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詔一怔,十五年前的記憶已很是模糊。


    如今被謝沛凝一提,倒是隱約記起有一個身穿紅裙的小女娃扯著他的袖子痛哭。


    小女娃大大的眼睛淚汪汪看著他,身上的披風都不知丟到哪裏了,渾身冷得發抖。


    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按理傅詔早已記不得小女娃的長相,但抬眸朝身前端莊秀美的女子看去,眉眼竟與小女娃重合到一起。


    “你是…那個小女娃?”傅詔難以置信問道。


    謝沛凝低頭一笑,眼中竟有些狡黠的笑意。


    “是,那時我才六歲,皮的很,與家人出門拜訪親友趁侍女不備偷偷溜了,本想在近處玩玩,不成想找不到迴去的路越走越遠了。當時下了大雪,街上行人甚少。”


    “我不敢大聲唿救,怕被壞人劫走,於是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地等著,然後…”謝沛凝雙眸直直看向傅詔,“便看到了你。”


    傅詔一陣失笑,“你不怕我也是壞人?”


    謝沛凝搖搖頭,“你不是壞人。”


    聽到謝沛凝語氣如此肯定,傅詔一時愣住了,“為何如此確定?”


    “自小我看人便是極準的,這一點,父親也誇過我。”謝沛凝嘴角微彎。


    見傅詔不信,謝沛凝又開口道:


    “聽聞傅將軍少時與沈少卿關係極好。”


    傅詔聽她提起沈臨鶴,壓下了嘴角,麵色冷凝道:


    “當時少不知事,玩伴罷了。”


    謝沛凝麵上依然帶著笑意,輕輕點了點頭,語氣輕柔道:


    “你們乃總角之交,當時既能相交便有原因,不管是喜好還是脾性總有相投的地方。人長大了,自然會被現實所拘束,從而做出改變,可是傅將軍,人不能隻看表麵。”


    -


    別院中,除了亭子外放置了各色鮮花盆景,連小徑邊、迴廊外也移栽了許多綠植。


    南榮嫿與沈臨鶴順著花園小徑慢慢走著。


    遠處還有一些閑談賞花的公子貴女,但隔得甚遠,說話倒不怕被他們聽了去。


    南榮嫿察覺到沈臨鶴如常的笑意下隱著一抹思慮,她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文相羽的事查出來了?”


    沈臨鶴轉頭看向南榮嫿,眉目中浸上了笑意。


    “你…笑什麽?”南榮嫿有些莫名。


    沈臨鶴這下毫不遮掩笑出聲來,“我笑啊,你越來越在意我了,我的喜怒哀樂就算想遮掩,在你眼中卻是一絲一毫都藏不了。”


    南榮嫿腳下一頓,她的手不自覺想去撫摸燈籠的提杆,指尖一空,這才發現今日迎春宴,她沒有將燈籠帶在身邊。


    見她神情有些不自然,沈臨鶴笑著微微搖頭,不再逗她,心中輕歎,‘情’之一字對她來說,太過陌生。


    二人繼續順著小徑向前。


    “我確實查出一些事情來,先前因信任相羽而刻意忽略的一些線索,細細追究起來,讓人心中發寒。”


    沈臨鶴隱去嘴角笑意,聲音低沉道:


    “我的人攔下了相羽這兩日的書信,竟足足有三十多封,那些書信送往大慶國各個州郡,大都是與蘇太傅以前的學生探討詩詞書賦,看上去並無不妥。”


    “可有幾封信,在詩詞中卻隱晦談及朝堂之事,其中有些代稱,我不知前文無法準確判斷,隻能猜測與…沈家有關。”


    “而這幾封信,偏偏是寄給各州郡身居要職的官員,相羽想要做的事,恐怕不簡單。”


    南榮嫿垂眸,她知沈臨鶴將文相羽、劉巡他們幾個朋友看得很重,而文相羽如此背叛不知對沈臨鶴傷害有多大呢?


    南榮嫿沒有經曆過,隻能試圖去設想,若是高岑這樣對她,她會如何做…


    思考半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此時隻覺得沈臨鶴有些…可憐。


    “沈少卿!”


    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唿喊,二人迴頭看去,見是柳聞正向此處唿哧唿哧地跑過來。


    待跑到沈臨鶴身前站定,柳聞恭恭敬敬朝沈臨鶴拱手行禮,說道:


    “沈少卿,你讓查的事我都查完了,六具無頭屍均有親友入了大戶人家做奴仆,然而最近一年都沒了消息。”


    南榮嫿與沈臨鶴對視一眼,二人從對方的眼中沒有看到絲毫意外。


    果然無頭屍案與國師有關,然而兇手卻是魅影,但看魅影對國師的態度,二人理應不是一夥的。


    可魅影為何要殺這些人,還帶走了頭和魂魄?


    柳聞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看向沈臨鶴,“沈少卿,你是如何得知這些兇案與死者的親友有關聯的?”


    要知道,這兩日他探訪死者家中人時,一開始這些人根本不配合,所以肯定不是他們走漏了風聲。


    可柳聞也是查過不少案子的,從這些人的眼神中便知道他們定是隱瞞了什麽,於是拿出大理寺審問罪犯的本事,才讓這些人嚇得吐了實話。


    原來那些入了貴人府上做仆役的親友雖失蹤沒了消息,但月錢還是照舊往家裏寄。


    而這些無頭屍生前想要將親友失蹤一事告到衙門,這才被人滅了口。


    “死者的家中人原先不願說,一是為財,二是怕下一個無頭屍就是自己,我是用了手段他們才招的,沈少卿竟然早先便知道?”


    柳聞又朝著沈臨鶴邁了一步,差點懟到沈臨鶴的下巴。


    沈臨鶴皺著眉嫌棄地往後退了兩步。


    早聽聞柳聞跟著陸光遠,倆人一唱一和是大理寺有名的‘斷案瘋子’,二人曾經為了一個複雜的案子三天兩宿沒有睡覺。


    柳聞見沈臨鶴這副抗拒的模樣,以為自己先前對他的不敬被他記在心裏頭,趕忙又認認真真鞠了一躬:


    “先前是屬下無禮,言語多有對沈少卿冒犯之處,請少卿見諒。”


    直起身,柳聞又是一副期待的表情看著沈臨鶴,“沈少卿,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沈臨鶴撇了撇嘴,扔下兩個字:


    “做夢。”


    “做…做夢?”柳聞的震驚都擺在了臉上,一副三觀重塑的表情。


    沈臨鶴不再理他,轉而向南榮嫿看去,遲疑道:“如今案情有進展,我需迴大理寺一趟。你…”


    南榮嫿掃了一眼正低著頭皺眉思索,沒有一絲眼力見兒的柳聞,她往遠處走了幾步,待確定說話聲不會被他聽到,才停了下來。


    沈臨鶴疑惑跟上,“有話要對我說?”


    南榮嫿頷首,沉聲問道:


    “你阿姊與安平郡主以前是什麽關係?”


    今日安平郡主見到沈臨綺後的神色和反應,實在太讓人懷疑了。


    果然,沈臨鶴的表情僵了一下,片刻後苦笑道:


    “我怎麽忘了這茬。”


    他輕歎一口氣說道:


    “安平郡主未遇到郡馬之前,與阿姊喜歡過同一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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