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檸睜開眼。


    首先入目的是大片的白,白得晃眼。她抬起一隻手遮在眉前,視線遊移,她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病房,左手邊……是一張臉。


    麵無表情,一雙黑眸像磁石,仿佛要將她吞沒。


    “裴驍?”


    怎麽跟蠟像館裏的蠟像似的,整個人凝固住了。


    很快,溫以檸也凝固了。


    他他他不會知道她懷孕的事了吧?啊!!完了完了。


    關於懷孕,她設想過很多種坦白的方式:比如,經過多方驗證後再跟他說,胎盤裏的幹細胞能救他;再比如,考察一下他當爸的意願;更甚至於,等孩子呱呱墜地,再告訴他孩子塞不迴去了。


    可是,現在?居然是現在?她什麽準備都沒有!


    她能不能裝作無事發生?


    溫以檸展露出一個友好卻虛偽的笑容,“醫生怎麽說?”


    裴驍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鍾,語氣很平:“你沒事。”


    這混蛋,給出的答案如此模棱兩可。她想問的是孩子!


    溫以檸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你……知道了?”


    “知道什麽?車禍?”裴驍拿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早就知道了,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


    他是會敷衍搪塞的。還有,她居然昏過去三天了?!


    溫以檸默默地看著他削,感覺自己仿佛就是他手裏的那個蘋果,正在一片一片地被淩遲,“那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隨時。”


    隨時?


    溫以檸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點都不疼。裴驍的精子質量這麽強悍的嗎?這孩子熬過了蠱毒、驚嚇、撞車……


    她嗬嗬笑了兩聲,“我還是再留院觀察一下吧。”


    裴驍來到床邊,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隨你。”


    “哦。”


    這男人情緒居然異常的穩定,該不會還沒發現吧?


    趁著裴驍去洗漱的間隙,溫以檸偷偷拉來一位護士,確定腹中的胎兒沒事,她才徹底放心。


    沒幾分鍾,溫以檸背著整理好的包,敲了敲衛生間的門,“裴驍,我感覺挺好的,先迴去了。”


    “……”


    裏麵好像沒聽到,她又重複了一次。


    很快,隱約的水聲停止。裴驍穿好衣服出來,短硬的黑發還在滴著水,打濕了白襯衫。


    “不是說要留院觀察嗎?”


    “……”


    知道孩子沒事,溫以檸是一點都留不了了。待在這兒越久,被他當麵揭發的風險就越大。萬一他不想要這個孩子怎麽辦?


    溫以檸隨便編了個理由:“我認床。”


    “是嗎?”裴驍拿來毛巾,快速擦幹頭發,“你睡我那兒的時候,怎麽不認床?”


    ……她不想承認,是認他。


    溫以檸找補:“我想何媽和蛋蛋了。”


    裴驍走進屋,拿來台麵上的鑰匙,“走吧。”


    從病房到直升機平台,一路上這個男人都很穩定,沒有平時的吊兒郎當,也沒有狂暴不羈。


    中途,她差點被一個兩百斤的男子撞倒,裴驍一腳踹在對方的胯上,改變了對方的運動軌跡。


    穩穩的,很安心。


    這種“他不說,她就不認”的默契一直延續到曼島。


    溫以檸迴到半山別墅的時候,身後的男人也跟進來了,她轉身堵住他:“送到這兒就可以了。”


    裴驍繞開她往裏走:“我今晚住這兒。”


    ?說好的陌生人呢?


    溫以檸追上去:“裴驍,你別忘了,我們可是約法三章過的。”


    這時,蛋蛋嗅到人的氣味,興奮地從裏屋跑出來,扒拉著裴驍的褲腿不放,嗷嗷地狂叫。


    裴驍一手撈起金毛,後者體重增加了不少,“看,我們家的孩子喜歡我,想要我留下。”


    ……明裏暗裏指什麽呢。


    溫以檸這下很肯定,裴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


    “先吃飯。”裴驍打斷她。


    “哦。”


    話音剛落,裴驍就往自己身上圍了條圍裙,還是粉色係的,一看就是何媽買來備用的。


    溫以檸坐在餐椅上,聽著廚房傳來的炒菜聲,大腦都要碎掉了。這人什麽時候學會的做飯?


    以裴驍這種人生前二十多年,“有上頓沒下頓”的用餐條件,撐死隻會做個早餐三明治,沒讓自己女人啃麵包就算不錯了。


    簡單的三菜一湯被呈上來,有她最愛的豆腐湯。


    溫以檸看了一眼菜品,又看向他:“你什麽時候學的?”


    裴驍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這麽簡單的事情,還需要學?】


    溫以檸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放進嘴裏,下一秒吐了出來,“嘔,怎麽這麽甜?”


    他是不是把鹽和糖搞錯了?


    裴驍從她手中奪過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去,緊接著立刻起身,把三菜一湯全部撤走。


    “讓何媽來做。”


    剛剛買完菜迴來的何媽,馬不停蹄地進了廚房。


    當她看到垃圾桶裏的三菜一湯時,忍不住探出頭,對外麵的兩人高喊:“哎喲,喬爾森先生,家裏鹽和糖的標簽貼反了,您是不是把糖當成鹽用了?!”


    “噗。”溫以檸捂嘴偷笑。


    論這世界上有誰不怕裴驍,何媽絕對能算一個。


    裴驍臉色很黑:“很好笑?”


    溫以檸點點頭,“你怎麽想著學做飯了?是不是……”


    “食不言。”


    她再一次被打斷。


    這男人估計是不想坦白自己知道她懷孕的事。


    正好,她樂得自在。


    溫以檸放心了許多,晚上處理公事都變得更有勁了。


    還收獲了一條跟屁蟲。


    她在開會,他就在旁邊坐著;她去廚房倒水,他像保鏢一樣跟著;她洗澡的時候,他的耳朵都快貼到磨砂的玻璃門上了。


    溫以檸穿著睡裙出來,雙眸還泛著氤氳的霧氣,“裴驍,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裴驍坐到房間角落的沙發上,“我看著你睡。”


    磨人,太磨人了。


    溫以檸打算捅破這層紙,她勾了勾食指,“你上來。”


    裴驍乖乖地起身,掀開被子,躺進來,將她攬在懷裏。


    一隻手不安分地鑽進她的睡裙,輕輕覆住她的小腹,像一個暖寶寶貼在她肚子上。


    溫以檸的頭皮都在發麻,勢必要打破這個微妙的平衡,“裴驍,你是不是已經知道……”


    “寢不語。”


    “……”


    溫以檸把身邊的人形抱枕一腳踹到床下去。


    孕期的嗜睡很快籠罩了她,窗外的夜色變成濃鬱的黑。


    半夜,她被渴醒。


    本想把裴驍叫醒的,她伸手一摸,床側是涼的。她半眯著眸子打算爬下床,卻在床邊發現了一團黑影,嚇了她一大跳。


    裴驍跪在地上,眼神繾綣地看著她,視線向下。


    他膝蓋下方是一個鍵盤。


    ……服了。


    溫以檸受不了他的扭捏作態,一巴掌捂住他的嘴——


    “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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