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珠迴到自己熟悉的望闕樓,自十四歲後,她住在軍中的日子要遠多於住在家裏的時間。


    因而這望闕樓中也沒多少她的物件,但供她日常起居倒也夠了。


    更衣沐浴的功夫,董天知已在門外將這兩年禹城的情況跟她做了一一匯報,還將整理好的文書一並給她搬了過來。


    “禹城太平的時候,父王也不是用不上,但禹城一亂,他便顧不上什麽商賈貿易百姓死活,更顧不上城防和兵將了。”


    董天知頓了頓:“好在禹城最難的時候也沒看到他有棄城的打算。”


    “如今的禹城早就已經今非昔比,窮是窮了點,油水還是有的,他哪舍得。”


    明玉珠從浴桶裏出來,早年伺候她的水溶和水清依舊嫻熟的給她擦身更衣。


    從她走後,這兩個姑娘便被周側妃安排去做粗活,現在再見到她,那眼淚就沒止過。


    明玉珠打趣:“看我迴來就這麽不高興啊?小臉皺的。”


    那二人連忙搖頭,水溶道:“是太高興了,才忍不住想哭,這兩年,郡主受苦了……”


    “一開始確實有些苦,不過後來掉進了蜜罐子,就把前頭的苦都忘了。”


    “是,是靖平世子的蜜罐子嗎?”水清好奇。


    明玉珠幹咳道:“倒不必說的這樣直白。”


    二人總算破涕為笑,一邊道著恭喜一邊手腳麻利的給她穿衣。


    “以前郡主的臉和身子總是兩個顏色,如今在京中養了一段時間,這臉和身子總算一樣白了。”


    “你別說,連身上的傷疤都淡了許多。”


    “是嗎?”明玉珠有些好奇的在浴桶的倒影裏看了看:“你們不說我還沒注意。”


    水清偷笑道:“想來也有靖平世子的功勞在裏頭。”


    “郡主,靖平世子是個怎樣的人啊?比咱禹城的將士還要威武不成?”


    “額……”明玉珠在腦海裏仔細對比了一下:“其實他也沒那麽威武,毛都沒長齊的小孩。”


    水溶大驚:“那怎麽行?郡主,這種小白臉要不得,那個六皇子便是前車之鑒!”


    “是啊!當初的六皇子是皇上賜婚,咱沒辦法,其實大家夥都希望郡主的夫君是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此才堪匹配!”


    “就是!”


    “郡主可是被他脅迫?”


    “脅迫也不怕,如今郡主迴了禹城還能怕他不成?若他敢來強的,咱們禹城的將士也不答應!”


    “沒錯!”


    明玉珠又聽到了熟悉的嘰嘰喳喳,高興的同時也十分無奈:“沒辦法,這次也是皇上賜婚。”


    “啊?!”兩人聽聞滿臉失落。


    明玉珠失笑,裝扮齊整打開了房門。


    董天知正等在外間,看她出來了也連忙起身,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看慣了她在京城的裝扮,乍然換上禹城輕便束腕的織紗裙倒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上好的胡紗,與身形一致的裁剪,手臂和腰間的線條十分貼合,柔順的同時也不乏力量的柔韌。


    唯有裙裾像垂落的水瀑一般,很好的掩藏了她筆直秀美的雙腿。


    水溶追了出來,又給她穿上一件對襟的小褂,上頭墜著金銀薄片,腕處還有兩排紅瑪瑙的袖扣。


    董天知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明玉珠失笑。


    “差不多行了,我可不想這幾天看到你們都是淚汪汪的。”


    董天知連忙收拾情緒,點點頭,指著旁邊的一摞文書道:“這是軍中的文書,我幫你拿來了,至於禹城的……”


    “無妨,我會看到的。”


    明玉珠命水溶和水清將東西收拾了,自己則和董天知一起去嶽明廳赴宴。


    既是家宴便隻有他們一家人,明厚恩先帶著女兒並兩個庶子拜了祖宗祠堂才正式開宴。


    背地裏有什麽不對付那都是看不見的貓膩,看得見的麵子總得過得去才行,因而這宴席上也是歡聲笑語分外開懷。


    尤其庶子明淳,已經是個大小夥了,對著明玉珠一口一個阿姐叫著,十分親昵。


    “初聞噩耗,我當時恨不得隨阿姐去了才好,但父王說了,我要真隨你去了,到了長生天你也得打我!”明淳親手切了塊蒸薯糕給她:“還說,我隻有學好武藝和兵法,將來為阿姐報仇才是男兒該做的事情!”


    明玉珠看看他,又看了一眼略顯局促的明厚恩:“那你的武藝和兵法學的怎麽樣了?”


    “這……”明淳又連忙說道:“我正要向阿姐訴苦呢,阿姐不在的這段時日,父王和母親逼著我跟幾位先生學律法看賬目,弄的我也是頭暈眼花!”


    “是嗎,”明玉珠道:“你既不喜這些,不如明日隨我去軍中住下,若我沒記錯的話,你二人一個十八,一個十六,也該從軍了。”


    兄弟兩人聽了麵色煞白,明濤險些掉了筷子。


    周側妃連忙說道:“這,這事不急,不急,郡主快嚐嚐這蒸薯糕,這樣的做法也隻有咱們禹城有,別處哪能吃得上。”


    明玉珠點頭,嚐了嚐蒸薯糕,仔細咂摸了一下,不禁笑了起來。


    一桌子人看她笑,都有些驚疑不定。


    “可是……這蒸薯糕做的不好?”周側妃緊張道:“我叫他們再重新做。”


    明玉珠搖頭:“沒有,很好,還是舊時的味道。”


    眾人鬆了口氣。


    “隻是被靖平世子養叼了嘴,以前覺得美味的東西,現在卻有些寡淡。”


    周側妃幹笑道:“也難為郡主見識到了京城的繁華還願意迴禹城來受苦,其實郡主現在就算隨靖平世子迴靖平去住,別人也不敢說什麽的,誰讓皇上已經給你二人賜婚了呢。”


    明厚恩瞪了周氏一眼,後者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趕忙閉嘴縮頭。


    明玉珠卻直截了當道:“我才剛迴來,周側妃便盤算著讓我走了?”


    “不敢不敢,臣妾這不是心疼郡主吃苦受累嗎……說到底,郡主也隻是一女子……”


    董天知卻蹙眉道:“這麽多年了,周側妃怎麽還拿女子說事,到了家國存亡之際,男子也未必能做的像郡主這般。”


    周側妃還要張口分辨,就聽明厚恩斥道:“一個婦道人家,不懂的事情盡瞎說!”


    “是臣妾失言了,臣妾失言了。”


    明玉珠笑了笑:“無妨,一家人吃飯閑聊天而已。”


    言罷以茶代酒,邀眾人一同舉杯。


    就在這時,門房小廝急急來報:“有來使要求見郡主!”


    明厚恩道:“不是說了嗎,郡主剛迴來,誰也不見,讓登門的都散了吧!”


    那小廝又道:“說是靖平世子的來使。”


    眾人齊齊看向明玉珠,她也是一頭霧水:“叫進來吧。”


    董天知不解:“算日子,靖平世子也該才到靖平才對,就算派人過來也得十幾日才能到我禹城,莫不是有人打著靖平世子的旗號……”


    “應該不會,”明玉珠搖頭:“出了京城並無多少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顧飛揚慣會做些出其不意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


    果然如她所說,來的正是京城靖平王府的侍衛,那人一進門就歡喜的給明玉珠磕頭。


    “屬下參見郡主!”


    明玉珠失笑:“起來吧,你不是跟顧飛揚迴靖平了嗎?”


    那近衛掏出懷中的信遞過去:“走了沒幾日屬下就被世子遣著來給郡主送信了,本以為快馬加鞭能追上郡主的車隊,沒曾想郡主先一步走了,這才緊趕慢趕,一直追到禹城來。”


    明玉珠接了信道:“倒叫你受累。”


    “屬下不累!就是勞煩郡主在給世子迴信的時候能說兩句屬下的好,否則世子怕是要責怪屬下路上貪耍,誤了時日。”


    “好,你放心。”


    說著便拆了信,在一家人的翹首以盼中慢慢看完了信,不多不少,兩頁紙,她看的十分仔細,嘴角始終掛著微笑。


    她將看完的信收好,仔仔細細折了放迴懷中。


    “你來的巧,正好趕上了飯點,嚐嚐我禹城的飯菜,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屬下謝郡主賞!”


    送信的使者被帶下去用膳,這邊明厚恩不由緊張問道:“可是靖平世子有什麽要事?”


    “他一個質子能有什麽要事?”明淳笑嘻嘻道:“才出京城就給阿姐寫信,一定是遇上了什麽麻煩要求阿姐,又或許十多年沒迴家了,露怯了也說不定,我看兄長遲遲不到家估計也是這個緣由,其實這又有什麽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至於排外,時間長了便也就熟了。”


    “排外?”明玉珠看了一眼這個弟弟。


    明淳被她的眼神看的略有不安:“我的意思是說啊,不要讓兄長把自己當外人!是怕他迴家不習慣!”


    “放心,迴自己的家,有什麽不習慣的,倒是你們,要慢慢習慣才好。”


    明淳還要說,又被明厚恩一記眼神所阻止。


    這飯桌上,一個個各懷鬼胎心思各異,有怕她的,也有恨她的,更多則是算計她的。


    原以為在京城見識到的麵具已經夠多了,沒曾想,她家裏的麵具才是五彩紛呈,各不相同。


    這頓飯吃的也沒什麽滋味,她臨走之前吩咐道:“日後我還和以前一樣,大部分時間住在軍中,就算偶爾迴來你們也不必管我,各忙各的就好。”


    “好,好,”側妃周氏忙道:“那郡主有什麽短缺盡管派人來支會一聲。”


    “嗯。”明玉珠點頭要走,又忽的想起什麽:“趁明澤還沒迴來,你們在錦鬆園給他們兩口子單獨建個廚房吧……”


    “啊?”周氏還沒反應過來。


    明玉珠又連忙改口道:“算了,不必了,讓他們兩口子跟著你們吃就好,府上的廚房也夠用。”


    言罷不等周氏疑惑就率先帶人走了。


    半路上董天知還有些不解的問她:“分開吃住不好嗎,若在一塊,少不得要拘束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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