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醜找了家驛館,剛開了兩間客房,一迴頭,明玉珠和顧飛揚已不見了蹤影。


    克製下去追二人的衝動,子醜嘴上念念有詞:“孩子總要斷奶的!”


    二人雖未對子醜明言,但子醜大概知曉他們要去做什麽。


    兩人乘著夜色縱馬出了烏茲王城,在烏茲和蚩然的交界處,蚩然的營地篝火通明。


    顧飛揚捏緊手上的韁繩看了明玉珠一眼:“這就是阿姐麵對的敵人?”


    明玉珠笑著看他:“你怕嗎?”


    “這世上小爺隻怕一個人。”


    知道她要說什麽,明玉珠調轉馬頭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顧飛揚追上她:“咱們不是來刺探軍情的嗎?”


    “蚩然能在我身邊安插細作,我就不能往蚩然軍中送人?”


    世子爺卻有一腔熱血亟待釋放:“那你什麽時候和蚩然交戰,我和你一起出征!”


    湛涼的夜風吹在明玉珠的臉上,她拉緊疾風的馬韁止住步伐,扭頭看向夜色下少年明亮的雙眸。


    “你下次來的時候吧。”


    “籲——”顧飛揚也拉緊韁繩,滿臉的不情願:“阿姐要趕我走嗎?”


    “你是靖平的世子,總是在禹城像什麽話。”


    “那你還是靖平的世子妃呢,怎麽就一直在禹城。”


    明玉珠知他說的是氣話,索性轉移話題,她指著那天地交接的地方說:“你問過我,有沒有去過天盡頭。”


    “你說去過,還說天盡頭有金發碧眼的胡人。”


    明玉珠含笑看他:“那盡頭之後呢?”


    顧飛揚道:“我說,等將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等將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明玉珠將手伸給他,少年郎攥了個結實。


    明玉珠道:“等將來,四海升平,沒了戰事,我們不光要去天盡頭,還要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嗯!”


    這是他們在這大漠星夜許下的承諾,也是分別後的日日夜夜,足以支撐他們堅守彼此的信念。


    迴到禹城沒兩日,顧飛揚便啟程告辭。


    他走的時候明玉珠正要帶兵去攔截蚩然派往北闕的兵馬,因而也沒來得及去送他。


    明澤和柳輕言將人送至城外,顧飛揚又依依不舍的看向禹城高闊的天際。


    明澤歎了口氣:“羨安,你有時候也要理解一下阿姐。”


    “我理解,我就算理解,也不妨礙我擔心她,思念她,她可是我媳婦。”


    明澤語塞,尤其是看他眼眶通紅的模樣,竟覺得這二人的分別帶著些許的殘忍。


    但顧飛揚沒再說什麽,他調轉馬頭和子醜一並離開,似乎隻要他走的夠快,時間就能過的足夠快。


    那禹城郡主明玉珠凱旋的消息也能很快就傳遍大江南北!


    顧飛揚此次輕裝簡行,十幾日便和子醜迴到了靖平。


    他這一走一迴,靖平的夏天已經快要結束了,靖平王府的幾株老香樟吊著聲嘶力竭的蟬鳴。


    王府的議事廳中,靖平王顧驍正正襟危坐聽著軍中幾位將軍的奏報。


    顧飛揚一迴府就想去拜見他爺爺,但在議事廳門口聽了一會,卻是在說軍中一位老將帶著麾下投了敵軍一事。


    老將之前和顧驍有過衝突,加上顧飛揚迴來成為軍中統領,這老將多有不服,因而投敵。


    他投敵不算,還說服一直和靖平不溫不火的南蠻攻打靖平,爭奪土地,眼下卻有些麻煩。


    “爺爺,叫我去吧!”


    世子爺跨過門檻從門外進來,身姿英挺如他,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和膽量。


    他拱手作拳,麵向顧驍和諸位將軍:“顧飛揚願為先鋒!”


    顧驍深深看了一眼孫子,他從禹城迴來,黑了不少,瞧著也更健壯了些。


    不過這都不是最大的變化,最大的變化當是他的眼神。


    竟隱約能在其中能窺見他父親當年的毅力和勇猛。


    “好,你去!”


    有幾位將軍是要反對的,但卻被顧驍按下。


    “若你此戰得勝,本王便傳位與你,若你不能得勝歸來,那隻能說我顧氏一門福氣單薄……”


    “王爺……”


    眾人心有餘悸:“世子到底……”


    顧驍擺擺手:“顧飛揚,本王再問你一遍,這一仗,你要去嗎?”


    “去!”


    他的語氣和目光,沒有一絲退縮之意!


    *


    少年白馬,英姿颯踏,兩軍交戰的同時,他槍出如龍,橫掃千軍!


    這是他要守衛的靖平,亦是他要守衛的未來。


    這一仗打的極為酣暢,有世子身先士卒,將士們的士氣也十分高昂。


    一戰過後,叛徒被生擒,靖平世子也凱旋而歸。


    靖平王顧驍也如承諾中的一樣,上書朝廷,以年事已高為由,請求皇上將靖平王位賜封給孫子。


    於是,在冬天來臨之前,靖平世子成為靖平王的消息便傳到了禹城。


    彼時禹城王府才發生一件大事,正鬧的雞飛狗跳,明玉珠也百忙之中趕迴王府。


    一進王府的大門,便聽到二公子明淳正跪在院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張口閉口求大哥哥放他一馬。


    間或還夾雜著明厚恩的怒火:“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莫說一個奴婢!就是尋常姑娘嫁入我禹城王府那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便是父王一貫驕縱著他,他才變成今日這樣!”


    “好啊你!你才迴來幾天!就騎到老子頭上!對自家老子這樣出言不遜!我看你是一天天的!翅膀硬了!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麵向怒不可遏的明厚恩,明澤也毫不怯懦,正要反駁,就見明玉珠進了內院。


    “阿姐?你怎麽迴來了?”


    “我聽說輕言遇到了麻煩,迴家瞧瞧。”


    明厚恩一看女兒迴來了,登時偃旗息鼓,連猙獰的表情都收斂了幾分。


    明玉珠看看地上跪著的明淳和周側妃,又看向明厚恩。


    “到底出什麽事了?”


    明澤道:“二弟夜間私闖輕言的房間,輕薄了輕言的婢女,若非那姑娘掙紮的厲害,便要被他得手了。”


    明玉珠眉頭緊鎖,指著那明淳就問:“這大晚上的,誰給了你熊心豹子膽,叫你入錦鬆園,還闖嫂嫂的房間?”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周側妃護著兒子的同時也向明玉珠抹眼淚:“他是吃多了酒,糊塗了!郡主和世子就饒了他這一迴吧,以後再也不敢了!”


    明玉珠冷哼道:“知道的,他是去輕薄婢女的,不知道的,怎偏偏闖嫂子房間!若輕饒了他,保不齊就還有下次!”


    “郡主!”周側妃撲上去抓明玉珠的裙擺,見她無動於衷,又向明厚恩求助:“王爺!淳兒這小身板哪經得起責罰啊!王爺!”


    “這……”明厚恩一改方才的頤指氣使,用商量的口氣和明玉珠說道:“你二弟知道錯了,況且方才我也跟他說了,叫他將那婢女納為妾室,此事就這樣過去吧!”


    明玉珠蹙眉看向這個父親,反而發出一聲嗤笑:“輕薄了人家姑娘,已經讓人家痛不欲生,還想逼著她入門為妾?雪上加霜!父王何不直接將人逼死呢?”


    “這,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這是好事啊!多少人都求不來!”


    “最好的結果就是嚴懲這登徒子,還人家姑娘一個公道!而不是逼著她往火坑跳,日日麵對這個傷害她的人,日日揭她的傷疤!”


    “玉珠……”


    明玉珠直截了當道:“我知道父王愛子心切,這樣的懲罰肯定下不去手,那便交給明澤來做就是,父王和周側妃還是離遠點好,眼不見為淨!”


    “不要啊!郡主!郡主!他也是你的親弟弟!”周側妃還要向明玉珠求情,已被左右侍衛架著胳膊拉到了別處。


    明厚恩無法,本來一個明澤自己一天天無法招架,現在明玉珠又迴來了,他真是恨的不能自已!


    最後也隻能拂袖而去!


    明澤勒令左右按住明淳,命人取了板子來痛打他。


    明淳的慘叫聲在王府迴蕩,隔著幾個院子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明玉珠沒看他被打的慘狀,而是直接奔著錦鬆園去了。


    柳輕言頭胎得子,錦鬆園內外守衛愈發嚴謹,大多都是明玉珠從軍中調來的人。


    因而她也很奇怪,明淳是怎麽摸進來的。


    柳輕言神秘一笑,和身邊的婢女對視一眼:“是我和底下人做的一場戲。”


    “哦?”明玉珠仔細想了想:“他一直對你有不軌之心?”


    雖然這種事太不光彩,但關起門來,柳輕言自是什麽都能對明玉珠說的。


    “他既對我抱了這樣的心思,我便想著好好懲治懲治他,最好日後見了我就繞著走!”


    明玉珠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逗弄著搖籃裏的小侄兒:“看得出明澤也是氣壞了,下了狠手。”


    柳輕言側耳聽了聽外頭的動靜,笑道:“打的好。”


    “打的好,確實打的好,”她剛把侄兒從搖籃裏抱出來就被侄兒蹬了一腳:“踢的也好!昇兒好腳力,快些長大跟著姑姑習武,日後定要比你父親強健!”


    “昨日世子還在說呢,等他長大了就送去軍營找你曆練叫我別難過。”


    明玉珠笑道:“做娘的哪舍得。”


    “我倒是舍得,就怕阿姐到時候人不在禹城了。”


    “我不在禹城能在哪。”


    柳輕言掩唇而笑:“當然是姐夫在哪阿姐就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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