲音淡淡,“不過聽她的意思,我與那人應該頗有些淵源。”


    說完,她側過頭去盯著沈臨鶴,眼睛一眨不眨。


    沈臨鶴失笑,說道:


    “你覺得那人是我?我可不認識什麽阿婆。”


    南榮嫿依舊盯著他,歪了歪頭問道:


    “在萬海坡時,你說過你以前夢到過我。”


    沈臨鶴麵上的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


    他向南榮嫿挪近一步,近到兩人可以聽到彼此的唿吸,甚至沈臨鶴微微低頭便可以吻上南榮嫿的額頭。


    他抬起手,將南榮嫿耳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才輕聲開口道:


    “對,在還未遇到你時,我便夢見過你了。


    夢中,我們好似從記憶的開始便陪伴在彼此身邊,從未分離過,如唿吸那般尋常。


    我夢到最多的是你我二人在一戶尋常院落中生活,那裏有一座二層高的茅屋,院中養著雞鴨鵝,屋後還有一座菜園。


    我們有一個小花圃,你喜歡種各種各樣的花,但自己卻養不活,一生氣就把爛攤子交給我,自己撒手不管了。”


    南榮嫿聽著,仿若那幅恬淡生活的情景如畫般展現在她的眼前。


    嘴角不經意揚起了弧度,這種日子,聽來倒也不錯呢…


    她淺淺開口:


    “或許是上輩子的事吧,看來你過奈何橋的時候,沒有把孟婆熬的湯喝幹淨,竟還記得。”


    沈臨鶴啞然失笑,“或許吧。”


    南榮嫿還待說什麽,手中的燈籠無風自動起來。


    她心中隱有猜測,沉聲說道:


    “出來吧。”


    話音剛落,有魂魄從燈籠中魚貫而出,竟足足有數千人。


    他們身穿灰褐色的長袍,頭戴綠色抹額,正是炎狼古國的百姓魂魄。


    他們漂浮於空中,將高樓圍了一圈。


    沈臨鶴看不到這些魂魄,隻見南榮嫿朝高樓外虛空之處望著,而後輕輕點了點頭,片刻後便收迴了視線。


    “是炎狼古國的臣民?”


    “是,他們不願隨我們離開,也不願投胎轉世,隻想迴到沙漠中。”


    南榮嫿望向眾多魂魄往萬海坡飄去的背影,歎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緣,想來這裏還有他們的一段際遇吧。”


    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燈籠,南榮嫿思索片刻,對沈臨鶴問道:


    “如今此間事了,沈夫人的魂魄已在燈籠之中,你有何打算,是迴京還是去別的地方?”


    沈臨鶴想起萬海坡上外祖所說當年的真相,麵色凝重了些。


    “這麽多年以來,我們一直以為當年偷襲外祖和舅舅所率軍隊的是灤國,隻因截到的灤國書信顯示灤國對搶奪糧草一事早有計謀,如今想來,那時茲丘國就已經控製了灤國,那些書信都是假的。


    不過,當年茲丘國君主耶律郜應是真心向大慶國投誠,他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弟弟耶律祁會率兵偷襲大慶國,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灤國。


    耶律郜此人寬厚仁慈,而耶律祁卻狡詐多謀、生性殘暴。


    那之後不到兩年,耶律郜意外從馬上摔落身亡,耶律祁繼位。


    有傳言說是耶律祁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沈臨鶴眸色認真看向南榮嫿,說道:


    “如今茲丘國的君王便是耶律祁,我既已知道了外祖與舅父被殺的真相,便不能當做不知。”


    南榮嫿十分肯定地點點頭,“這仇定是要報的,我同你一起。”


    沈臨鶴的眉眼瞬間舒展開,表情不像方才般沉重,他看著神色自然的南榮嫿,仿若去尋一國之主報仇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仔細一想,這默契,倒好似真的在很久很久之前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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