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南榮嫿一派鎮定,樓上其餘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紅衣舞娘單腿站立,上身傾斜,整個人呈現一種詭異的平衡姿勢。


    人死了,卻沒有倒下。


    如同沒有頭顱的雕塑一般。


    大堂中人反應過來,嚇得要往外跑。


    杜縉雖是護衛皇宮的禁軍左統領,但此時出了命案,他身為朝廷官員,責無旁貸地站出來,朝樓下大喊道:


    “案發之地,誰都不可以走!芳姨,關門!”


    芳姨好歹是見過世麵的,即使現在心裏頭嚇得哆嗦,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命令仆從關門關窗,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


    一時間,知意樓中人心惶惶。


    沈臨鶴最先反應過來,忙對李未遲說道:


    “未遲,你趕緊從後門走,若晚了讓別人發現你在此處就糟了。”


    李未遲麵色沉重,他知沈臨鶴說的是對的,於是點了點頭說道:


    “那我先行離開,有什麽變故就讓白頭鷹給我送信。”


    說罷,他的視線轉向南榮嫿,眸含深意道:


    “今日有幸認識南榮姑娘,後會有期。”


    然後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樓下大堂中人雖不滿將他們困在此處,但因著皇宮禁軍統領開了口,一個個隻麵有慍色卻不敢發作。


    知意樓的仆從已快馬前去大理寺和金吾衛報官了,樓中人須得等府衙的人到了,聽候他們的安排。


    畢竟此處是案發現場,隻要是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沈臨鶴見南榮嫿的視線在知意樓各處掃過,忙問道:


    “如何,有線索嗎?”


    南榮嫿搖了搖頭,“沒有國師的氣息,應該不是她所為,也沒有紅衣舞娘的魂魄,想來已經被帶走了。”


    沈臨鶴一皺眉,“兇手動作這麽快?從燭火熄滅到重新被點亮,統共不過半刻鍾,兇手若是燭火熄滅的一刹那取人頭顱,再從一片漆黑的大堂中溜走,可不是易事。再加上大堂中桌挨桌,人擠人,想在黑暗中穿行,又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幾乎不可能啊!”


    南榮嫿將整個知意樓裏裏外外都觀察了一遍,忽地麵色一沉。


    沈臨鶴察覺到她的變化,問道:


    “怎麽了?”


    南榮嫿沉聲說道:


    “蘇太傅的魂魄…也不見了。”


    “什麽?!”數道聲音響起。


    蘇茹檀快步走到南榮嫿身邊,急切問道:


    “南榮姑娘,這是怎麽迴事,為何我父親會…會不見,他不是想要見我嗎?”


    “我看南榮姑娘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吧,”文相羽冷笑道,“是不是你根本沒見到先生的魂魄,原本便想要找借口搪塞過去,正好樓裏出了這事,便順勢給自己搭了個台階下?”


    蘇茹檀一聽,麵色也猶疑起來,莫非這南榮姑娘真是隻是在坑蒙拐騙?


    一旁的沈臨鶴聽到文相羽這般說,薄唇緊抿。


    平日裏文相羽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可不知為何卻對南榮嫿很有敵意。


    或許讓死去的故人重現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但既然有如此的可能性,能再見故人一麵,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相羽,南榮姑娘確實有這種能力,前段日子…我見到了祖父。”


    這下,文相羽和蘇茹檀神色微變,看南榮嫿的目光也少了些猜忌。


    而文相羽的神色卻多了幾分奇怪,“如此,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


    “那我父親卻是為何不見啊?”蘇茹檀柳眉微蹙,神色擔憂。


    “不知,”南榮嫿目光落在樓下沒了頭顱的紅衣舞娘身上,“或許他有事臨時離開了,也或許…被一同帶走了。”


    “帶走?”蘇茹檀越聽越迷糊,“誰會帶走我父親的魂魄?”


    “兇手。”


    南榮嫿語氣淡淡,說完便順著樓梯,往樓下走去。


    幾人見狀,跟在她身後下了樓。


    芳姨見沈臨鶴他們出現,似乎鬆了口氣。


    饒是她見多識廣,可如此驚悚的場麵她實在沒見過,死的又是樓中朝暮相對的姑娘,她如今手都在不停地抖。


    此刻見到他們幾個,心中才算稍稍安定下來。


    不過,她沒想到走在最前麵的竟是那位手執燈籠的貌美女子,沈臨鶴的未婚妻子。


    以前從未聽說過京城有這號人,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南榮嫿不顧他人怪異的目光,施施然走到高台前。


    她今日進入知意樓時便一眼被高台上的舞女吸引,女子戴著麵紗看不清容貌,但身姿窈窕,腰肢扭動之間風情畢露。


    “這是我們樓最厲害的舞娘了,”芳姨聲音微顫,一邊拿手絹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她叫靈犀,家中不富裕,原本就靠她貼補家用。她自從來了知意樓,練舞十分刻苦,再加上很有天賦,不過兩年時間,便成了樓裏的第一舞女,人氣高的很。可歎,竟然…竟然出了這檔子事…”


    芳姨年輕時被家人賣到了青樓,一路走來很是艱難,也明白風塵女子的不易,於是她平日裏對這些女子多加照拂,從不苛待。


    大家相處起來倒像是姐妹一般。


    杜縉走近高台查看,納悶道:


    “按說被割下頭顱,也該當場就倒下啊,這人為何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沈臨鶴目光微沉,“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你若是此刻輕輕戳她一下,說不定就倒了。”


    杜縉一聽,趕緊向後退了兩步。


    這一退不要緊,一下子踩到了劉巡的腳上。


    杜縉迴頭一看,隻見劉巡一點反應都沒有,正捂著眼,低著頭,嘴唇快速翕動,不知在念叨什麽。


    湊近了一聽,原來是“阿彌陀佛,與我無關啊,我什麽都沒看見,晚上別來我家找我,你趕快轉世投胎去吧…”


    杜縉翻了個白眼,劉巡什麽都好,執行力強,人脈也廣,查個小道消息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唯獨一點不好,就是膽子忒小。


    等了這一會兒,又是與一具無頭女屍待在一處,大堂中人已有不耐煩的了。


    有人嘟囔道:


    “此事與我們無關,怎麽還不讓走啊?”


    “就是啊,我們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沒動,怎麽能把我們扣在這兒呢?”


    “我沒跟家裏婆娘說今晚來知意樓,若是迴去晚了,定要露餡了!”


    大堂中頓時抱怨聲一片。


    有幾個喝多了酒的客人,醉醺醺站起來朝杜縉大聲吼道:


    “你說你是禁軍統領,我又不認識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啊!”


    “就是,把我們都困在這,到底是何居心啊!此處這麽危險,萬一兇手用同樣的手法殺人,你能負責嗎?!”


    此話一出,大堂中人覺得很有道理,紛紛麵露驚恐附和道:


    “對對,萬一兇手真在我們中間,又把燭火弄滅了殺人可怎麽辦,快放我們出去吧!”


    “放我們出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齊刷刷地朝大門處湧過去,想要將門打開。


    樓裏的仆從使勁堵著門,但奈何在場的人太多,眼看就要守不住。


    忽地,門被人猛地從外撞開。


    帶頭找事的幾個人不查,一下子被撞倒在地。


    寒風卷攜著雪花朝樓中吹來,眾人皆感覺到一股透心的涼意。


    隻見一隊金吾衛排列整齊地站在門外,為首一人神情冷峻,身上的鎧甲都泛著寒意。


    “金吾衛在此,何人造次!”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沈臨鶴一聽,翻了個白眼。


    嘖,這人慣會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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