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位啞巴姑娘並不承認自己能預知未來,但當顧夜涼派人從河中打撈出三具屍體後,慶王的人也趕來向他匯報。


    “大理寺審過了,他們一共殺了五個人,三個老婆婆,兩個姑娘,屍體都被扔在了芙蓉湖。”


    顧夜涼收緊眉頭,指了指湖邊剛打撈出來的屍體:“想必原是湖裏的,又被衝到了河裏。”


    來人也是大為驚訝:“世子怎麽知道要去河裏撈?有目擊證人?”


    所以,她到底算不算目擊證人?


    如果是,明明屍體被拋入湖中,她為何說在河裏?


    如果不是,這屍體確實是按照她指的方向發現的。


    “左右閑著無事,估摸著殺人拋屍應該首選水中,所以便著人試著撈一撈。”


    “哦……”


    那人還要問什麽,就見一位小將快步奔來:“將軍,城內的河道已經撈完了,可要去城外看看?這河通往城外的護城河,護城河太深,隻怕……”


    他既說要幫人間姑娘打撈屍體,那就要說到做到,今日一共找了十幾艘船來,緊急調派了大量近衛,一天的功夫已把城內的河道撈了個遍。


    “明日再說吧,天黑也不好找,把人撤了!”


    “是!”


    小將迴去叫眾人撤迴來,又著人將屍體收殮準備送往大理寺,這也是給那些人定罪的證據。


    顧夜涼往河邊看去,那啞巴姑娘隻身站在原地,麵向黑黢黢的河麵似乎若有所思。


    他拍了拍啞巴姑娘的肩:“還有兩人沒有找到,明日再……”


    後者卻笑著搖頭:‘不必找了,她二人找不到了,謝謝你幫忙。’


    “找不到了?”顧夜涼若有所思:“會不會還在湖中?”


    後者依舊搖頭:‘不必費心,她們不願出現,不必強求。’


    “也罷,你既這麽說了,那就不找了,不過找到的這三位,要等大理寺入冊登記,仵作驗屍取證之後再行安葬。”


    ‘多謝,你真是個好人。’


    被她誇的還有些不好意思,顧夜涼道:“就是有一點,過幾日我要迴靖平,你如果不嫌棄,就先在我府上住著,等將來有了去處再走也行,若沒有去處,想住多久住多久,當成自己的家。”


    她那雙清涼漆黑的眸子看向眼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麵露憂色。


    “行嗎?人間姑娘?”


    顧夜涼被她看的有點不好意思。


    她這才點點頭,應了下來。


    顧夜涼此番進京是為皇上壽誕而來,隻是他沒想到皇上過壽的同時還能不動聲色的將朝中一幫腐朽之輩連根拔起。


    跟那些高官顯貴比起來,顧氏宗親作為旁支末梢,所犯的罪已經算是少的了。


    如今壽宴已過,他也該迴靖平去了。


    隻是不知下次來京會是什麽時候,也不知將來有無和她再見的緣分。


    正兀自想著,馬背上坐著的姑娘便拉了拉他的衣襟,指向路邊的漢白書院。


    暮色四合,漢白書院的夫子和學生也已經下學迴家,唯留門口兩盞風燈搖出一圈光暈。


    “你要去書院?”


    她點點頭,眼巴巴的看著他,似乎在無聲發問:‘行嗎?’


    “行,當然行啊!”


    顧夜涼在書院門口下馬,將人抱了下來。


    她身形纖瘦,抱在懷中也沒二兩肉,輕的好似抱著個貓兒一般。


    一進書院她就輕車熟路的往書院後頭跑,顧夜涼隻得在後麵追她:“慢點,看好路!別摔了!”


    但她顯然比自己更熟悉這個地方,到了後院就直接跳了起來。


    但聽嘩啦一聲,樹梢彈起,她手上已經摘了個東西。


    顧夜涼上前才發現竟是一株杏樹,不過讓他驚訝的是,這黃杏都已經熟透了,有些已經熟的掉在地上摔成了泥。


    書院都是一群半大小子,竟然能忍住沒有偷嘴?


    “嗯!”啞巴姑娘又跳了起來,沒能夠到稍高的那個。


    顧夜涼則一抬手,輕而易舉的幫她摘下,忍俊不禁道:“看來你是個‘慣偷’了。”


    後者飛快搖頭,並比劃道:‘這是我的杏樹,我的朋友種的,她說隻給我一人吃,我才沒有偷。’


    “是嗎?隻給你一人吃?那我能吃嗎?”


    顧夜涼不過就是說笑一句,但見他竟然真的鎖緊眉頭左右為難起來,一時覺得有些好笑。


    剛要說說自己是故意嚇她的,結果嘴邊卻多了個杏。


    她踮起腳來,很是辛苦的舉著那個杏送到他的嘴邊,眼底滿是壯士斷腕的決然。


    顧夜涼這下真是被她逗笑了,索性一低頭,含住了那顆杏。


    對方卻沒鬆手,他蹙眉,隻能咬下一口杏肉。


    剩下的半個黃杏被收了迴去,她靦腆的笑了笑,問:‘甜嗎?’


    “甜,我還以為是因為太酸了所以沒……”


    他後麵的話沒說下去,因為他看到眼前這個小姑娘沒有絲毫芥蒂的,將他咬了一半的黃杏放到嘴邊,也小小咬了一口。


    她的貝齒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連舌頭也小小的。


    咬了一口,還剩下一大半的果肉。


    她一邊吃著那顆黃杏,一邊指指樹上剩下的,推著他過去幫忙摘。


    顧夜涼哭笑不得,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高還有這樣的用處。


    低處的摘完了,高處的夠不著,便又去旁邊找了把書童灑掃的笤帚過來。


    “接好了!”


    他敲一個,人間便兜著裙擺過去接一個。


    一心盯著樹上的黃杏看,冷不丁和顧夜涼撞了個滿懷,裙兜裏的黃杏盡數滾了出來。


    兩人又圍著樹下追逐那些滾向四周的杏,撿了一通已是熱汗淋漓。


    索性便坐在地上彼此傻笑,感覺兩人像兩個饞嘴的頑童。


    顧夜涼道:“還有幾個不知滾到哪裏去了,估計要明日天亮才能出來。”


    人間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她覺得這摘杏、撿杏也是一件樂事。


    傾身上去,她用袖口給他擦擦鬢角的汗。


    顧夜涼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下意識的想避一避,但內心隱秘的私心卻叫他不僅沒避,甚至還慢慢向她靠了靠。


    “你……”他躊躇道:“既然你在京城沒有親人,不妨跟我迴靖平吧。”


    後者不解。


    “靖平四季如春,適宜居住,而且靖平也有許多竹林,你若喜歡,再造一座竹林小築。”


    ‘我喜歡杏!’她指指他身後的那棵杏樹強調。


    顧夜涼忍俊不禁:“你心裏便隻惦記著吃?要吃黃杏也不難,靖平也有!”


    她卻猶豫了一下,搖搖頭:‘竹子燒光了也沒關係,我想留在京城,用餘生,種黃杏,將來,能長成一片杏樹林,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還餘生,你小小年紀便開始盤算餘生了?種這麽多杏你吃的完嗎?”


    ‘可以給別人吃,給書院的人,給我朋友吃……’她臉上的表情微有些黯然:‘我的朋友去了禹城,再也迴不來了……’


    “那可不一定,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況且,我不是說了嗎,你如果想去禹城找到她,我可以帶你過去。”


    她卻神色痛苦的搖搖頭,垂下長睫,甚至還哽咽了一聲:‘她不喜歡她的丈夫,卻不得不嫁給她,我很不高興,我讓她不要嫁,她不聽。’


    顧夜涼道:“這種事太多了,人世間哪有那麽多稱心如意。”


    ‘還有,我覺得她去禹城會遇到不好的事情,會死,我不想讓她去,她不聽。’


    “當真?”顧夜涼又聽她提起自己會預知未來,有些不放心道:“也許隻是巧合……”


    ‘我希望是巧合……’


    她專注的看向麵前的男人,眼底既有悲憫,也有不舍,似乎欲言又止。


    但在顧夜涼的眼中,她仰起白皙的一張小臉,恍若銀月一輪。


    星子伴月,她瞳如辰星。


    微張的紅唇,瑩潤著水色,於夜色下竟叫人想入非非。


    似有種不能自持的專注,他竟鬼使神差的低下頭去,以唇瓣觸碰著她的。


    緊接著,大掌撈過她的腰身,將人帶入懷中。


    漢白書院的杏樹之下滿是旖旎而又香甜的氣息,像那熟透了的杏,吮一下,便是豐沛的汁水,甘美甜蜜。


    顧夜涼心跳的厲害,他一向自詡自製力驚人,但今日卻好似中蠱一般,不僅不能自持,還想所求更多。


    美的好似不是人間煙火的啞巴姑娘被他揉在懷中,發出讓人臉紅心跳的嚶嚀,反叫人愈發變本加厲不知饜足。


    也是從這一夜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變了。


    他急著要迴靖平,臨行前叮囑老餘把西郊府燒毀的竹林收拾幹淨,種上杏,他的啞巴姑娘喜歡杏。


    老餘滿口答應,第二天就叫人去買幾十車的銀杏苗。


    人間不肯叫他迴靖平,兩人為這事還起過爭執。


    最後他還是要走,她卻不肯跟他一道。


    世子爺也是無奈:“那你等著我,等我軍中的事情安排好了就來接你。”


    ‘你真的會來嗎?’人間問他,似乎怕他會一去不迴,會食言。


    “當然,一過完年,我就會帶著你愛吃的黃杏來接你!”


    ‘冬天沒有杏。’


    “別處沒有,靖平有!”


    靖平的世子殿下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手下的人,浩浩蕩蕩而去。


    送出七裏亭外,人間還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人馬繞過山坡,再也看不見了,老餘勸她迴去。


    她正要上馬車,就見遠處一人騎著快馬急急奔來,她雙眸一亮。


    那人從馬上躍下,三兩步跑到她身邊,一把將人抱了個滿懷,氣喘籲籲道:“怎麽辦?我還是不舍得你。”


    她被人抱在懷中,不知他在說什麽。


    等好不容易把人推開,這位英俊高大的靖平世子,已揚起了明快的笑意:“我想了想,顧人間這個名字極好,你喜歡嗎?”


    她笑著點頭,‘很喜歡,我以後就姓顧了嗎?’


    “當然,先這麽叫著,等我娶了你,入了族譜,便名正言順了。”


    顧人間又笑著催他上馬:‘你早一點去,就能早一點迴。’


    “好!”


    第二次目送世子離開,老餘也是感慨萬千:“殿下最是沉穩幹練的一個人,但遇見姑娘就好似變成了孩子。”


    顧人間不解的眨眨眼:‘有嗎?他總說我是孩子。’


    “嗬嗬,可能因為姑娘不會說話的緣故,我總覺得你比世子更沉穩些,心裏也最能藏事兒。”


    她抿抿唇,又笑著搖搖頭,眉眼彎彎,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他是除了甘尋,唯一能耐心‘聽’我說話的人,他是我的聲音,如果將來沒有他,我寧願永不說話。’


    餘老當時還有些奇怪,她本來就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為什麽還要說這樣的話?


    但後來他明白了,‘永不說話’還有個意思,就是‘死去’。


    人一旦死了,就永遠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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