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皇子代天子祭祀宗祠,百官跟隨。


    待祭祀禮畢,朝臣們開始正式休沐,直到正月十六。


    顧驍和顧飛揚迴府後,府上也正在準備祭祀典儀。


    “阿姐!阿姐!”少年郎走路的功夫已經脫了朝服,順手接了子醜送上來的外氅披上,健步如飛的往後院找人。


    顧驍後頭指著這個孫子有些無語:“你跑那麽快幹嘛!人還能丟了不成!”


    “爺爺不許胡說!”


    少年郎反瞪他一眼,愈發加快腳步。


    明玉珠聽到動靜從顧家祠堂出來:“這麽快就迴來了?我還以為要過晌午才能出宮。”


    “這本來就是皇帝的家祭,跟我們沒多大關係,做完了樣子可不就迴來了。”


    他三兩步蹦到明玉珠跟前,發辮上的金珠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阿姐在做什麽呢?”


    明玉珠吃一口點心:“我閑著也是閑著,幫美麗她們打掃祠堂。”


    少年郎往祠堂裏頭看了一眼,美麗帶人擦牌位的擦牌位,抹桌子的抹桌子,撤換貢品的也有條不紊。


    唯有明玉珠,左手一塊福壽糕,右手一個大蘋果,都啃了大半。


    她解釋道:“這是祖宗吃剩的,賞我吃了。”


    “郡主辛苦了。”


    她粲然而笑:“不辛苦,應該的,盡盡心嘛!”


    “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世子爺將她圈在懷裏,用手在她麵前比劃:“你給蕭源的那個信物,是不是圓形的翠色玉珠?墜著紅色的瓔珞?”


    明玉珠驚訝道:“你看到了?”


    “嗯,蕭源今日戴在腰間被我瞧見了。”


    “其實就是一顆珠子,他喜歡就給他好了。”


    顧飛揚不滿噘嘴:“憑什麽,那原本應該是小爺的!”


    “那我再送你一顆!”


    少年郎雙眸一亮:“你還有啊?”


    “沒有,去珍寶坊買一個做成那樣的不就行了!”


    “……”


    顧飛揚暗中把牙齒磨的咯咯響:“郡主啊郡主,小爺是要你的信物,不是要跟他蕭源戴成雙成對的東西!”


    “啊?”


    “算了,你又怎麽會懂,你若懂,當初就不會要明澤的荷包了,雖然他是你弟弟……”


    “哈?”


    明玉珠更糊塗了,但看他那又委屈又不滿的可憐樣,竟生給出一種隱秘的快樂,忍不住踮腳在他頭上撓了兩下。


    顧飛揚嘿嘿一樂,一把將人抱起:“隨我更衣去,更衣完畢祭祀祖宗,小爺帶你好好過個年!”


    “你更衣抱我做什麽?叫美麗和自籌伺候啊!”


    “當然是叫你看著!”


    於是乎,嘴上說著更衣,結果卻在房內磨蹭了大半天,直到子醜拍門,兩人才一塊出來。


    在京城的顧氏宗親已經到了顧家,正由顧驍領著去祭祀祖宗。


    顧驍右手邊是顧飛揚和明玉珠,後頭跟著宗族眾人,依次奉上饗食,燒祝禱詞,才行跪拜。


    待眾人散後,顧飛揚又拉著明玉珠的手,神神秘秘的將她帶往祠堂偏房,悄悄打開一個壁龕。


    明玉珠失笑:“我的牌位你不會沒扔吧?”


    “真的扔了!”


    壁龕打開,裏頭端端正正供奉的卻是‘禹城王妃明甘氏往生之蓮位’。


    明玉珠有一瞬間的怔愣,心頭湧起萬千情緒。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眼下年關,遊子歸家,說她不想娘,不想禹城也是假的。


    隻是這份思念在看到這塊牌位後又被無限放大,讓她一個不怎麽會哭的人也紅了眼眶。


    然而在看到牌位旁的一行小字後,她的低落又瞬間被掃蕩一空。


    “小婿顧飛揚敬立?”


    少年郎摸摸鼻頭:“我也想給嶽母盡點孝心,寫的雖不規整,但意思是那個意思……”


    她失笑,拉了他一道在蒲團上跪下。


    “母親,這是顧飛揚,您不認識他沒關係,您一定認識他爺爺,靖平王顧驍。”


    “嗯!”少年郎重重點了點頭:“還有我母親您也一定認識!她叫顧人間,我也不知您二位當年有沒有給我倆訂過娃娃親,不過忘記了也沒關係,我們現在要成親了!”


    他說的很是得意,還十分虔誠的補充道:“嶽母要保佑我二人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她扭頭看了一眼這個少年郎,看他端端正正的行了三叩之禮,也隻得在心中默默補充道:便讓我多陪他一段時日吧……到他厭惡我為止,或者,我走後,他能再遇良人,歡喜一生。


    二人行完了禮,關上壁龕。


    從祠堂出來,子醜正等在外頭:“殿下,郡主,寅卯迴來了,和王爺在書房。”


    二人不敢耽擱,快步往書房去。


    自古硯出京,寅卯便被顧飛揚派了出去。


    古硯是替蕭源送信給明厚恩的,蕭源原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古硯越是明麵上充當信使,就越是給人造成一種他在真遊學,假送信的錯覺。


    但顧飛揚卻不這麽認為,他一見到寅卯就開門見山道:“古硯帶的信你看了嗎?”


    顧驍坐在榻上,拍了拍桌上的兩封信:“都在這呢,一封是古硯帶給明厚恩的,一封則是蕭源暗中派人從另一條路送往禹城的。”


    明玉珠失笑:“他還真是狡兔三窟。”


    寅卯答:“好在屬下並未發現第三條路線,應該就這兩封。”


    顧飛揚拿了信給明玉珠一封,兩人看完了又互相交換。


    信是寅卯在原件上塗了特殊的粉末拓印的,拓印過後再用炭火一熏,就顯出字來了。


    兩封信,字一樣,內容卻大差不離。


    古硯那封更像是禮節性的問候,避重就輕的問了他為何要叫小廝撒謊,如今沒能揭穿明玉珠的真實身份,他還受到皇上的斥責。


    而著另外一人送的信就有些不一樣了,雖也指責了小廝的問題,但態度卻有明顯的高高在上。


    信中不難看出他的威逼和利誘,若兩廂合作,前途順坦,若不肯合作,莫要忘了藍湖之役手上沾了誰的鮮血!


    明玉珠看完那封信,小手指不覺間跳動了一下。


    顧飛揚將那信從她手上抽出去,蹙眉道:“也許蕭源知道我要去截信,所以才這麽說的。”


    顧驍也看了一眼明玉珠,無奈歎道:“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你那個父王,未必就是什麽好東西。拋開他遺棄禹城私自逃跑不說,你看他這些年,是怎麽對明澤的,又是怎麽對你的?我看蕭源說的話,倒有幾分可信!”


    “爺爺!”


    “怎麽?我還不能說了?那是你的嶽父!可不是我的!大義滅親你沒學過?”


    “爺爺您少說兩句!”


    明玉珠卻笑了笑:“沒事兒,說吧,我本也沒抱過什麽希望,我早就想過,那日行軍,除了跟著我去的,便隻有師父和父王知曉路線。”


    顧飛揚心疼的將人攏入懷中:“大過年的,咱不說這個了。”


    “說啊,怎麽不說?不說的話,寅卯豈不是白費一番心思。”


    寅卯嘿嘿笑道:“郡主這話說的,都是屬下應該做的。”


    明玉珠又拿了信仔細看了看:“蕭源應該是急了,想叫父王趁早交出我沒死的證據。”


    “每錯,這一次次的,他在皇上麵前屢遭訓斥,今日祭祀還是由二殿下主持的,他的太子之位算是泡湯了。不過他肯定做夢也沒想到,那個小廝已經被二皇子掉包了,光找禹城王有什麽用。”


    顧驍跟著樂道:“說不定明厚恩收到這信還要一頭霧水呢。”


    “嚇一跳也是真的,他肯定也沒想到郡主竟然還活著!”


    明玉珠忽又蹙眉道:“父王收到信,不會真的打算和蕭源合作吧?”


    那爺孫倆也是一愣,隨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隻要和蕭源合作,拆穿了你,就能保住封地,保住王位,何樂而不為?而且蕭源肯定也會向他承諾自己登基後的好處。”


    顧飛揚猶豫了一下:“嶽父不至於這麽……笨吧?若郡主被拆穿身份,蕭源不是正好有理由發作禹城?”


    但彼此對視一眼,又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他很可能就是這麽笨!


    外頭傳來一點動靜,寅卯在請示過顧驍之後飛快出去。


    很快,他又迴來:“蕭源方才又派了幾個人出去,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去了。”


    顧飛揚樂了:“還真是狡兔三窟啊,不管他有幾窟,你也不要輸給他,咱靖平別的可以輸,人數不能輸!”


    “是!”


    寅卯應聲退下,這邊顧飛揚收了明玉珠的信,拉了她的手道:“阿姐,眼下你應該高高興興的跟我過年,這些糟心的事兒咱不去想,也不去管!”


    “對對對!”顧驍也道:“過個好年!”


    明玉珠在少年郎頭上揉了揉:“明天年三十,我們把明澤和輕言也叫過來一起過年吧?”


    “好啊!我原本也想說的,又怕你說我打擾他們小兩口……”


    顧驍嗬嗬笑道:“如此才算熱鬧!說起來,當初爺爺也是糊塗,差點點錯了鴛鴦譜!現在好了!你們四個成雙成對!比什麽都強!”


    “說起成雙成對……”顧飛揚挑眉揶揄:“陳鵬今日被太後留在了宮裏,也不知他和初沄公主的事兒辦的怎麽樣了……”


    明玉珠忍俊不禁:“若是成了,恐怕對他來說是大大的不妙啊……”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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