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董天知已經有一年多不曾帶兵,但這禹城關的城防,軍事實力,以及蚩然慣用的戰術他都了然於胸。


    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已經成了刻在骨子裏的東西,隨手拈來,再自然不過。


    等此戰結束已是東方啟明,這一夜的鏖戰雙方都筋疲力竭,但好在禹城將士占據有利地形,損失不大。


    董天知從成城樓上退下來和那幾位靖平近衛匯合,好在他們也隻是一點外傷,並不傷及性命。


    在他們肩頭拍了拍,董天知道:“怎麽樣?能行嗎?”


    當先為首的那個瞧著年紀不大,卻透露著一股狠勁,捏緊拳頭咬緊牙關:“這群狗|娘養的蚩然賊子!若是敢再來,我定要將他們打的媽都不認識!”


    “哈哈哈哈!”周圍幾個已經哄堂大笑起來。


    又一個道:“以前隻聽過戰場上兩軍交戰風起狼煙,沒想到親眼看到的可比聽到的刺激多了!”


    董天知也笑道:“昨晚打了一場勝仗,辛苦你們了,我帶你們迴王府先安頓下來,好好休息休息。”


    那幾個人卻連道不累,精神著呢!就算再打上三天三夜也不用睡覺的!


    董天知點點頭,不過他也該迴王府去了。


    禹城王明厚恩一聽他迴來了,先一步便迎到了門口,一見他下馬就連聲叫著你可迴來了!


    “參見王爺!”董天知帶人行禮。


    那幾個近衛悄悄抬頭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禹城王,彼此又對視一眼,帶著狐疑的同時又都感覺是意料之中。


    在郡主身上卻半點看不到禹城王的影子,郡主像隻浴火的鳳凰,周生帶著淩厲的華美與昳麗。


    而這位禹城王卻有些書卷氣,容貌也過於普通,甚至禹城世子都要比這個父親好看。


    他忙不迭將董天知迎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昨日聽聞你迴來了,我這一顆心算是徹底放下了!天知,你是不知,你走的這段時間蚩然簡直可恨!太可恨了!所以我一聽說你上了城門,本王這顆心就算放下了!徹底放下了!有天知在,定能打個勝仗!”


    “王爺過獎了。”


    “不過獎不過獎!來來來!”言罷又招唿著董天知往廳堂裏去:“來人!設宴!給先生接風洗塵!”


    禹城王府的嶽明廳寬闊高大,當中擺了一張圓桌,婢女正絡繹不絕的往桌上擺放佳肴。


    跟董天知一起迴來的幾個近衛也由明厚恩熱情招待著入座,那幾個小將自然是要推辭的。


    董天知卻讓他們不必客氣:“昨夜也是辛苦你們幾個了,坐下一道吃吧,不過禹城的飯菜你們可能吃不慣。”


    “那就揀愛吃的吃!揀愛吃的吃!”明厚恩忙不迭招唿人道:“吩咐廚子,再炒幾個中原的菜!”


    “是!”


    幾個小將盛情難卻隻得落座。


    坐雖然坐了,不過還是要忍不住腹誹,雖說這王府已經十分廣闊氣派,但其中不難看出破敗之處。


    大門斑駁,牆頭坍塌,就連這嶽明廳寶頂的油漆也都大片脫落,可見王府至少有十幾年不曾修繕過了。


    再看這桌上的菜肴,多以肉食居多,燉煮煎炸烤,做法多樣。


    菜蔬瓜果在禹城價格昂貴,可總不至於連王爺都吃不起吧?


    明厚恩招唿他們飲酒吃菜,幾個人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待用過了這頓接風宴,禹城王府的管家便安排他們去後院休息,明厚恩則單獨把董天知帶迴了自己的書房。


    房門一關上,這明厚恩已是淚水漣漣,一把抓住董天知道:“先生!你得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董天知不解:“王爺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眼下還不是麻煩嗎?蚩然已經奪了關外三郡!兵臨城下了!還不是麻煩嗎!一定要等到他們破關!衝到王府才是麻煩嗎?到那時候,我真是死到臨頭了啊先生!”


    董天知蹙眉,看著眼前這位形象盡失的王爺,心頭怒火翻湧。


    他永遠隻擔心自己的死活,殊不知,蚩然破城,首當其中的是那些無辜百姓。


    可就算蚩然不攻破城門,時時刻刻都有禹城將士為城捐軀!


    而他,竟從未想過這些!


    “王爺……”


    “先生!”


    “王爺不用擔心,先王將禹城關修的固若金湯,郡主在時又修建女牆機弩,蚩然要想攻城沒那麽容易。”


    “可,可是……”明厚恩一咬牙,從書架上的暗格裏取出來一封迷信給他:“你瞧瞧,這信!”


    董天知接了密信一目十行的看過,故作驚訝道:“這,王爺是從哪裏得來的?”


    “斥候擄獲一個鬼鬼祟祟的商人!從那商人身上拿到的!”


    明厚恩說著又要哭出來一般,抓住董天知的胳膊道:“你說,這是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他麵容嚴肅道:“不瞞王爺,離開的這一年多,我去了京城。”


    明厚恩驚訝的張大嘴巴:“你,你去京城做什麽?”


    “禹城傳言,說郡主之死是五皇子蕭源所為,我去京城,是想尋找證據,為郡主之死討個公道!”


    明厚恩又結結巴巴道:“那,你找到了嗎?”


    董天知搖頭:“我雖沒找到證據,但在京城時間長了,也看得出來五皇子蕭源是個兩麵三刀之人,此人為人陰險狡詐,不是好相與的。我本想對付他,但幾次失手……”


    明厚恩又連忙說道:“你是不是找了個女孩假扮玉珠!”


    這下輪到董天知驚訝了:“王爺怎麽知道?!”


    “那個蕭源!他沒見過玉珠!派了個使者來問我要玉珠的畫像,還說早先從禹城帶走一個人,想辨認玉珠的身份,結果這個人卻在皇上麵前矢口否認了!他懷疑是我調換了人!”


    董天知搖頭道:“本就不是郡主本人,任誰也認不出來。”


    “可是先生啊!你此舉便是要置我於死地啊!若那人真的聽了蕭源的話,指認一個假的就是玉珠,那我禹城,那我,豈不死無葬身之地了!”


    “王爺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明厚恩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歎了口氣。


    董天知又道:“王爺若想辨認這字跡的真假,找蕭源以往的書信對比一下不就行了。”


    “對比過了,不一樣。”他搖頭道:“確切的說,蕭源給本王寫的信,沒一份字跡是一樣的。所以這封他寫給蚩然,要和蚩然裏應外合攻打禹城的信,我真是不知該不該信!”


    “應該是王爺多慮了,說不定是蚩然的離間計,”董天知又反複看著那封信道:“禹城關破,對蕭源有什麽好處呢?他可是皇子,這天下可是他家的。”


    “先生,你是不知,這蕭源……”明厚恩咬咬牙,沒繼續說下去。


    董天知見他不說,便將信放在了桌上,轉身要走:“王爺盡管放心吧,此信不必理會。”


    “等一下等一下!”明厚恩又抓住他,迫不及待道:“這蕭源如今已經不得聖寵,明麵上問玉珠是否真的死了,其實背地裏卻要讓我與他合作,承認玉珠沒死!到那時……”


    “郡主的墳塋都長草了!這種事哪是空口白牙能編造的!”


    “他說了,若本王認了,就保我禹城平安,若不認,就……”


    董天知不解:“就什麽?”


    明厚恩心虛的轉過頭去,不敢看他。


    董天知也並未逼他,隻是淡淡說道:“王爺,天知此番迴來,是向您辭行的。”


    “先生?”


    “王爺應當知曉,當年我留在禹城是奉靖平王之命教導郡主武藝兵法,雖說郡主早就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因郡主的器重我也一直不曾離去。”


    “是是是!”明厚恩迫不及待道:“玉珠器重你!本王更器重你!隻要你肯留下!本王上奏朝廷,叫你做大將軍!”


    後者搖頭道:“不瞞王爺,天知無法為郡主之死查明真相已經羞愧難當,不敢再忝居高位,唯一的願望便是希望餘生能替郡主踏遍山河,好好看看這個她所守護的大沛。”


    明厚恩急的死死抓住他:“不可啊先生!先生豈能見死不救!”


    “自郡主去後,天知的心也跟著死了。”


    明厚恩登時啞口無言。


    他又急急上前兩步,擋住董天知要開門的動作:“先生!”


    他迫不及待道:“先生!玉珠之死,是蕭源所為!是蕭源所為!”


    董天知大驚,抓住他道:“王爺可有什麽證據!”


    “我,我……”明厚恩眼神躲閃道:“你還記得嗎?那日玉珠行軍,隻有你我知曉。”


    “是!”他一字一句道:“除了你我之外便隻有那些死去的明家軍知道!”


    “是我不好!我本王不好!”明厚恩說著,抓著董天知跪了下去,一邊痛哭流涕道:“是我一時糊塗聽信了這蕭源的話!告訴了他行軍路線!是我糊塗!是我糊塗啊!”


    董天知雖然早就猜到這個原因,但驟然聽到真相還是目眥欲裂的紅了眼睛:“王爺!”


    “你殺了我吧!若殺了我玉珠能活過來!你殺了我吧!”


    董天知卻憤怒的將人推開,連退兩步,一拳重重打在桌案上,指著明厚恩的手都在顫抖!


    “王爺!你害的可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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