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柳輕言再也沒能忍下,伏首在明玉珠的膝上壓抑的哭了出來。


    明澤也忍不住要落淚,背上卻被顧飛揚拍了一把。


    顧飛揚用眼神瞪他:“這大喜的日子!你要哭幾遍?”


    他趕緊擦幹眼淚,憋住情緒。


    明玉珠也寬慰的拍拍柳輕言:“別哭了,再哭新娘子就不好看了。”


    柳輕言卻不肯聽她的,一邊哭一邊傾訴道:“我從小便憧憬敬仰著姐姐,當日聽聞姐姐噩耗,險些哭死過去……”


    “我知道,是我無能,卻不想還叫你們傷心一場。不過你放心,以後我要死的時候定然不會再叫你們知道了。”


    “姐姐!”


    “阿姐!”


    明玉珠趕忙打著哈哈摸摸鼻子:“我說笑呢……”


    催著明澤扶新娘子起來,明玉珠才又緩緩說道:“我本不想告訴你的,是明澤非要說,說什麽,既娶你過門,你便和我們一樣,是為骨肉至親,對你不該再有所隱瞞。”


    柳輕言嗔笑看一眼明澤:“我就喜歡他這點坦誠。”


    後者略有些赧然的撓撓頭:“既然羨安都能知道,你為什麽不能知道。”


    顧飛揚冷哼道:“你跟小爺攀比什麽,不叫柳姑娘知道那是為她好!”


    柳輕言卻急急搖頭:“我既入了明家,便是明家人,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姐姐無恙,我自然比任何人都高興,亦會堅守這個秘密,姐姐日後若有用得上弟妹的地方,我也會萬死不辭!”


    顧飛揚嘖嘖歎道:“沒看出來,你一個閨閣裏的姑娘,竟還這般豪邁。”


    明澤忙道:“你後悔也不行了,她今日都過門了!”


    “我?我後悔?!”顧飛揚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迫不及待的將明玉珠摟進懷中:“我放著這麽一個大將軍不要!我後悔?你可真是草木皆兵!放心!除了你!沒人稀罕她!”


    明玉珠暗中掐了他一把,世子爺立刻不滿的哼唧一聲。


    柳輕言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反而十分大度道:“這麽說,我要在此恭賀殿下終於得償所願了。”


    “客氣客氣!小爺也祝你得償所願!”


    “能讓郡主迴來,亦我是最大的願望,沒想到,我真能在有生之年叫郡主一生姐姐,原以為這聲姐姐要到了……才能叫呢。”


    看美人落淚明玉珠也有點心疼,趕緊叫明澤安慰媳婦。


    隨即又轉移話題道:“從方才進來我就聞到一股香味,原以為是房中燃著熏香,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顧飛揚也左右看了一圈:“是啊,哪有熏香?”


    明澤略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梅花的香味。”


    言罷打開窗子,後園之中,被王府紅燈照出數株紅梅,前幾日的落雪還在梅上,紅白相映,十分得趣。


    “梅花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明玉珠倒也十分驚奇:“我上次來的時候你這府上還十分破敗,連棵活的樹都沒有,怎麽突然多了這許多梅花?”


    “我……”明澤悄悄看了一眼柳輕言:“我在京外買的,我也沒什麽好東西可以給輕言做聘,便著人買了這一院子的梅花,想叫輕言年年歲歲與我一起賞梅,直到白雪覆白頭。”


    柳輕言看著那滿院的紅梅,亦十分感動,握了他的手道:“那你要說話算話,年年歲歲陪我賞梅。”


    “嗯!”


    顧飛揚咋舌:“你們兩個可真夠酸的,也不看看這兒還兩個大活人呢!”


    那兩人便不好意思的鬆開了手,明玉珠隻得拉著顧飛揚告退:“今日是人家的洞房花燭夜,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姐姐!”柳輕言忙喚住她道:“今日王娘子送來的東西,母親不在,長姐為尊,還是交給姐姐保管吧。”


    “別!”明玉珠趕緊擺手:“你們權當我已經死了吧,這東西我一樣也不要!”


    “這怎麽能行,”柳輕言急了:“母親也有遺言,這也是姐姐的東西。”


    顧飛揚不樂意了:“你沒聽明白嗎?咱郡主是根本沒瞧上!你們也不看看小爺是什麽身份!都不夠小爺塞牙縫的!走了!”


    明玉珠噗嗤一聲笑了,衝新人揮揮手:“你們留著吧,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母親看了也高興!不枉她一場謀劃!”


    言罷,二人便告辭離開,也叫明澤不必送了。


    洞房之中終於剩下了新婚夫婦,也終於能坐下說兩句體己話了。


    柳輕言不無興奮道:“我真沒想到郡主居然還活著,當初第一次見明珠姑娘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十分麵善,言談不俗,私心想著,若下次再給郡主作畫,就照著她的樣子畫!沒想到這畫還沒畫成呢,就見到真的了!”


    “其實我早就有所察覺,隻是,我也一直不敢相信她還活著……”明澤喃喃,又看著桌上擺著的那些東西:“我也不敢相信,母親竟然給我留了這些……我原本,一直以為,母親是不喜歡我的……”


    柳輕言納悶:“你為何會這樣想?”


    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在禹城的一切都變的模糊且遙遠,但在一個孩子的心中,母親對他的態度,卻叫他敏感的銘記至今。


    就好像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能看到藍天紅日,卻依舊深知紮根的泥土是什麽樣的味道。


    “母親生了我便重病在床,因而我小時候都是奶娘和旁人帶的,每每想去見母親一麵,母親也都以身體不適拒絕。我一開始以為是真的,後來知道,阿姐能時常和母親相見,我便覺得母親是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我不出生,母親就不會重病……”


    這樣的疑問和自責一直困擾著幼小的他,直至如今。


    “如果我是母親,也會不想見你。”


    明澤愣了愣,滿臉委屈道:“你也覺得我……”


    柳輕言卻輕輕搖頭:“郡主去的時候,你傷心嗎?”


    “傷心,阿姐小時候最疼我了!”


    “那就是了,若是當年,你們母子情深,母親去的時候你豈不也要傷心?”


    明澤依舊不解,卻又好像隱約觸碰到了什麽……


    “母親十月懷胎生了你,她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她難道不想把你抱在懷裏?不想陪著你長大嗎?隻是她知道,若是自己哪天不在了,留給你的隻有傷痛,索性一開始就讓你對她不抱任何情感為好。至於姐姐,她已經大了,和母親的感情分不開了,自然可以常常去看母親。”


    一語點醒夢中人,明澤再度哽咽,終究無法克製,伏在柳輕言的懷中哭出聲來。


    柳輕言也跟著歎了口氣:“你我能做的,便是不要辜負母親,日後好好活下去。我想過了,將來不說能夠迴禹城守衛關塞,但在京中也不能任人輕看,叫人搓扁揉圓!”


    明澤驚訝的同時卻也不驚訝,隻看著柳輕言重重點了點頭。


    “還有姐姐,她既然還活著,咱們便要護她周全,無論如何,不能教她再出意外。”


    “好!”


    柳輕言失笑,鳳冠的珠翠滴溜溜垂在額心:“你不問問我,就說好?”


    “問什麽?你說的,就是我想的,隻是我以前沒有足夠的勇氣,如今我既有你,還有阿姐,我什麽都不怕了!”


    柳輕言也欣慰的笑了笑,又看向桌子上擺著的賬本道:“明日我便核算一下賬目,再打點一下京中該迴的賀禮,王娘子和靖平王那邊自是要頭一份的!”


    “好!”


    “另外,田莊商鋪,離的近的,年前我們去視察一下,看看租銀如何給付,賬目又如何盤點。”


    “好!”


    “還要,姐姐雖說不要這些,我們也得為她預備下,將來她若真要嫁給顧飛揚,嫁妝方麵,我們自是不能少了。雖不敵禹城富庶,但多少得叫她在靖平王府想買什麽,想做什麽不必瞻前顧後。”


    “好!”


    柳輕言在他鼻子上擰了一把:“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你說的,自然都是好的!比我想的周全!”


    別的暫且不論,隻今日這夫君對她的態度就讓柳輕言覺得自己那日的雪沒白淋,這人,也沒白嫁。


    月移天心,禹城王府紅燈高懸,洞房之內紅燭熾熱。


    明玉珠和顧飛揚出門的時候,靖平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子醜怕他二人騎馬冷,卻也十分貼心。


    馬車裏還備著爐子炭火,狐裘厚毯。


    明玉珠剛坐進去就被顧飛揚擁進懷中,迫不及待的嗅著她頰邊的味道,又咬著她的耳垂挑弄,一邊嘟囔道:“小爺也想成親了。”


    後者失笑,那毛茸茸的腦袋蹭的她癢癢的。


    兩情相悅,終成眷屬,這對旁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對她來說,卻有些不易。


    “著什麽急啊……”


    顧飛揚不無委屈的看著她:“我發現明澤這小子平時雖然傻的不行,但比小爺會哄姑娘開心!他竟然還給柳輕言種了一院的梅花!說什麽年年歲歲一起賞梅!你說,你想要什麽!小爺也去辦來!梅花喜歡嗎?”


    明玉珠認真想了想:“明日,能吃添味樓的千層糕嗎?”


    “就這?這也太簡單了點!”


    “那……年年歲歲都吃添味樓的千層糕吧!”


    顧飛揚又認真想了想,似乎覺得有點難度了,終於勉強點頭:“行吧,等迴靖平的時候把那樓裏的廚子帶著就是。”


    明玉珠十分配合的抓住他的手,一臉感動道:“得此良人,夫複何求?”


    後者嘴角一抽,自己都覺得有點尷尬,索性將人壓在行駛的馬車上,一口堵住了她的嘴,一邊親還一邊在心中腹誹:年年歲歲隻吃千層糕怎麽行,他要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和她做了!最好是那些戲台上唱的,話本子裏寫的,但凡是相愛之人能做的,都做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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