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啟也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那個官員,半個身體擋在寧姝的身前。


    那官員一揮手,幾個士兵將薑農戶與齊氏押到一旁。


    他一臉肅然,大步入了後院。


    寧姝與程啟,還有院中百姓都不知發生了何事,他們均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那陌生的官員。


    滿秋見狀,也急忙飄到百姓身前,朝那官員大喝道:


    “你想要做什麽!若你想欺負百姓,我就算拚個魂飛魄散也要阻止!”


    還不等那官員說什麽,門外又匆匆傳來數道腳步聲。


    “滿秋!”一個鬢發斑白身穿灰色厚棉衣的老者快步入了後院,他氣喘籲籲地揮手道,“滿秋!寧丫頭!莫要誤會!”


    “裏正?”寧姝一怔,忙上前攙扶,“您別著急,慢慢說。”


    這名老者正是塞嶺鎮的裏正,隻見他拍著胸脯緩了一會兒,還不待完全順過氣來便趕忙解釋道:


    “這位是我們輝縣的縣令何大人!何大人正在巡縣,昨夜恰好到了我們塞嶺鎮外,聽到山上有人唿救,便率領士兵進山救人。”


    “阿弟!”此時門外一道焦急的唿喊聲響起,隨後吳所幾步跑入了院中。


    “阿兄?!”吳謂一臉驚喜地喊道。


    兄弟二人抱在一處,上下打量對方,見對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何大人開口道:


    “還要多虧這位吳兄弟,若非他嗓門大,我的人在濃霧中也不可能尋到迷失的百姓們。”


    吳所擠著一臉橫肉,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還要多虧何大人,要不是你帶士兵來救我們,我們得在那陰森森的山裏凍一晚上呢!”


    何大人的目光在後院中環視一圈,最後落到了滿秋身上,他愧疚地說道:


    “你們的事,裏正都跟我說了,我上任輝縣縣令兩年,竟不知我所管轄之地曾發生過那樣惡劣的事情,也不知我的百姓們無法依靠官員,隻能拚命自救!”


    何大人眼中隱隱有淚光,他對著院中百姓拱手,深深彎下了腰,說道:


    “是我失職!我有愧於你們啊!”


    寧姝、程啟以及百姓們見到堂堂縣令竟對他們彎下了腰,心中觸動。


    在他們看來,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員都恨不得仰著頭用鼻孔看人,怎麽可能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折腰呢!


    可他們還是心有芥蒂,麵上雖猶豫,但腳步踟躕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扶。


    最後還是裏正將何大人扶起,說道:


    “哎呀,何大人,此事怪不得您,先前的事發生了太久了,對那件事知情的官員基本都不在輝縣了。”


    裏正長長歎了口氣,“說來,造成如今的局麵我也有錯!我身為裏正,未曾與縣中府衙早早稟報塞嶺鎮的情況,以致百姓們毫無援手,隻能自己守護塞嶺鎮,這才…這才…”


    說著,裏正哽咽起來。


    寧姝忙扶住裏正,搖著頭說道:


    “您已經為塞嶺鎮做的夠多了,這十年來,您為塞嶺鎮,為了我們,操碎了心,愁白了頭,怪隻怪先前的官員們不可信啊,您也是無人可訴啊!”


    何大人聽到寧姝聲音嘶啞,猶豫道:


    “姑娘這嗓子,莫非是…”


    寧姝點點頭,“是在十年前那場大火中,濃煙嗆啞的…其實我早該死了,若非滿秋…滿秋將鬼力渡我,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說到這,她忽地一愣。


    寧姝望向沉默不語的南榮嫿,說道:


    “方才,全鎮的鬼力都被那顆奇怪的珠子吸收了,我身體中的亦是,可我卻為何沒有死?”


    南榮嫿低下頭,看了一眼手心中靜悄悄的珠子,抬眸說道:


    “或許這十年來鬼氣已將你身體的傷養好了吧。”


    此話一出,滿秋目光複雜地看了南榮嫿一眼。


    而寧姝沒有注意,隻恍然地點了點頭。


    何大人再次向院中院外的百姓拱手,擲地有聲說道:


    “請百姓們放心,我會派人在鎮口設盤查點,並派士兵十二時辰常駐,往來行人會一一盤查,若有情況百姓們也可去盤查點尋士兵們幫忙!”


    話音一落,百姓們就一臉喜色地鼓起掌來。


    由此,才算長久地解決了他們的難題。


    既有靠山可依,又有銀錢可賺。


    “哎呦,我的頭怎如此疼…”


    兩個走鏢人許是受鬼氣影響,此刻才清醒過來,他們正捂著頭哀嚎,下一刻卻被士兵用繩子捆住,同薑農戶和齊氏一起被押走了。


    何大人的目光又落到吳所和吳謂的臉上。


    二人一臉後悔,拱了拱手道:


    “我們兄弟二人父母去的早,從小便四處漂泊,沒什麽本事,隻能靠坑蒙拐騙得些銀兩,如今…如今我們知道錯了,這便同他們一起去府衙,接受大人審判!”


    “等等!”“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是沈臨鶴與何大人。


    何大人方才一進院子便注意到了氣質不凡的沈臨鶴與南榮嫿,如今見沈臨鶴開口便笑著抬了抬手,示意他先說。


    沈臨鶴頷首道:


    “以我看來,他們二人倒是可以留在塞嶺鎮幫忙,以抵牢獄之刑,他們身強力壯,幫士兵們盤查過往行人也好,在鎮中守護百姓安全也好,但他們在牢獄之刑結束前不可離開塞嶺鎮,身契要放在府衙中,這樣他們有落腳的地方,塞嶺鎮也能多兩個人手。”


    其實,在酒樓的房間中,沈臨鶴察覺到吳謂拿著刀麵對他時手都在抖,根本不是想真的要他的命,隻為了要些銀錢和自保而已。


    此話一出,吳所和吳謂眼睛一亮,期待地看著何大人。


    何大人笑了笑,開口道:


    “這位公子所想與我不謀而合,此外,待牢獄之刑結束,我會將身契還給二位。若二位願意繼續留在塞嶺鎮幫忙,我會給二人發月錢。”


    吳所和吳謂聽後,激動地跳了起來,大喊道:


    “我們願意,當然願意!我們終於有落腳的地方了!終於不用再漂泊了!”


    說完,兩個大男人竟要哭出來。


    寧姝臉上終於露出了釋懷的笑意,她向著何大人走近了兩步,開口道:


    “如此,我也該投案了,這麽多年來,我們酒樓…”


    可不等她說完,何大人忽地打斷道:


    “以後還需老板娘幫個忙。”


    寧姝一怔,不知所以地看著何大人。


    何大人一臉笑意說道:


    “這段時日,辛苦老板娘給兩位吳兄弟安排住處和吃食吧?”


    寧姝忙說道:


    “那當然沒問題,可是我…”


    可沒想到,何大人擺了擺手,再次打斷她。


    隨後何大人的目光環視四周,笑著對百姓們說道:


    “大家這麽多年來保守滿秋的秘密,沒有一個人向外透露,如今,麻煩大家再幫何某保守一個秘密吧?”


    在場眾人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何大人的意思。


    他竟是要替寧姝、替酒樓保守這後院的秘密!


    寧姝忍不住渾身發顫,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


    她是不幸的,十年前遇到了歹人和那場火災。


    可她又是幸運的,她的身邊有滿秋,有程啟,有眾多的塞嶺鎮百姓,如今又遇到了一個好官!


    百姓們一個個激動地抹著眼淚,忽然,一陣寒風而過,他們抬頭去看。


    隻見院中的一處角落憑空發出了一道光芒。


    “我該走了。”


    滿秋看著那光芒和一臉肅然的勾司人喃喃道。


    如今他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他在乎的人,在乎的地方以後都會好好的。


    “滿秋?”寧姝不舍地望著他。


    滿秋笑了笑,輕聲開口道:


    “謝謝,謝謝塞嶺鎮的每一個人,當年我獨自從南邊一路走來,路上遭到了不少白眼、打罵,隻有你們…你們不嫌棄我是個小偷、是個騙子,願意給我吃食,給我地方住,我吃了兩年的百家飯,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說完,滿秋一下跪在地,使勁磕了三個頭。


    “孩子啊…”


    百姓中已經有人哭成了淚人。


    “是我們該感謝你啊!”


    “你就是我們塞嶺鎮的孩子!”


    …


    滿秋起身,最後朝大家揮揮手,而後向著那處光芒而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光芒前的一刻,他忽然轉過頭來,朝南榮嫿用口型說了一聲——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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