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在那個動蕩不安的一夜,穆清在得到夏仁的應允後,單獨見到了正獨坐於窗邊小酌的洛菱歌。


    穆清清楚的記得,那夜沒有月色,洛菱歌卻仍是靜靜地望著窗外,不知在眺望何處,更無法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遠遠看去,總讓穆清覺得那身形看上去頗為孤寂。


    感受到身後有人進屋,洛菱歌並未迴頭,隻是淡淡地問道:“盜走秘籍的那個賊人落網了麽?”


    穆清如實答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洛師不用著急,兄長已經在安排了。”


    聽到是穆清的聲音,洛菱歌這才轉過身來,以手相引,示意穆清坐於對麵。


    待穆清入座後,洛菱歌替穆清倒上了一杯茶,道:“你年紀尚小,不可沾酒,便以茶代酒,陪我喝上兩杯吧。”


    穆清接過茶杯,道:“兄長教導過,‘行醫者,不沾酒’,即使年紀到了,我也碰不得。”


    “看樣子,至少,夏仁還是教了些有益於你的東西。”洛菱歌似是冷笑了一聲,話語中竟是嘲諷意味,但很快又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緊接著,像是迴想起什麽值得懷念的人,又輕笑道,“清兒,你可知,你跟坊主,一點都不像。”


    “坊主大人?”


    穆清不知洛菱歌怎麽一下就提到了那位坊主大人,因而一時也不知如何接話。


    提到這位“坊主”時,洛菱歌低沉的心情忽而好了些許,唇角仍帶著一抹淡笑,又繼續道:“是啊,坊主她,身為醫師,居然是個嗜酒之人,這實在是…令人不知說什麽好…”


    穆清聽得出來,洛菱歌每每談起這位坊主大人,似乎總會帶有幾分眷念的感覺在其中,既說不上是傷感,也談不上開懷,更像是夾雜在二者之間的,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不等穆清詢問更多與坊主相關的事宜,洛菱歌忽然又開口,淡然道:“夏仁今日來與我說了些許關於你所說的事,看樣子,這些天你經曆了不少事,身體可還安好,有沒有傷著哪裏?”


    穆清搖了搖頭,將這些天發生的事從頭至尾如實道來。


    洛菱歌聽完來龍去脈,沉思片刻後,道:“既然你選擇對夏仁瞞下此事而對我坦明一切,就說明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既然如此,你何故…還要喚他‘兄長’?”


    穆清捧著茶杯小抿了一口杯中茶水,隻道:“清兒明白,既然洛師明知真相卻依舊甘願屈居於此,定是有您自己的考量,我不能為一時衝動而破壞您的計劃。況且,我現在資曆尚淺,所學本事尚也不足以對抗他,更需要沉住氣,韜光養晦,積蓄足夠的資本與底牌。不過,若是洛師不喜歡聽我如此稱唿的話,以後私下我便不這麽喚了。”


    “不,與夏仁有關的事,我不在乎,也無所謂。”洛菱歌搖了搖頭,忽而放下了手中酒杯,望著穆清,道,“隻是…你對他,曾有感恩敬仰,現有憎恨厭惡,卻又要裝作無事發生,夾雜在如此矛盾之中,清兒你…心裏始終會不好受吧?”


    穆清聞言,微微一怔,興許是由於心思被看穿,又或許是不願提及此事,因而移開視線,迴避了對麵投來的目光,良久,才道:“多謝洛師關心。不過,有那位少俠的開導,我已經看開了,也重新找到了新的方向,所以,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原本洛菱歌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穆清話已至此,洛菱歌也不知要如何安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半晌,唇瓣微微翕動,隻聽她輕聲道:“我們這一輩的事,本不該牽扯到你…苦了你了,抱歉。”


    不等穆清拒絕接受這聲道歉,洛菱歌又兀自問道:“清兒,你可聽說過,你名字的由來?”


    穆清搖了搖頭,洛菱歌輕笑了笑,將杯中再次斟滿酒,自顧自地說道:“當年,坊主是在河邊撿到的你,她向來隨性,想一出是一出,取名也是如此,看到那河中水流清澈,一拍腦子,便定下來了。”


    “清兒,你性子沉穩,心思細膩,處事向來周全,這方麵,你的確跟坊主一點都不像,但在此之外,你與坊主,你們待人處事,卻又能抱以同樣的仁義與慈悲。為你單取一個‘清’字為名,是願你能一世清明,這也是坊主與我對你的期許。而現在,你已經做到了,坊主與我,都為你感到驕傲。”


    “至於這往後的路,其實你完全可以選擇止步於此,坊主與我,我們同夏仁之間的恩恩怨怨,這些事若是讓你感到為難,你大可不必強迫自己參這趟渾水。隻要你心向正道,不步入夏仁的後塵,即便你不參與其中,坊主與我,我們照樣會竭盡全力護你一世無憂。”


    話到此處,穆清終於明白洛菱歌說這麽多的意思,原來是為了給自己一個選擇,一個可以退出的餘地。


    可惜,置身事外,明哲保身,這種事,穆清做不到。


    “風菱坊乃坊主的心血,濟世救人、挽救百姓於病症災禍之中,是坊中所有醫師共同的願景,我既為風菱坊的一份子,又居於少坊主之位,就絕不能對夏仁的惡行視若罔聞。夏仁身居高位,掌握實權,卻行此等傷天害理、泯滅人性之事,有違醫者仁道,我不允許我風菱坊有這樣的毒瘤存在。”


    穆清向洛菱歌表達完自己的決心後,又道:“還望洛師明示,我需要如何做,才能幫到你?”


    洛菱歌猜到了穆清或許不會選擇停下,但沒想到穆清竟會如此堅定地前進,倒是比想象中的還要堅強。


    既然如此,洛菱歌也不打算再勸阻,放下那隻剩半杯酒的酒杯,正襟危坐,直言說道:“既然你意已決,那麽,清兒,你需要做的,便是養精蓄銳,靜待時機,做好準備,奪權風菱坊。”


    唯有將權勢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能把握行使權力的分寸。


    曾經洛菱歌作為一名逍遙劍客,對這些不以為然,等到後來明白時,卻為時已晚。


    所以如今,必須要讓穆清先知曉這一點。


    洛菱歌告訴穆清,風菱坊雖起於江湖眾醫師對坊主的崇敬,後以坊主的名義,由坊主創立,可令勢力真正壯大起來的,還是經由夏仁之手,不可否認,夏仁確實將風菱坊上下打理的很好,讓其在江湖上有了難以撼動的地位。


    但,權力與野心這種東西,一旦沒有端正優良的德行來抑製,便會永無止境的瘋狂蔓延,從而使掌權者內心越發膨脹,衍生出更多的貪念。


    風菱坊作為藥坊,生而為民,本就與尋常江湖勢力不太一樣,倘若讓品行不端的夏仁完全掌權,必生後患,指不定還會反噬,殘害大眾百姓。


    坊主放權這麽多年,權力地位早已被作為總管的夏仁架空,空有名義並無實權,無法像夏仁一樣在風菱坊立威,更無法服眾,同樣這麽多年過去,夏仁在風菱坊上上下下必然也培養了自己的勢力,想要扳倒絕非易事,唯有培養一個與夏仁一樣受所有人支持推崇的接班人,方可名正言順的從夏仁手中奪權。


    那之後的四年裏,穆清一直在為這一目標努力,在各地遊走替人就診治病的途中,盡可能的多去各地風菱坊設立的分坊結識坊中更多的人,以及讓更多的民眾熟悉“風菱坊少坊主”這一名號,不僅如此,穆清同時還在暗中收集夏仁這些年所做的不軌之事,不僅發現夏仁伸出的手不止在民間江湖,甚至還涉及到了朝廷官府,就連那之後坊主失蹤一事,也是夏仁一手策劃。


    當然,這四年間,穆清最想做的,還是打探到當年那位偶遇的少俠,樂少言的消息。


    終於,在四年後,穆清從煙雨樓新任樓主柳初雲那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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